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十三章(中) ...
-
“无忌,我们走。”笑着拍了拍无忌的肩膀,杨逍拉着他回身而下,两人顺着甬道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仍是盘旋向下,约莫走了四五十丈,到了一处石门。
杨逍运劲推开石门,里边又是一间石室,从怀中掏出火折晃亮,点燃桌上的灯台,烛光微弱却也照亮了整个石室。这间石室不大,顶上垂下钟乳,显是天然的石洞,整间屋子,除了这石桌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摆设,而在西北角处,两具骸骨却格外醒目。
陡然见此情景,张无忌不禁一颤,刚想提步上前查看,却被杨逍伸手拦住。
“等等,我先去看看。”
缓步走近骸骨细看,骷髅身上衣服尚未烂尽,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只见那女子右手抓着一柄晶光闪亮的匕首,插在她自己胸口。杨逍一怔,立时想起圆真的话。圆真和教主夫人在秘道之下私会,给阳教主发现,以致他愤激之下,走火身亡,教主夫人便以匕首自刎殉夫。
想当年,阳教主在世时是何等英雄,如今……
虽在李园时便得知教主已经身故多年,但此时身历其境,杨逍依然不觉悲从中来,深深吸了口气,退后两步,拉开衣摆重重跪下,便是三叩首。站在一旁的张无忌见杨逍如此,猜想这二人恐怕便是阳顶天夫妇,自己虽非明教中人,但母亲是白眉鹰王之女,金毛狮王又是自己义父,和明教渊源非浅,便也随杨逍跪下,叩了几个头。
抬眼之际,张无忌却看见阳顶天衣物中似有什么,便对一旁仍有些失神的杨逍道:“杨伯伯,那里好像有一封信。”
杨逍闻言回过神,望向教主骸骨,伸手恭敬地从已残破不全的衣物中摸出信件,封皮上赫然写着“夫人亲启”四字。年深日久,那信却仍旧牢牢封固,火漆印完好,只是封皮已霉烂不堪,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
略一迟疑,杨逍将信递给无忌,道:“想是教主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杀,你且拆来看看,教主有何遗命。”
“杨伯伯,我……”
“没事,倘若阳教主真有什么未了心愿,我们出去后也好替他办理了。”
不知杨逍为何会将此等重要的信件交与自己拆阅,但想必有其道理,张无忌接过信件,轻轻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朗声念了起来。
杨逍静静地闭目聆听,随着无忌的诵读,感受十多年前发生在此地的那场悲剧的惊心动魄,感慨世间男儿豪迈如阳顶天卑鄙如成昆,亦逃不过情念枷锁,对比自己这十余载的相思煎熬,心中更是不觉凄然悲苦。
毁掉明教百年基业的不是恨,而是这情。
眼见思绪飘远,无忌口中之言便如耳畔微风一般悄然滑过,杨逍冷不丁一颤,立刻收敛心神专注聆听,不想阳顶天的遗书只寥寥数百字,片刻功夫便已诵读完毕。此时张无忌已望向杨逍,合上绫卷递了过去,静待他的指示。
杨逍接过遗训,重新摊开翻向背面,那是一幅秘道全图,上面注明各处岔道和门户。
张无忌见图大喜,说道:“阳教主本是想将成昆关入秘道,两人同归于尽,那知他支持不到,死得早了,让那成昆逍遥至今。幸好有此全图,杨伯伯,咱们能出去了。”
说着便在那图中找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再一查察,登如一桶冰水从头上淋将下来,原来唯一的脱困道路,正是被圆真用大石塞阻了的那一条,虽得秘道全图,却与不得无异。
长叹一声,杨逍道:“无忌,方才我听你念到,教主有意将教主之位传于谢狮王,这话不假吧?”
张无忌答道:“阳顶天教主只说让义父暂摄副教主之位,与杨伯伯你们共同处理教务,而真正的教主,应是那寻回圣火令之人,只是……”
“只是遗书中并未提及乾坤大挪移心法如今在何人手中掌管,所以即便是有人得到圣火令,怕也无法服众。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见杨逍如此说,张无忌讪讪一笑:“这是明教的内务,哪里轮得到无忌操心,让杨伯伯见笑了。”
杨逍哈哈一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阳教主这遗书里说的清楚,要出此密道,必须以乾坤大挪移之功推动‘无妄’位石门,别说那未来的明教教主需练就此功方可服众,便是你我如今被困囹圄,也需得此功之便,方可逃出生天,不是么?”
“杨伯伯,你不是就会乾坤大挪移么?”无忌忽然记起此事,顿时眼睛一亮。
“我?我那点微末的道行就不用献丑了。”刚想笑着解释,突然杨逍眼珠一转,似乎已有了主意,“倒是无忌,我若将我所知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传授给你,凭你如今的功力,定能练成。”
张无忌摇头笑道:“杨伯伯,别说是你,便是明教的前任教主们穷终身之功,也没几个练成的,他们既然当得教主,自是个个才智卓绝。我在旦夕之间,又怎能胜得过他们?”
杨逍不以为然:“受用一朝,一朝便宜。即便不能大成,待你略有小成之时,你我合二人之力,或可推开那石门。”
眼见推脱不掉,张无忌只能点头答应。杨逍也是片刻不愿耽误,随即将第一层心法中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张无忌试一照行,竟是毫不费力的顷刻间便做到了。
杨逍虽微觉古怪,却也知时间紧迫,不容耽搁,遂将第二、三层心法也逐一说了。怎料张无忌边听边练,依法施为,也是片刻间真气贯通,两层心法势如破竹般一蹴而就。
修炼乾坤大挪移说易也易,说难却也极难,照常理推断,即便是悟性极高之辈,练成三层心法也需二十余年光阴,眼前这张姓的后辈子侄竟如此天赋异禀,短短几个时辰便练到第三层,杨逍不禁大为惊异。然思索片刻他便了然,乾坤大挪移本就是运劲用力的极巧妙法门,根本的道理,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昔日的明教各位教主虽个个聪明睿智,但内力不足,一心想要“人定胜天”,结果往往饮恨而终,而这张无忌之所以能在半日之间练成,得的就是内力浑厚之便。
既然上天垂帘在明教生死难料之际,将这样一个内力浑厚又心存仁善之人送来解明教之厄,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助这张无忌早登教主之位。想通此节,杨逍随即释然,索性便把当年阳顶天私下托付于他的乾坤大挪移的后四层心法也一并说了出来,也亏得张无忌此时练得投入,忘记询问杨逍何以只练到第二层,却知道后面的心法,否则又要多费一番唇舌掩饰这秘密掌管心法之事。
说来也奇怪,那日在李园书房中匆匆一瞥,依稀只记得史料记载未来的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与面前这个少年重名,自己居然就信了这巧合,真拿他当教主一般毕恭毕敬。虽说以张无忌的人品武功,要想服众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此轻易地将明教的百年大计交托出去,即便是知晓未来也太过草率了。
难道真应了阳教主在世时那句戏言,他杨逍巴不得快快有了新教主人选,好将掌管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包袱早早甩掉,然后便可以逍遥自在的与所爱之人纵情山水?
只是如今所爱已逝,自己这一番心思又有何用。
眼见张无忌修习心法虽已入物我两忘之境,但功成尚须数个时辰,杨逍此时方得闲稍事休息,但不知为何,反倒有些心绪不宁。
自打重返光明顶开始,至今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短短十二个时辰里,可谓是生死一线,乍然得闻的惊天事实已让他措不及防,而八年时光,转眼即过,虽然他竭力说服自己此时必须以明教大局为重,可思女之心却更是让他时刻承受着身心上的双重折磨。他无法想象两个稚嫩的孩童要经历怎样的磨难,才能度过漫长的八年时光,更何况他们还要面对来自未知敌人的重重追杀。
原本以为那日在翠竹林的围攻,是那人串通五行旗对他的报复,如不是心中还牵挂不悔,放心不下,他甚至有想过就那么放弃抵抗,死在林中以求解脱,可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是成昆的反间计,和那人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却不顾兄弟之谊如此冤枉于他,当真是狼心狗肺。
胡思乱想到此,杨逍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不经意间抚上胸口,摸出那本一直贴身收藏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手札。
他怎么能忘了,他亏欠的,还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