《黑鸟》诸恶万野

18、第十七章

　　“如果只能用伤害自己来伤害你，我甘之如饴。”
　　大梦初醒，季白在寒冬朦胧的午日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仿佛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像是醒在断人生死的医院里，又像是醒在蝇营狗苟的人间地狱。
　　他还记得他自戕时的情景，崩溃而极端的情绪，充满恶意的表情，满眼刺目的锈红，漫长的恢复期，和无休止的拉锯谈判。
　　然后他死了，那人忍受不了季白离他而去，所以不如将季白杀死，率先让他不让自己伤心。
　　季白被困在他永不停歇没完没了的死亡场景里，重复着重复着，他不应该感受到痛苦，他的神经都被冻住凝结了但他甚至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自己咽喉的不适，和胸口锥心刺骨的伤痛。
　　他伏在餐桌上，蜷缩起身体，桌棱顶住他脆弱的胃部，过长的头发遮挡住他的眼睛，他从喉咙里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呜咽声，抬手狠狠咬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鲜血很快从唇齿和腕内皮肤的交界处蜿蜒而下，他本不应该感觉到痛，但他感觉到，他本不应该流出鲜血，但他却流出同人类极其类似的血液。
　　他的皮肉被自己撕扯掉一块，那里曾经存在着另外数道深至骨骼的伤口，虽然后来经过长时间的修养好像完好如初，脆弱珍贵，但现在那块辛辛苦苦长痊的皮肤筋肉被身体的主人毫不留情的抛弃在地上。
　　季白呆愣着看着地上的血肉，又看着源源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仿佛这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伤痛，他好似一个局外人，好似一个木偶，僵直而无知，最后却流露出甜蜜的笑意。
　　不曾像是当初放肆没有遮掩地释放恶意，他现在很是学会伪装，并且诛心。
　　但他还是哭了，他吮住那块缺失的伤口，仰在椅子上，吞咽这从自己身体里涌出的鲜血，明明脸上眼神无论何处都是高兴的，但眼中却止不住从泪腺冒出水液。
　　鬼一般不会哭，悲痛到极致也只能做出哭泣的表情哀伤的声音，无论如何都不会流出眼泪来。
　　他们出现就是冷血冷情，浑身都被冻住了，冰块又怎么会化成有温度的液体？
　　季白终于想到了。
　　他越来越不像只鬼，他已然要是一个人了。
　　这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想痛痛快快地报复，把他的爱人拉下地狱，一起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混在一起再也分离不开。
　　他扑到卫生间抱着水池扣着喉咙干呕，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他的胃液也开始重新活动，他将所有的食物都消化完全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被迫转化，他从来不想的。
　　但人心难测，鬼意不明，诸事变换，徒让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成了一个怪物。
　　那这拜谁所赐？
　　他终究不算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他的血停止的很快，又或者是他特异的唾液起了作用，总之当他眼泪不再涌出的时候，手腕上也不再出血，而是一片苍白了。
　　他好像将所有的血液都吮出去了一样。
　　他很快调整好心情，他拿起纸做的手机，没管已经结束的游戏，打开了另外一个软件，打开了他不为人知的隐藏在重重海外的某个账号。
　　他下单了一个最为顶尖的电脑，下单了使用最为顺手的键盘，下单了一个最新的手机和真正的电话卡。
　　他给了无比丰厚的小费，不怕今天下午到不了货。
　　那么现在，他冷漠地想，该做些别的什么了。
　　任於燎接到了他此生第一个灵异电话，第一次听到季白隔着无线信号之后失真的声音，也第一次听到季白有关心他。
　　季白的声音里透过一丝温柔，他语气轻佻而缠绵，问道：
　　“你在做什么？需不需要我报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