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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二十四章(下) ...
梅林间淡淡缭绕的香气蒙了傍晚初起的雾色,辗转间蒸腾起一层带着朦胧春景美好的味道来。层层梅花在这初春将尽的时候微微有些将落的味道,却终究没有落下来,反倒一朵朵尽数在这枝头慵懒垂着,映得梅林深处那正盘膝而坐、衣衫委地的男子,竟也有了几分山林深处修行散仙的味道。
那人膝间横着一张古琴,挥洒间修长手指在弦上飞舞拨弄,指尖流泻一串清音,铮铮淙淙间,响彻行云,自云雾缭绕,水色迷蒙间逐段铺展而去,转过烟波飘渺,且接云荡水移,终现水天一碧,
辗转云霄意,一怀浩然风。
琴音流转,弹琴的男子修长的手指沿着那弦一点点按压着挑弄着,间或有一两声高音乍现,犹如凭水独立的孤鹤偶尔仰首所发出的清鸣。只是眼下这弹着琴的人,却是全然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思,指尖拨扫着琴弦,脑中响起的,却是那个如今身不在此,却被深深记挂的人。
杨兄,究竟光明顶上是出了什么变故,才让你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说,就那么急匆匆地不别而去?如今,纵使我于你千般挂怀万种忧心,可眼下小云毒伤未愈昏迷不醒,关兄内力尽失自保不能,那下毒之人尚未寻到,觊觎兴云庄的贼人也是全无头绪,我便是想要前去寻你,也是决计不能成行的。
弹琴之人微微叹了口气,半昂起头来,眼神游离般沿着四周的梅花巡索过去,因为久病未愈而清减了许多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对自身眼下所处局面的无奈。
李寻欢,枉你自许一世潇洒,到如今,却终究落了个两处牵绊,仍不能两全的境地。
手下琴弦越按越急,指尖拨挑勾踢,拂转滑行。但听得琴声绵延辗转,一层一层铺排着堆叠着渐渐向上升腾过去,商羽之调反复回转,如同烟水缭绕,云遮雾掩,却更有一种瀑布奔腾,江水纵横的气势,在整个梅林上空张扬开来。琴曲正转折到高潮处,忽听得冰瓶乍裂一声脆响,琴上最末一根琴弦,似是受不住主人这般情曲交融的灌注,生生崩断。
那弹琴之人一怔,便也就住了手停了下来。
琴弦断,或有不祥?杨兄,你在梅林竹海彼端,竟遭了劫数不成?
他脑中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忽听得梅林一侧有人击掌笑道:“果真不愧是名动天下的小李探花,这诗酒风流四字,当今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人当得?”
李寻欢眼神一敛,推琴起身,微微笑道:“大哥。”
但见梅林之外,关天翔一身劲装,连头发也自紧紧束起,正自抚掌击节,见李寻欢抬头望来,微微一笑道:“寻欢,你这是有了什么心思,竟将好好一首《潇湘水云》弹到这等地步?若是当真有事,不妨说出来,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哥眼下虽然内力尽失,可头脑尚在,若是当真有什么苦恼之事,我也好替你参详参详。”
李寻欢闻言垂一垂眼,淡淡道:“大哥多虑了,眼下小云无恙,我这颗心也算可以放回腹中去了,又何来什么愁苦烦闷之事。”
关天翔摇一摇头,举步走进梅林,径直来到李寻欢身边,方才伸手去抚上那断了弦的古琴,摇头叹道:“寻欢,到了此刻你还要瞒我不成?若不是心中情绪着实控制不住,以你的琴技,又如何会教这琴弦无故断去,更不会将这本是险中自有风流意的曲子弹到这般杀伐之境。”
方才一番托词,本想在关天翔面前岔过这一段去,谁料那人似是明白他心思一般,淡淡几句话直指心中所思所想,李寻欢当下也不好再做遮掩,轻叹道,“大哥果真知我。”
关天翔见状也只是点头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李寻欢沉默了片刻,方才叹道:“我不过是想起杨兄……他那日就这么离去,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他这般挂心,竟连道别也来不及同我说一句。”
关天翔脸色微微一变,李寻欢眼角瞧见,心下微一沉吟,这才觉自己言语中竟有了几分怪责之意,当下转口道:“大哥为小云所尽心力,寻欢自当铭记,只是杨兄为药引之事劳累奔波,如今他不辞而别,这个人情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报于他。”
关天翔闻言眉梢微有笑意道:“寻欢你也不必太过挂怀。我与杨兄虽不过数面之缘,但他人品武功我从来都十分佩服,此次他不辞而别,想必家中之事定是十万火急,然则急事不见得定是大难,或许杨兄恰逢家中有喜,他急急赶回去喝一杯喜酒,来不及同你道别也算不得什么罢。”
他话中本就有开解之意,李寻欢听后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凝重之色渐渐消散,嘴角微微勾起个笑:“大哥说的是,但愿是我多虑了。”
关天翔一撩衣袍在石桌对面坐了下来,低头看到李寻欢的琴旁,放着一眼熟之物,不由得一怔,抬手拿了过来,展开看去,果然便是他早些时候送给李寻欢的折扇。
那折扇显然是被保存得极好,扇面上的梅花栩栩如生,关天翔望了一眼,笑道:“寻欢,看来我送你的这把扇子倒是恰合你心思。不过我预备这扇子时梅花犹在怒放之时,而此物送至你手中时日也不算短,满园梅花仍是盛开,想来这扇子与梅花倒也有些缘分。”
“大哥说笑了。”李寻欢已自抱了古琴收至一旁,“原本这庄后梅林便有些别样好处,大哥可猜得到?”
“哦?”关天翔被他这故意卖关子的说话引开了心思,忙问道,“怎么个别样法?”
“想必大哥也曾听过一句老话,叫‘梅开二度’。”李寻欢将琴收入琴匣,回过身来在石桌旁重又坐下,望着石桌的桌面微微顿了顿道,“这里的梅花花期可达三个月之久,便是到了那时候梅花也不会凋谢,只是如现在这般,平静地在枝头盛开。”
他说起梅花之时,口气中自有一种特别的温柔情绪储藏其中,关天翔听出了其中差异,不由得打断道:“那时候?”
李寻欢笑笑道:“大哥你初到兴云庄,那时候冬去春来,梅花将将凋零,而这不同之处,便在此时出现了。”
说到此处,他抬手遥指远处梅林道:“待到二月,梅花落尽,它却又似舍不得这大好春光一般,匆匆十余日便又结了骨朵,再度开放,因为这梅花一开便是两次,是以也叫二度梅。”
关天翔一直侧着头,手里把玩着那把折扇静静倾听,见李寻欢说起梅花时脸上神色都似有些飞扬起来,心下亦是微笑,待到对方说完便笑道:“若照你这般说法,只怕梅花都是通灵的了。”
说者无心,李寻欢却是听者有意,闻言望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早年有位江湖上的老人也曾言道,此处梅花与别处不同,极有灵性,因此虽说近些年来纷争不断,这片梅林倒一直保留下来了。”
他说这句话本有些辩解之意,谁料关天翔竟似半个字也未听进去,自顾垂头打量手中那把折扇,然后抬头笑道:“寻欢,我原以为你必定字如其人呢,现下看来,竟是我猜错了。”
李寻欢一怔,关天翔已将手中折扇递还给他,笑道:“莫不是前段日子出门时,陡地生了书生意气,你题的这两句话,我竟是看不明白是何意思。”
李寻欢有些不解,忙接过折扇展开,却见扇子一面绘的乃是梅花之景,另一面本是素白一片,此时却淋漓纵横写了几个字。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笔意流转间尽数飞扬起一片疏狂之意,然笔锋折宕之处,却又傲骨藏锋,别有一番境地。这笔法李寻欢虽不识得,可字中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气势,除却杨逍,岂会再有别个?
李寻欢手握折扇,心下却是一声苦笑,杨兄,你写这几句话与我,其中意味,恐怕当真只有你我才知,可如今李寻欢在此相伴兄长,便是要与你共醉一场,也是不能了。
关天翔见李寻欢拿了扇子出神,虽不便出言打扰,却也经不起这般总是神游天外。结拜之后,他与李寻欢相处便不那么客套生疏,当下笑唤道:“寻欢?”
李寻欢闻声回神,见面前关天翔似有相询之意,忙笑道:“让大哥见笑,看这字迹,忽然想起当日一时犯了酸气,四下找不到笔墨,只得在这柄随身扇子上胡乱涂抹两句,当不得真,大哥可别拿这个当真。”
关天翔闻言也忍不住失笑道:“怎会。
李寻欢只笑得一笑,收了手中折扇,转向关天翔道:“大哥,你这段时日,身上的感觉可还好?”
关天翔略一怔,旋即笑道:“寻欢你多虑了。我如今神清气爽,哪里不好了?”
李寻欢却不接话,只低头道:“待梅姑娘有暇,小云身体稳定些,我必定要请她好生为大哥诊治,总要将这身功夫偿给大哥才是。”
关天翔眼中神色震动了一下,朗然笑道:“寻欢你这岂非是说孩子话?我这身功夫,拳术刀法并未忘记一招半式,又哪里不见了?”
“可内功修为……”李寻欢明知关天翔出言只是为了开解自己心中负疚,然而此事并不同于其他,岂能说放便轻易放下。正欲再说,关天翔已抬手拍上他肩头,笑道:“寻欢你又不是不知,这内力之事,本就非针药可解,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种事情去为难梅姑娘?”
“梅姑娘毕竟是神医弟子,就算此事难解,说不定她那里有一二希望,并非全然无法可想。只是眼下小云之事尚未全解,她抽身不得,这才耽搁了大哥治疗。”
李寻欢一语说罢,关天翔眼中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淡淡一笑道:“梅姑娘是神医弟子,自然可称国手,但医者医病不医命,我为小云做得这些便是命中注定,你又何必因此事挂心,岂非连自己都陷了进去?”
李寻欢眼睛微微一闭,终是不语,反倒是关天翔突然笑道:“寻欢,你喝不喝酒?”
李寻欢一睁眼,却见关天翔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两坛酒摆上了石桌,正笑笑地看着他。李寻欢当下伸手取过一坛来,洒然笑道:“喝!酒鬼见到了酒,若是不喝,岂非是天大的罪过?”不料说完,他已低下头去,搁在石桌上的一只手痉挛地收紧,指尖按在桌面上,泛起一道道的白痕,另一手按在口边,低声咳嗽起来。
待他终于平复了呼吸,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关天翔面容平静,一手按着自己面前的一坛酒,淡然笑道:“寻欢,这是二十年的花雕,你不妨好好尝尝。”
李寻欢微觉意外,惑道:“大哥,你为何不劝我?”
“劝你?”关天翔微微一笑,“我为何劝你?”
李寻欢怔了怔,旋即抬手揭去自己面前酒坛上的泥封,耸肩笑道:“昔日旁人见我饮酒,往往出言苦劝我戒酒。像大哥你这般的,倒是头一个。”
关天翔揭开酒上泥封,笑了笑,“寻欢你已经说自己是酒鬼,要劝一个酒鬼戒酒,便如同要老鹰下水游泳般不切实际。明知是必败之事还要去做,岂非很是无趣?”
“说得好!”李寻欢朗声一笑,提起手中酒坛,在关天翔身前酒坛上一碰,“大哥果然知我,当尽此坛!”
关天翔也提起酒坛饮了一口,咂舌道:“好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曹孟德这话,倒是当真未说错。”
李寻欢笑道:“说错说对,又能如何?曹操此人,一生行事宁负天下人,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既然明知必败,自然是不会去做的。”
关天翔闻言道:“但他一生算计,遇到了关云长却是没有法子。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曹操虽是费了百般口舌,却终究没能将他收归麾下。”
“关羽平生只讲义气,于功名富贵却是半点都不萦怀。如此忠良之人,也无怪乎曹操明知此事必败,却仍然要做了。”李寻欢对此倒是看得通透,笑笑接过话来,一边抱了怀中酒坛啜饮。
“若说关羽为了义气,对功名富贵全不介怀,那么寻欢你呢?”关天翔喝了这会儿酒,思绪也跳脱起来,不知怎的竟想到了此处,脱口问了出来,“考中了探花,却不入朝为官,莫不是不爱江山爱美人么?”
“大哥说哪里话。”李寻欢笑着摇摇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酒仙太白尚且如是,何况在下这一区区酒鬼乎?”
关天翔听他这般说话,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当下摇一摇头,举起手中酒坛与李寻欢相碰,淡然道:“其实江山美人功名富贵有什么意思?酒中自有知己在。能与知己兄弟同饮一杯,便是喝酒之人最大的乐趣。”
李寻欢侧肘倚在石桌旁,一手怀抱酒坛连饮数口,此时酒意上涌,不禁醺然道:“大哥于酒一道,果是解人。如此风范,足称君子。”
他语中本有称赞之意,岂料关天翔闻言笑道:“君子?我可不想做什么君子。”见李寻欢眼中有些疑惑之意,关天翔也不以为意,提起酒坛又是一口,“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倒宁可交下的都是酒肉朋友,情浓如酒,岂不比淡如水的君子交情强过多多?”
李寻欢闻言失笑,提起酒坛向关天翔举一举,复又倾坛而饮,关天翔亦提坛相陪。
两人饮了片刻,关天翔忽地想起一事,侧脸向李寻欢道:“寻欢,龙少庄主近日如何?我虽去看过几次,却终究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虽已脱离危险,但如今仍是昏睡未醒。”
李寻欢苦笑一声,他自从醒来,便日日前往龙小云房中探望,心下但求杨逍取来的药引当真有效,哪怕龙小云醒来之后便要将他逐出兴云庄也罢。无论如何,他不想看着自己如此珍视的孩子就那么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模样。
“梅姑娘对此怎么说?”见李寻欢眼中似有苦涩之意,关天翔心知自己这问话只怕有些不妥,忙拿话岔开。
李寻欢望向远处梅林,轻叹一声:“梅姑娘说,解药虽然没什么问题,可终究是迟了半日,永生之门还是在小云的身体内发作了。眼下虽有大哥你一身功力替他保命,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看出来他的忧虑,关天翔放下手中酒坛拍了拍李寻欢肩膀,“小云这孩子有你这般为他奔波拼命,吉人自有天相。梅姑娘不是也说了么,‘经脉受损,余毒待清’,想来他只要好生调养,终究会没事的。”
“大哥言之有理。”李寻欢微微回了些神,“眼下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小云,毕竟他有梅姑娘照料。只是当日暗算小云之人,与一直觊觎这兴云庄的人有什么干系,我始终参不透。若是他们没有干系,为何这两拨人都先后要对这里不利。我终究不可能永远守在小云身边,如若不将此事尽快解决,总有一日,小云会再受到伤害,那时,我还有什么面目,再去见他的母亲。”
关天翔叹了口气,正待出言安慰,却见李寻欢已提起酒坛,就喉便灌,见状他也只得叹气不语,举了酒坛,陪着李寻欢喝了起来。
两人喝了没多久,忽听得梅林外脚步声响,关李二人一怔,双双搁下手中酒坛回首望去,却见梅思影俏脸生寒,正立在不远处望过来。见他二人回头,她便冷冷道:“刚刚林麻子找你们用饭吃药,却到处找不到人,身体都才刚有所好转,就这般不管不顾了?也不看看天色,你们不到,莫不是要让没吃晚饭的人统统饿着肚子恭候二位大驾?”
经她一说,李寻欢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黑透,想来是他二人谈话饮酒一时兴起,竟错过了晚膳。
关天翔动作倒快,搁下手中酒坛起身笑道:“是我们疏忽了,有劳梅姑娘前来,罪过罪过。”说着便是一揖。梅思影却不理,只向李寻欢冷冷道:“我今天替你换了方子,等会吃过饭到小云房里来拿罢。”
李寻欢忙出言答应,梅思影便不再说话,当下转身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李寻欢一时默然,关天翔却是耸肩笑道:“梅姑娘今日是动了真怒,寻欢你等下可要小心她给你的药方,只怕有十斤黄连正等着你呢。”
李寻欢闻言抬起头来洒然笑道:“黄连这味药,横竖我都已吃了这么多年,多一点少一点,都已经惯了。只是今日这酒未曾喝得尽兴,不免遗憾。”
关天翔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这有何妨,今日未曾尽兴,正好为明日一会留个由头,寻欢你意下如何?”
李寻欢闻言也笑道:“也好,明日用过午膳,我便在这里备酒,等候大哥。”
夜色微凉,寂然月色流转了一片淡淡水华,斜斜沿着雕梁飞檐在窗边铺开层层摇曳碎屑,映得窗边桌前独坐之人的身影明灭不定,也就将那一声叹息掩在了有些灰暗的夜风里。
房中没有灯火,然桌上有杯,杯中有酒,关天翔望着那琥珀色的酒液,一侧面孔在月华下映照的有几分柔和之意。许久过后,他终是轻叹一声,抬手去取那已不知被搁置了多久的瓷杯。
指尖将将接触到那酒杯,关天翔的身体忽而整个一僵,手指竟微微发起抖来。他面色猛地一变,连忙竭力调整呼吸,想要平复下这颤抖,不想这颤抖却越来越剧烈,刀绞般的疼痛紧随其后,沿着他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此时他手中的酒杯早已倾倒桌面,淋漓酒水流了满桌,关天翔却全然顾不上半点,只是竭力全力探出还在剧烈颤抖的手,向怀中伸去。然而便是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也似要了他性命一样,钻心般的疼痛让关天翔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瘫下去,所幸在整个人跌落地面之前,他终于自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看也不看便张口咬开上面的软木塞,从瓶内倒出几颗药丸急急吞下,这才半伏着身子,趴在桌面上急促喘息,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痛苦一般。
“呵,没想到,王子殿下你也有如此凄惨的时候。”未曾点灯的黝黑屋子里,忽而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不同于梅思影那清冷孤傲、平淡若水的语气,这女子说话之时,声音婉转细腻,似咏似叹,别有一种温婉的意味。
“你倒是胆子大。”关天翔陡然听到房间里有人开口却并不讶异,只是趴伏在桌上断断续续地急促喘息着,冷声道了一句。
“这兴云庄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好怕的?”说话间,那女子已从黑暗中一步步走了出来,裙摆沿着有些旧损的地面一路翩转而过,脚步却轻巧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月华沿着她的衣衫微微勾勒出一个窈窕纤影,行止间颇有几分绝世谪仙的清冷气派。
只见她走至关天翔所坐的桌边,微微侧身倚上了窗栏,浅浅一笑,“我先前便已跟你说过,冷月宫的十香软筋散与你平日惯服丸药的药性相冲克,若是当真服下,不知会有些什么后果,是以再三劝你慎重行事,你却不听劝阻执意为之。如今你这般模样,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半点怨不得旁人。”这几句话颇有几分轻鄙之意,从她口中说出却是娇柔宛转,荡人心魄,而她的容颜被面上轻纱掩去了大半,留下一双晶透的眸子在月色下盈盈一闪,更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关天翔似乎对这女子的言行不一并不感到意外,却在听得她这番冷嘲热讽之后,微撑起身,不悦挑眉道:“我的事还不须你来置喙。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么?”
话音刚落,却听叮的一声轻响,那女子袖口微抬,一柄没有刀穗的带血飞刀铛地一声落在了桌上。
腹中的药力渐渐化开游走,那种如针刺刀攒般的痛楚终于一点点在四肢百骸内缓了下来,重新隐没在身体的最深处,关天翔伏案喘息了半晌,直到听得那一声敲上桌面的脆响,这才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望了一眼那被抛在桌面上的飞刀,他不以为然道。
“梅林一战,死了近二十名死士,若非那人早已内力全失,只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自那宽大的袖口里探出,微微指了指此时被关天翔捏在手里的东西,月白衣衫的女子淡淡道了一句,仿佛死去的那些不过是几只蚂蚁。
然而关天翔却对那女子话中所言之事漠不关心,只不耐烦地催问道:“我只需要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
那女子眼中冷色一闪,但片刻便将那股不悦之意压下,微微笑道:“昨日我那一掌虽说没能当场要了杨琰的性命,但已经震得他五脏俱损,再加上后来那十余枚雷火弹的重创,想必此人定然命不久矣。只是梅林一战过后,我的下属清点战场却再也不见此人踪影,也不知是趁乱逃脱抑或是被炸的尸骨无存,总之到最后林中留下的,便只有这柄没有刀穗的带血飞刀。”
“听闻李寻欢从不轻易将手中飞刀送予他人,也不知这杨琰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小李飞刀如此重视?”手中的飞刀早已被风干的血渍掩盖了锋芒,关天翔却仍是目不转睛地反复把玩着这唯一的战利品,只在听到那女子言语之时微微挑眉,喉间吐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冷笑,“也罢,既然此人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你答应我的事情便不算办完。教你的下属继续追查,我要让这个人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出现在兴云庄。”
他的语气越说越凌厉,到后来更是严声立喝,几乎是在当面斥责,那女子原本倚着窗栏站在一旁,如今听得这几句无礼的言语,不觉微微色变,挺了腰身上前几步。
沉默了片刻,那女子并不去答关天翔的命令,只是反手自怀中取出个青色的小瓷瓶放到了桌上,冷然道:“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十香软筋散短期内虽不伤性命,可若时间耽搁得太长,毒入全身筋络,你的内力不但再也无法复原,还会元气大伤。这便算我最后一次好心,此乃解药,服与不服,你自己决定。”
关天翔自然听得出她语意里的几分冷厉,也觉自己适才言语中的确有几分不妥,便微缓了脸色道:“相传这十香软筋散乃是你冷月宫的第一代宫主偶然所得,无色无香,纵是医道高手也无从辨别,用法虽然各异,但药性一旦发作,登时全身筋骨酸软,之后虽能行动如常,但内力却半点发挥不出。通常此毒都是用来擒杀武功高强之人……”
他话未说完,那女子已轻笑一声,语带讥诮:“而你却用来假装内力尽失,也算得上别具匠心了不是么?连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鞑靼国的三皇子果然智计无双。”
关天翔闻言却不再动怒,只是默默接过过那个小瓷瓶收入怀中,随即自袖口里抽出了一枚黑黝黝的铁牌,就着月光细细地摩挲起来。只见那黝黑铁牌上铸着一个飞腾的火焰图形,蹿腾的焰尖似被风吹拂一般,偏向右首,在月光照耀之下,更显朴质森然。
那女子本欲再说,却在见到关天翔手中铁牌之时,不禁顿了一顿,终是将那讥诮之言吞回腹中,叹道:“三殿下,恕我多言,眼下李寻欢既已与殿下结拜,兴云庄唾手可得,你却仍一味用这十香软筋散掩饰功力,实在是以身犯险,不若早日揭过这一节,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我又何尝不想?”关天翔一声长叹,随即笑道,“只是如今这兴云庄里面有个精通医术的梅思影在,若是被她发觉我的内力又离奇地失而复得,只怕祸患更大。”
见他一意孤行,执意如此,那女子也便不再劝说,只微微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想我冷月宫百年前初创之时,被污为邪魔外道,遭逢朱明朝廷全力围剿,幸得贵国暗中庇护才得以保全。当年第一代宫主感恩图报,留下遗命,凡鞑靼皇族中有人持他当年赠出的信物前来,我等当倾尽全力替那人完成三个心愿。眼下王子殿下既有信物在手,冷月宫上下自然从命。王子所命第一件事,是要我以镇宫奇毒‘永生之门’毒害龙小云,却又不得下足分量,害他性命;第二件则是派遣死士袭杀杨琰,如今三件大事已成其二,最后一件事,不知王子殿下可想好了?”
此言一出,关天翔一直抚摸铁焰令的手突然停住,良久后果,他方才冷然道:“第三件事稍后我会派林麻子通知你,事成之后,我自当将这令牌奉还贵宫,从此不再打扰。请宫主不必担心!”
那女子闻言轻蔑一笑:“又是和李寻欢有关?”
关天翔却不答言,只是低下头望着手中的火焰令牌,一片沉默。
久未曾听到关天翔答话,蒙着面纱的女子半终是仰了脸,清声一笑,“既然殿下自己有所决断,我也愿不做那讨人厌烦之事。只不过……倘若云王朱瑞的宝藏当真不在这兴云庄中,那王子殿下你这一场苦肉计,可就算是白费心思了。”
话音未落,只见香风忽卷,关天翔微一抬眼,那个方才还立在窗边言笑晏晏的神秘女子,却早已不见踪影。
梅林中石桌上,一如昨日般摆了两只酒坛,李寻欢一身白衫外罩长袍,倒比昨日多了几分飒然味道,只是眼下他却无心于面前美酒,反倒盯着手中那块小小令牌,微微发呆。
那令牌正是杨逍当日送给他的铁焰令。
自坐忘峰一别,这块令牌便在他身上再也未曾离开,初初在包裹中发现它的时候,李寻欢也曾想过在下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交还于他,毕竟这是重要的身份象征,一直放置在自己这个外人手里,想必也是极易让杨逍困扰的。可谁曾料到,两人的下一次相见,竟是因为小云中毒之事,在甘凉城外那一片刀光剑影里重见。其后两人连袂奔波,自己又一味挂念小云之事,这铁焰令的事情便也被抛到了脑后。到得今日,他更是千百般料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是要对着这块救过自己性命的令牌,睹物思人。
杨兄,上一次我起了意要将这令牌交还,没过多久便见到了你,这一次,若我仍是想将这令牌交给你,却不知,再见何时。
轻轻叹了口气,李寻欢低下头,手指细细摩挲过那黝黑沉实的表面,沿着那向左首飞腾燃烧的火焰图形一点点描绘,片刻,方才收回注视在令牌上的视线,抬起头来望向梅林中,淡淡笑道:“大哥,你来了。”
“早就来了,只是看你正在出神,不想打扰。”关天翔今日换了身较为宽大的衣袍,比起李寻欢昨日所见,多了些江南士子的味道,李寻欢细细打量了他片刻,笑道:“没想到大哥换了衣服,竟有几分书生气概了。”
“若做书生,岂非太过酸迂?”关天翔听得李寻欢称赞,倒是并未放在心上,说话间人已到了桌旁落座,向李寻欢笑道,“想些什么,这般出神?我看你怔怔望着这牌子许久,莫不是哪家姑娘送的定情之物?”
“大哥说笑,哪里有什么姑娘家。”李寻欢听得他打趣,当下摇头笑了,“说起来这块牌子大哥也见过一面的。”
“哦?可是当日在梅林中对上飞鹰门时候,救了你我性命的那块玄铁令牌?”关天翔脑子也极为灵活,李寻欢提了一句当下便想了起来,闻言笑道,“若果真是,我可是想要仔细看上一看,也好对它道个谢才是。”说罢便伸手来取。
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调笑,李寻欢听了倒也不恼,只是见关天翔伸手过来,不禁微一犹豫,但片刻后还是顺势递了给他。
关天翔接过那令牌,拿在手内掂了掂道:“果然不是凡品,单是打造这令牌的玄铁便是上好材料,也不知铸造之时,费了几许力气。”
李寻欢笑笑,不欲多作解释,关天翔复又对着细细看了片刻,方递还给对方道:“只是这似乎不是江湖中常见的东西,我在外面走南闯北许多年,雕着火焰的令牌倒是头一次看见。”
说罢便将那令牌递还给李寻欢,李寻欢伸手接了,收入怀中,提起桌上一只酒坛道:“大哥,昨日咱们喝了花雕,如今便尝尝这窖藏了三十年的梨花白如何?”
关天翔接过酒坛笑道:“寻欢你家酒窖里究竟藏了多少好酒?这般一天换一个模样,只怕没过几日,我肚里的酒虫都要被你养刁了胃口。”
“既是酒鬼,没几坛子好酒成什么样子?”李寻欢倒是不以为意,提起酒坛拍开泥封就喝。关天翔见他如此洒脱,自己再要迟疑反倒不成样子,当下也拍了泥封,提坛畅饮起来。
转眼两人坛中酒便下了大半,关天翔放下酒坛,提袖一抹唇边酒渍笑道:“果然好酒,醇厚不输女儿红,可这酒劲比关外的烧刀子也不差!”
李寻欢笑着不答,沉吟片刻后,忽而道:“大哥,你内功修为的事,有些眉目了。”
关天翔酒意才有了三分,听着也不在意,伸手又去摸酒坛,口中道:“哦?”
“梅姑娘说,你不过是内力一时枯竭,体内奇经八脉,还算没事,只需重头练起便是。”李寻欢苦笑一声,晃晃手中酒坛,“我本想问她可有灵药医救,她却说世间灵药万千,有助提升内功修为的不是没有,只是前段日子救小云时,昔日所藏药材用去了大半,要给大哥你对症下药,只怕要等到小云醒来,梅姑娘才能抽身去采。”
他言语中满是愧疚之意,关天翔去摸酒坛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方道:“不过二十年功力罢了,左右也没什么妨碍,若是梅姑娘说我经脉无碍,从头练起便是……”
话音未落,忽听得梅林深处有个柔和嗓音淡淡道:“从头练起?姓关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就算你想要重新练功,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关天翔已振衣而起,向梅林深处厉声喝道:“来者通名!”
只听那声音淡淡道:“微末之人,贱名不足挂齿,今日前来,不过是对小李飞刀有一事相告。”
说话间只见梅林中人影微闪,转眼间便转出五个身影来。李寻欢怀中抱着酒坛,侧眼望去,见来者虽然都是劲装蒙面,但看个头身形,确是女子无疑,当下也不起身,将酒坛举至口边呷了一口,淡淡道:“在下人在此处,姑娘有事相告,不妨直言便是。”
为首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淡淡道:“我家主人对小李探花思念不已,特命我等来此,请尊驾往陋居一游。”
李寻欢此刻已将坛中酒尽数喝了个干净,斜斜挑眉道:“你家主人是谁,在下只怕无缘识得。姑娘前来请在下,一番好意心领,可惜恕在下不能奉命。”
那女子也不恼,淡淡道:“主人有命,若李探花不肯前去,那么便一日杀这兴云庄中一人,直到李探花肯动身为止。”略顿了顿又道,“如今既然李探花不肯,我等便从李探花这身边之人杀起。”
说罢也不见她身形如何动,人已闪至关天翔面前,“呛”地一声轻响,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如毒蛇吐信,径自刺向关天翔喉间。
谁料她一剑刺出,只听得“叮”的一响,那软剑不知刺上了什么东西,蓦地反弹回来,径奔向自己面门,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个仰身避开,足下跟着一转,人已退开两步,这才回头望去,只见李寻欢恰好放下方才那个被他扣在手中的酒坛,坛身一道划痕刺目不已。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手一招,身后其他四名女子齐身扑上。腰间兵器纷纷出鞘,自软剑峨嵋刺乃至缅刀匕首无一不含,却是半点也不理会李寻欢,齐齐向着关天翔攻去。李寻欢暗呼一声不好,关天翔眼下并无半点内力,这几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却又气势汹汹,当下脚步一错,身形一闪,抢在那几名女子伤及关天翔之前横身拦住,沉声道:“且慢!”
说话间一对分水峨嵋刺并着一把缅刀已砍至他面前,李寻欢左袖拂出,在缅刀刀背处一击一带,右掌跟着横推过去。那使缅刀的女子哪里禁得住这般力道,手中刀不由自主地向旁边一歪,正撞在身旁同伴的峨眉刺上,呛啷一声火星四溅,两人兵器双双弹开。李寻欢看也不看,身形随转,右手迎着刺来的匕首一扣一折,已轻轻巧巧地将那女子的兵器夺了过来,用的却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击得手,李寻欢左手衣袖一卷,已将方才他搁下的酒坛卷起,迎着刺来的两把软剑一挡。那酒坛本是口小肚阔之物,谁料李寻欢眼力极准,一挡之下竟将那两柄软剑尽数套入酒坛之中,他以衣袖卷起坛子格挡,当下便一抖衣袖,但见那坛子滴溜溜一个旋转,带得手持软剑的两名女子身形前抢,几乎便要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那为首白衣女子见己方一个照面间,攻击竟被李寻欢轻松挡下,脸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忽地撮唇一声唿哨,便听得梅林深处传来一声长啸应和。李寻欢听得啸声脸色乍变,忙回身急推关天翔道:“大哥,你快走。”
关天翔身手虽在,无奈眼下内力尽失,反应终究慢了几拍,见李寻欢替他出手抵挡,脸上神色却更显担忧,待听得李寻欢叫他先走,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寻欢!我怎能丢下你一人在此?”
李寻欢眼中神色却平静不已,淡淡道:“大哥你也听到了,她们方才唿哨唤人,不知这一次来了多少人马,梅姑娘和小云连同兴云庄上下如今皆是无人照应,大哥若是愿为寻欢分忧,便请先行一步,带着众人自大厅撤出,厅中左首花瓶下有密道开关,从那边过去,可以直达太原城外。”
关天翔急喝道:“寻欢!”
李寻欢转过脸来,竟是微微一笑:“大哥放心,他们口中的主子既然要请我去‘作客’,便说明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活捉我,想来暂时我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倒是大哥若再不走,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兴云庄上下无辜遭殃,连小云那条费了多少人心血才抢回来的性命也一并送掉么?”
关天翔闻言眼中神色一凛,当下再不迟疑,点头道:“好,无论如何,我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替你照护这兴云庄上下周全!”说罢身形一转,竟自起步向梅林外奔去。
那使分水峨嵋刺的女子正待追赶,耳边风声忽起,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那女子只觉耳边一凉,竟是几缕青丝被刀风切断,悠悠飘落下来。
五名女子齐齐转头向李寻欢方向望去,却见他双指之间夹了把小小飞刀,眼色沉静,低声道:“谁若敢离开这石桌一丈距离,莫怪我刀下无情!”
那白衣女子冷冷道:“就凭你一人,便想拦住我们?”
李寻欢连抬头也不曾,只忽而微微挺直了腰身。只这一站,那白衣女子便觉面前之人方才对敌时那种洒脱慵懒之意尽去,如今的李寻欢身上,尽是杀伐决断。
面前的五名女子被这股气势震得一时都不敢妄动,李寻欢心下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便听得身后有个女子声音淡淡道:“就这点出息,也配做我门下弟子么?”
李寻欢闻声身形半转,已借了石桌旁一棵梅树掩护,隐去了背后要害,那厢话音未落,却见石桌旁已多了一人,同样白纱蒙面,杏色衣衫,云鬓高挽,身形却比方才来的五名女子略微高些。只见她转头望了李寻欢一眼,淡然道:“小李探花好大的架子,我命弟子请你,你却不肯,如今连我这个做主人的都亲自前来,李探花总肯赏脸吧?”
李寻欢淡然一笑:“那也要看姑娘是否请得起在下。”
那女子却不恼,只微微一笑:“若无擒龙手,焉敢催波澜。若是请不动你,我又怎敢在你小李飞刀面前就此现身?”
李寻欢闻言一惊,手中飞刀当即便要出手,岂料一提气,只觉四肢百脉尽数空虚,软绵绵使不出半点力气,身形一晃,当即便沿着石桌滑倒在地。
本章阅读提示:分清“左”“右”,回顾前文里的关同学对表哥说起过的明教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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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二十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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