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入耳》墨笑酥

18、满城风絮起（一）

　　四月，清明节。

　　一如往年，雨淅淅沥沥的下，夹杂着骤然下降的冷意，打在人身上，有种刺人的冰凉。

　　季葶将探出窗外的手收回，回身看了眼空荡的冰箱，心里一声哀叹，还是拿过收物架上的雨伞，穿上外套出了门。

　　季葶家附近的那所超市最近正在整修，她想着左右自己还需在家窝上三天，索性开车去了市中心的商场，准备去个大点的超市，多屯点食材和零食。

　　今日虽是节假日，但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商场的人倒没往常多，季葶一个人也没有闲逛的兴致，进了商场之后，就直奔负一层的超市。

　　季葶会做的菜不多，所以说是买菜，也不过是惯常的那几样，挑起来的也方便，主要目的还是零食，她站在进口区，抽出几样扔进购物框中，刚想转个身子，就感觉脚下似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好似是一个……手链？

　　季葶蹲下身子，将东西拿在手中，很普通的款式，两根红色的细绳盘绕成螺旋状，中间缀着一个小巧的金兔子，季葶记得自己小时似乎也带过这种小玩意，不过不同的是，当时她手腕上栓的是小女孩喜欢的铃铛，而非这么贵重的金兔。

　　红绳已经有些磨损，颜色也有些暗淡，应当是戴的太久所致，季葶看了两眼，猜测这不光贵重，对于主人来说，应当亦是个心爱之物。

　　超市中人来人往，人流量大，显然不容易找到失主，季葶想了片刻，便捏在了手中，准备付钱时顺便交到置物台，让超市人员帮忙收着。

　　备忘录上的东西已经买了大半，只需要再拿几瓶饮料便都齐全，季葶推着购物车往着出口处走去，眼睛还在盯着前面的堆放椰子汁的货物架，耳朵却是被另一侧的对话吸引住了。

　　一个穿着淡蓝色牛仔外套的女孩，神色有几分焦急的拉着导购员，正急切地比划着什么，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

　　季葶立在原地细听了会，见她快要急哭了之际终是开口唤道，“小姑娘，你丢的手链是什么样的？”

　　女孩猛然转过头来，因为动作过大，细碎的齐肩短发在空中扬起一道流畅的弧线，自眼角划下，紧贴着脸侧的弧度垂落，勾勒着她那小巧的侧脸。

　　“红色细麻绳，系着一个小金兔。”她说的急促，眼睛带了些希冀的看过来，“小姐姐，你见过吗？”

　　季葶摸了摸外衣口袋，掏出她刚捡到的那样东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这个？”

　　“是！”女孩惊喜的走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里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季葶将东西递了过去，“回来换个结实点的绳，不然丢了就太亏了。”

　　“谢谢，我会的！”女孩将东西捧在手心，动作小心翼翼地，直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将纽扣扣上，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季葶笑笑，拿过一边的椰子汁，便准备去收银台去付钱，女孩似乎也是结账时才发现没了东西，着急忙慌的回来，如今再想出去，亦是要重新排队。

　　她跟在季葶的身后，手里拿着两瓶水，看到季葶要付钱，不由得先一步的掏出了付款码，“小姐姐，用我的吧，就当我的谢礼。”

　　季葶一愣，侧头看她，女孩脸上满是诚恳的笑意，因为怕她拒绝似乎还带了些紧张，肤色很白，眸色很淡，那双眼睛……无端的让人觉得眼熟。

　　收银员已经拿过最后一样东西，扫码时“滴”的震响让她猛然回神，她笑笑，“举手之劳，用不着。”

　　说着将自己的付款码递了出去。

　　女孩似乎有些失望，声音喃喃，“可是你真的帮我找回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季葶买的东西已经打包完毕，她回看了眼女孩脸上的怅惘，拿着东西的手顿了顿，从一侧购物架上捏过一个白玉兔棒棒糖，“谢礼……这个就好。”

　　女孩看着年龄不大，不过刚成年的模样，穿着简单，却也都是牌子货，付钱的时候余光还会看她两眼，好似……怕她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刚想摸出来看看，面前就摊放了一颗棒棒糖。

　　“谢谢。”她又一次的说道。

　　季葶忍不住笑了，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女孩的手指蜷了蜷，缩回了衣袖，仰着头看着季葶温婉的笑容，倏然夸道，“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尤其眼睛，像夜空的星星。”

　　“你也很好看。”季葶看着她略有几分浅淡的眸色，熟悉感兀然又来了。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是骤响，清扬的乐声传来，她不得不看了一眼。

　　——是母亲。

　　她低垂的目光顺势扫过女孩手中的两瓶水，抱歉的笑道，“有点事，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也快去找你的同伴吧，再见。”

　　她边走边接起手里的电话，女孩在后面看着，眼神滑过一抹失望。

　　这么漂亮又温柔的姐姐，还想认识一下呢……

　　“东西找到了？”

　　清润的男声传来，女孩收了视线，转过身来，“找到了，被一个善良又漂亮的小姐姐捡到了。”

　　谢垣朗的目光落在远处，只能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今天是运气好，不是每次都有人帮你捡到的，回去换个结实点的手链，免得再丢。”

　　谢垣晴撇了撇嘴，“你怎么同那位姐姐说一样的话。”

　　谢垣朗伸手在妹妹的头上揉了揉，“许是人家也看出，你是个糊涂鬼。”

　　“不许摸我头！”谢垣晴连着被揉了两次的头发，额前的长发被弄得一团糟，她后退一步，理了理头发，“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

　　“不是都要辞职了吗？怎么还这么忙？”

　　谢垣朗低头看了眼微信，刚才发出的消息还没回，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他想着事情，回话就有些漫不经心，“手里有个研发项目，正在收尾阶段，我是负责人，难免忙了些。”

　　而且说实在的，倘若不是母亲的忌日，他此刻应当还泡在实验室提取数据，根本不会抽空回来。

　　谢垣晴不管这么多，听到关键的她眼睛不由一亮，“那这个项目完事，你是不是就要回宁城了？”

　　宁城……谢垣朗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是。”

　　谢垣晴兴奋的不行，拿着水瓶的手忍不住收紧，感受到手里的东西后，她又倏然想到了什么，倏然失落了几分，“你回来早些就好了，刚才那个小姐姐好漂亮的，尤其眼睛，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又大又亮！还澄澈温柔，随便看一眼，都感觉自己要溺了进去。”

　　谢垣朗笑笑，接过她手里刚买的纯净水，捏开来喝了大半。

　　刚才一通电话打了将近半小时，早就渴的不行，现在并不大想说话。

　　“还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呢……”谢垣晴的声音有些懊恼，“不过她有事，走的太快了，我连个手机号都没留下。”

　　谢垣朗将瓶子重新拧上，转过身子慢慢的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失笑，“怎得？刚治好了眼睛，就要把自家哥哥卖了？”

　　谢垣晴又是留恋又是遗憾的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姐这么漂亮，你又不亏。”

　　自从眼睛好后，谢垣晴似乎就格外关注自己的情感状况，每逢遇见漂亮或是品性好的总要多聊几句，谢垣朗眼中滑过一丝无奈，转移话题道，“出国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吗？你就开始操心我的事？”

　　“早就准备好了，就剩签证，需要半个月后才能下来。”

　　谢垣朗点了点头，继续叮嘱，“向伯伯的儿子也在M国，在那呆了两年，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房子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你先去住着，不满意了再同我说，可以再换。”

　　“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麻烦别人。”谢垣晴低垂着头，小声反驳。

　　“向家与我们家是世交，而且你小时候不是同人玩的最好吗？现在大了，竟还客套起来了？”谢垣朗觑了她一眼，提醒道，“而且是你非要出国，若是呆在宁城，我不就自己照顾你了？”

　　“不出国，天天被你看着，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嫂子？”谢垣晴骤然不满。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这件事，不同于刚才的敷衍，谢垣朗眉稍一动，倒是兴味道，“你希望要一个什么样的嫂嫂？”

　　谢垣晴偷偷抬眼，看了自家哥哥一眼，“自然是贤淑静雅，温婉大方的，然后……最好是江南女子！”

　　谢垣朗笑，“为什么非要江南女子？”

　　两人坐了电梯已经回了一楼，许是因为靠近商场入口，一楼的灯光格外的亮，投射到白瓷砖上是一地的雪白，谢垣朗刚做过手术不久，还有些不适应这么亮白的光芒，稍有不适的眯了眯眼，直到出了门后方才继续说道，“因为江南的水养人，不光容貌姣好，性格亦是温柔似水，如此与哥哥才相配。”

　　简单的几个概述，谢垣朗倏然想到了一个人。

　　无论容貌，秉性，地域……好似都对得上号。

　　商场外的雨还未停歇，淅淅沥沥的，朦胧了整个宁城，而在一个月前的姑苏，相似无几的天气下，他曾见过一个人，那人……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