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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风飒飒兮木萧萧 ...

  •   颉仓公冷笑之际,脸已被薛白衣喷出的鲜血染红。

      却不曾想,薛白衣趁他分神强行发动金光咒,一掌重击将其掀翻在地,他自己也连连退却,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脚印。

      但薛白衣只觉内力受阻天旋地转,单手撑在地上,强行咽下喉间腥甜,抬头时却不见了颉仓公,只在草丛间有零星血迹。

      “公子,你怎么了?”突然出现的女子让薛白衣再也无法支撑,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醒来之时泉水叮咚,夹杂丝竹之声更显优雅恬静,一股清香自鼻尖划过,薛白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陶醉。

      下床之后推门而出,却见不远处有一女子正低头烹茶,动作娴熟,人亦静雅,互相衬托如画中仙子,身着淡紫衣衫,更添神秘之感,薛白衣不忍打搅,眼神却渐渐痴了。

      直到女子将茶具洗净,抬头对薛白衣微笑道:“请公子品茶。”说着单手做个请势,一杯香茗被推到薛白衣面前。

      “多谢姑娘相救,未请教姑娘芳名。”薛白衣轻轻抱拳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相遇便是缘。”之后自顾品茶,眼眸轻瞌,满足之色溢于言表。

      薛白衣也不矫情,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甘甜中略有苦涩,一路而下直入咽喉。

      却听女子道:“酒能豪饮,茶需细品,公子以饮酒之法饮茶,其中滋味自是不同。”

      “水不过解渴,品从何来?”薛白衣道,眼中却有好奇之色。

      “品茶大有讲究,茶、水、火候皆有学问可言,杯中茶叶起伏不定,不正如人生一般?”女子之言让薛白衣脸现追忆之色。

      自入门之日算起,三十二年来从未放弃,即使身陷蛮帮都未曾有妥协之念,但也正是因为这执念,恩师最终死在自己手上,而之后自己的人生几乎跌入低谷,即使错了也没有可以认错的去处,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抵便是如此了。

      女子见薛白衣眼中似有隐痛便不再开口,待他心情略有缓和方才再次开口:“过往即岁月,岁月不可追。”

      “姑娘所言极是,刚才扰了姑娘雅兴,还请姑娘勿怪。”薛白衣脸色歉然道。

      “茶为嘉木之精,早取为茶,晚取为茗。”女子轻声道。

      “不知二者有何区别?”薛白衣饮茶只为解渴,此刻听来大为好奇,因而有此疑问。

      女子知是薛白衣刻意询问,不过她对薛白衣颇有好感,因而也不戳穿,答道:“凌晨取茶不见日,晚间取茶不晒阳,湿润程度不同,因而便有了茶与茗之别,入口香气亦有不同。”女子说完便重新取用茶叶,再次冲泡。

      “茶分三泡,其味次之,用水亦有要求,山泉为上,江河为中,井水最次。”女子侃侃而谈,薛白衣心为之夺。

      “泡茶之道犹似武道,招式千变万化,根源却在内力之上,招式精妙固然重要,但万变不离其宗,内力才是让招式发挥威力之本。”薛白衣对武功之痴迷常人难及。

      不过女子听完之后却是眉头微微皱起,薛白衣一见之下便问道:“难不成姑娘有异议?”

      “异议倒是没有,只是怕公子误入歧途,反而得不偿失。”女子之言薛白衣颇为惊异。

      当下疑惑道:“不知姑娘所谓歧途是何意?”

      “天下事有道术之分,武道是为术,却不为道。”女子道。

      “何为道?”薛白衣反问。

      “帝王为道。”女子答道。

      “何为帝王?”薛白衣再问。

      “儒家有云,受命于天;道家有云,无为而治;法家有云,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这些皆为帝王所用,但目的却是为国为民,早已超脱个人之列。”

      女子所言薛白衣从未想过,片刻后才道:“之前行事不过是依照本心,但终究知道自身能力有限,天下苦战之人何其多,自己能够搭救一些纯靠武力,但天下手无缚鸡之力者何止千万,且不说各人资质不同,即使让所有人都去学习武功,亦不能拯救所有人的苦难,反而可能让天下之乱更甚。”

      “公子仁心,已颇为难得,小女子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女子谈笑间眼如新月,昂首灌入喉间。

      女子放下茶杯,手腕上各自多出一串铃铛,双手如轮旋转而起,清脆相击之声不绝于耳,随着舞蹈越来越快,二人胸中都像装了只兔子,竭力压着,生怕猛然间蹦了出来。

      而薛白衣不知道的是,,此舞名为胡旋舞,乃是西北之地最为家喻户晓的舞蹈,乃是对客人的最好礼遇,不过女子天生聪慧,也不点破,只是落座之后再次为薛白衣添茶。

      薛白衣这次依着女子嘱咐,将茶汤以卷舌轻轻吸入,清香随着味蕾在舌尖之上迅速扩散直到充满整个口腔,然后一路而下,甚至整个食道都弥漫着香气。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味蕾中入口极苦,后有回甘,与之前所喝大有不同,不由看向女子,却听女子道:“此茶名为云雾,取拨开云雾之意。”

      “拨开云雾?”薛白衣重复之后仍是不解其中之意。

      “不错,云雾常有,但拨开之人极少,芸芸众生无非糊涂一世,因此入口极苦方是云雾,回甘之时便是结果。”女子之言让薛白衣心下震颤,此女年纪轻起便看的如此通透,定非小家之女。

      几次话到嘴边还是没能开口,只是女子何其聪慧,微微一笑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你我素不相识,不提人名便可,无需提防。”

      女子一句话便让薛白衣疑虑尽消,当下道:“姑娘谈吐不凡,非寻常女子,想必出身管家。”

      女子话音落下时身子微微前倾,眼中已有别样意味,这种意味让薛白衣格外不舒服,左眼的上下眼睑不由得抽了一下,抱着双臂上身后撤道:“司马家已到尽头,养不出你的大气。”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叫我离忧便可。”薛白衣的心思离忧早已猜中,故而眼神狡黠,先一步开口。

      薛闵仁则未开口,而是沾了茶汤写下薛闵仁三字,抬头看向离忧之时,似乎有一丝红晕在她脸上划过,但又不敢肯定。

      但见离忧同样手沾茶汤,却在旁边写下风飒飒兮木萧萧,自己虽娟秀,但不乏锐气,可丝丝缕缕的无奈让字迹多了些隐忍。

      薛闵仁最怕的便是舞文弄墨,与恩师相处,多是武功交流居多,看书识字不过是辅助而已,离忧看了看薛闵仁,笑道:“不过技痒而已,让你见笑了。”当下将自己顺手抹掉,却已猜到薛闵仁之为难,同时也为自己的鲁莽而自责。

      “与姑娘相识人生幸事,薛某无以为报。”起身捡起一截枯枝,抬手一震抖落细枝。

      双脚下沉,枯叶瞬间飞旋而起,脚踩枯叶离地而起,一步三丈滑翔而去,手中枯枝嗡鸣声响,由快而慢,渐又加快,直到再次变慢,但离忧却即刻起身后退。

      因为壶中水正在飞速旋转,直到哗啦一声,一条水线瞬间被吸出,直奔薛闵仁而去,顺着枯枝攀援而上,如游龙出海,最后聚在薛闵仁另一只手中,显得温顺至极。

      “雕虫小技,让姑娘见笑。”薛闵仁笑道。

      离忧虽不习武,但耳融目染,眼界却是极高,看薛闵仁演示,心中已略有猜测,只是江湖恩怨她不便参与,因而也就未曾过多评价,只是心中却有些失落,眼神便黯淡下去。

      她想到了恩师,想到了父亲,更想到了自己。

      那件事之后她就明白,自己此生与快意恩仇已是无缘,只是心有牵挂迫不得已,她已无法改变自身,但却能以另一种方式为那些孩子尽力寻个好归宿,即便背上无数骂名亦在所不惜。

      甚至有时在想,先生读书无数,面对天下纷乱亦是看得清醒,能开导几乎所有人,甚至连爹爹都被他说服,但他却抚不平自己,一生为仕途奔波,到头来人生不过一场空,只是自己不能将之说与恩师。

      而父亲似乎对天下人都抱有仇怨,每一次都想方设法要屠城,而每一次的屠杀都是她不想看到的,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这些人的背后将有无数人记住这些,在某一刻将这些仇怨都报复回来。

      她喜欢江湖也是为此,虽有刀光剑影,但可做自有之人,总比身不由己来的痛快,但这只是奢望,她的所有都属于父亲,那是无法更改的,亦是父亲威望的奠基石之一。

      因而,她选择成全别人,受些委屈,无非就是看看这满目疮痍的山河,但庆幸的是她遇到了薛闵仁,一个让虽站在面前亦让她有些牵挂之人。

      “这些茶可否赠我?”薛闵仁鬼使神差道。

      离忧点点头,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急促呼唤,当下只得用手帕将茶捧给薛闵仁道:“白茶清欢无别事。”薛闵仁接过手帕,未及道谢,离忧已走远。

      却见茶桌之上一行半干字迹——思之君兮徒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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