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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踏莎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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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二层。
“下边究竟何事这般热闹?”秦影瑶好奇地探出螓首。
柳芜雪笑了笑,“听声音像是术士在与书生斗法。”
“嗯?”夜怀弈来了兴致,“怎么个斗法?”
侧耳细听一阵,柳芜雪笑道:“术士讥笑书生不谙道法,书生数落术士招摇撞骗,两人正相互考量学识。”
“有意思嘿。”夜怀弈提议道,“一起下去凑热闹吧。”
“去吗,瑶瑶?”芜雪扬起翠眉。
“恩恩。”影瑶童心大起。
一层,两人争斗声中,“雪儿。”夜怀弈怪问身侧之人,“我怎越瞅越怪呢?”
“是啊。”秦影瑶小声道,“这术士对答如流自不用说,可这书生若无真才实学又如何辨明答案真伪,两人学问实在伯仲呢。”
面纱后,“等着吧。”柳芜雪樱唇一勾,“这场比试会以平局收场。”
果然,书生丢下句,“算你走运!”头也不回拂袖离去。
术士则端起茶,悠然地饮了起来。
见越来越多的人围上前找他测字,“瑶瑶。”芜雪便拉过身侧少女轻声耳语。
成功地将一锭银两揣进布袋后,术士抬起头,正见一袭藕衫飘来。
女子面目清秀、行止优雅,穿戴虽简朴,却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
“劳烦先生替小女子测个字。”秦影瑶呵气若兰,素手掏出一方银锭轻轻搁在桌上。
这一举一动说不出的娟秀矜婉,着实沁倒了周遭众人。
许是受她感染,术士怔了半晌才缓缓推出纸道:“请姑娘赐字。”
“恩……”影瑶沉吟片刻,方道,“无字。”
“无字?”术士吃了一惊,“为何?”
秦影瑶微笑而望,道:“刻意所为何以证明论断高明,无字便是要先生臆想。”
“这……”术士似有疑虑,须臾才道,“那好吧,姑娘想问什么?”
“父母。”少女轻答。
“恩……”术士看了她一会儿,道,“令尊仕途通顺、前程似锦,只是令堂的健康嘛,切莫掉以轻心。”
“谢先生指点。”影瑶这时又搁下一锭银道,“小女子再问姻缘。”说这话时,她抚上腕间的玉镯,一丝淡淡忧伤缱进眉间。
术士眼睛一亮,道:“情路艰难,姑娘只须耐心等待,便可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影瑶听其言,不由叹一声凄怨道:“可家母生前教过小女子,‘一女不侍二夫’,可恨我那未婚夫素未谋面就撒手人寰,留我孤单侍奉终生难以及第的老父,再想改嫁怕是难了……”起帕拭泪,她缓缓站起,留下面色惨白的术士和一脸震愕的酒客们,款款离开。
走进长街,听身后酒楼传来一阵哄骂声,夜怀弈再难忍住,笑得眼泪直流。
柳芜雪忍俊不禁,“不想瑶瑶的演技竟如此高超,方才见那术士被她糊弄,我差点就破功了。”
秦影瑶掩袖笑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整人,不过雪儿姐姐怎么一眼就看出那术士是骗子呢?”
“对啊雪儿。”怀弈亦感好奇,“你凭什么肯定他和那书生是串通好的?”
柳芜雪道:“还记得刚开始见他们不分胜负时我们所发出的慨叹么?是的,一般人听他们争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都很厉害。假设这术士和书生并无真才实学却都过着窘迫的生活,那么,他们选择在酒楼为各自打响名气就顺理成章了。当然我这个怀疑起初是因为听到了几个路人的议论,他们说那书生好似前街的卖字郎。”
影瑶怪问:“既然选择打响名声,那选择在大街上不是比酒楼更好?”
“不不。”柳芜雪继续解释,“如果他二人不学无术,那么当地的百姓必是知晓的,而这酒楼客店通常招呼的是外来商客,鲜少有人会认识他们,这就避免了被揭穿的可能。”
“照此看来,那酒楼老板必定也是他们的帮手。”怀弈语气笃定。
芜雪点头道:“利益双生、环环相扣,斗法有助招揽酒客,店家何乐而不为。”
“可我还是都觉得挺玄。”影瑶心虚道,“雪儿姐姐教我的那些个姿势、表情,特别是动作,如果术士不在意,那岂不是不能揭穿了?”
“呵呵,这种靠相面吃饭的江湖骗子别的没有,眼力可是一流。”芜雪笑靥如花道,“他先从你气质举止断定你是官家小姐,再见你气色猜想你的健康状况应是与生俱来,继而联系到你母亲身体欠佳。最有意思的就是你问姻缘时抚摸了手镯,这玉镯常作定情信物,他见你神色忧郁,便大胆揣测是与情郎不得聚。”
夜怀弈钦佩点头道:“雪儿,你真的好聪明。”
“是啊是啊。”影瑶附和着,却忽然神色一郁道,“不过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断了别人的生路。”
“也对。”芜雪桃眼一暗,“我只图痛快,倒忽略了这个。”话音一落,“好哇!原来是你们三个捣的鬼!”就见那术士握着桃木剑满脸怒容冲了过来。
“啊!”影瑶吓了一跳,怀弈护住她,芜雪正要出剑,术士已被一个啡色男子提到一旁。
见啡衣男子一脚踩上术士肩臂,影瑶急呼,“公子且慢!”挣开怀弈跑向前请求道,“公子手下留情。”看清对方时却是一愣。
“是你!”眼前之人正是当日在帝都长街撞上她的男子。
“咱们又见面了,姑娘。”啡衣男子微微一笑,“此人欲对你不敬,你还替他求情?”
“是的是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影瑶解释道,“况且是我对不起他在先,望公子成全。”
啡衣男子双目一亮,道:“姑娘,心地善良行走江湖是十分危险的。”
影瑶嫣然一笑,“我非江湖人,只是好管江湖事,所以请公子高、抬、贵、脚。”
啡衣男子一愣,蓦地哈哈笑道:“你真的很有意思。”继移开脚,冷冷瞅着地上之人道,“若非这位姑娘求情,你今日难逃一死,识相的,马上滚!”
那术士被他一脚踩到脱臼,内里虽疼得死去活来,却碍于他威严不敢呻吟乱叫,强忍剧痛爬起,当下面如白纸。
秦影瑶瞧出异状,赶紧上前搀扶道:“雪儿姐姐,麻烦你帮这位先生接骨好吗?”
“没问题。”柳芜雪过来察看,摸到伤处后不由看向啡衣男子冷笑道,“公子出手好狠。”一用力,驳接一次成功。
夜怀弈这时走近,由衷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啡衣男子看向影瑶,“在下只是欣赏这位姑娘,不忍其受伤罢了。”
影瑶一笑,遂将袖中钱袋递予术士道:“小女子不该断去先生财路,这点银两权当补偿,望先生日后正正经经找份事做,收入虽薄,良心却安啊。”
术士接过,倏然泪落道:“在下惭愧,姑娘好心有好报,多谢……”
望着少女,夜怀弈暗生赞赏,柳芜雪心悦诚服,啡衣男子眼眸深深,终于向影瑶道:“姑娘,咱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