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天下二之盛世江湖》阿鹂

84、斗婵娟

　　清晨，秀榻前。

　　“瞧瞧王嫂，昨日你才说记挂甜汤，母后今早就送来了，来，趁热喝吧，可别辜负她一番心意呀。”聿琴喜孜孜地劝喝着，卖力和解正对视的俩婆媳。

　　甄王后两日前在御前失态，惹得聿昊龙颜大怒、难得召见，为挽回聿昊之心，只能强忍不甘讨好妍汐以扭转局面。这不，昨天妍汐才和聿琴嘀咕想念母亲煲的甜汤，聿琴这和事佬就当了传话筒，愣是将她带到荣华宫大献殷勤。

　　妍汐虽恨甄后，却不好拂聿琴的美意，当下调开视线接过盅，端到面前细细闻着：唔，气味清甜……呵，果然是御厨的手笔。

　　优雅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爽口至极令她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怎样，好喝吧。”聿琴见她反应不禁欣羡地问。

　　妍汐恩了一声，望向甄王后双目微红道：“多谢母后关心，这冰糖燕窝炖得很有我娘的味道。”感动得声音有些沙哑。

　　甄王后听她提及司徒蓝萱，无名火上，但见她情状又立时心软，松口道：“行了，喜欢就多喝点。”纵是不愿她当正室，好歹也算聿桑的妻子。

　　妍汐微笑，“好。”静静吃了起来。

　　聿桑这时入内探望，见寝室里一派婆媳融洽的祥和景象，好半晌才回神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见礼。”

　　讨好之事被儿子撞见，甄王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起身示意聿琴一同离开。

　　就在此时，妍汐手里的盅碎裂到地上，“王嫂！”聿琴惊叫一声，只见她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嘴角沁出紫血。

　　聿桑大惊失色，“妍汐！”冲过扶住她急问，“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你……”妍汐倚在他怀里，颤颤伸出一手指向甄王后，凄声道，“你好狠的心……我与你无怨无仇，何故屡屡想置我于死地啊……”

　　甄王后震惊万分，失语呆在原地，聿桑看向地上的冰糖燕窝，恍然失声痛唤，“母后！您怎可？！”

　　“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没有下毒！”甄王后恐惧先行跑出，聿琴急召御医，妍汐不支倒落，整个荣华宫就此沸腾……

　　“不管用何种方法都要救活她！否则诛你们九族陪葬！”平素从容冷静的聿桑终于崩溃，不安地在寝宫内踱着。

　　负责救治的御医们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大王驾到！”威严的聿昊匆匆赶至，见妍汐脸色青黑、毫无生气躺在榻上，勃然怒喝，“把人押上来！”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冤枉的！”被带进宫的甄王后云鬓碎乱扑在他足边哭求。

　　聿昊一哼，厉声道：“朕已经给过你机会，谁晓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投毒恶行，理当伏罪！”

　　不是要废后吧！聿桑浑身一震，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跪道：“请父王三思！儿臣以为今日之事太过蹊跷，母后与妍汐虽有过节，却不至亲手加害她！”

　　“你休要替她求情！身为一国之母若是有德，怎遭他人陷害！”聿昊不予理会，显是要借机报贤后母子之仇。

　　“大王……”甄王后绝望哭倒，他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父王，母后不是凶手，儿臣可以作证！”聿琴跪地述道，“那盅燕窝是儿臣亲自前往御膳房取的，根本未经母后之手，试问她如何下毒呢？”

　　“是啊父王。”聿桑趁机分析，“妍汐初来北伊，宫中定有很多人不服她这第一王妃的身份。父王若信得过儿臣，就将此事交予儿臣查办如何？”

　　聿昊眉头微皱，也不想因废后一事影响了他前途，于是松口道：“好吧，朕就给你七天时间证明你母亲清白，但这期间她不准迈出寝宫一步！”间接将甄王后打入冷宫软禁起来。

　　甄王后平素攻于心计，后位就是她年轻时靠着手段得来，不想年逾不惑却被人摆了一道。劫数突如其来，她丝毫没有准备，当下六神无主瘫软在地，未敢吱声。

　　聿昊见她如此，只朝众医命寒声令道：“救治之事不可怠慢，王妃若有任何闪失，尔等提头来见！”摆驾离开。

　　一根银针这时灸进穴位，昏迷的妍汐闷哼一声，被酸麻一击，呕出一口毒血，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振作点妍汐，你会没事的。”聿桑半跪在床前轻声宽慰，一手握着柔荑，一手执帕替她拭着毒血，紧张担忧溢于言表。

　　“恩……解、解药。”妍汐秀眉紧蹙，微弱喃念。

　　“解药？什么解药？”聿桑将耳朵凑近些，“你说哪里有解药？”

　　妍汐微微睁着眼，无力地抬了抬玉指道：“在……在我腰间的荷包里有……有瓶百毒解药。”

　　聿桑卸下她腰间的粉色荷包拆封一瞧，果见其中藏着一个拇指粗细的羊脂白玉瓶。

　　剥下瓶口封蜡，他斜瓶一倒，一粒玲珑的朱色丹丸就此滚入掌心。

　　“这东西真能解毒？”他惊奇问，未敢贸然使用。

　　“恩。”妍汐艰难地颔下首，“用水调和，给我服下。”

　　聿桑再不疑有他，赶紧照办，见她服用后气色果然转好不由大喜问：“你这灵丹妙药究竟从何得来？”几个御医把脉后亦是相顾称奇。

　　“是上官……”妍汐思及蓝靖辰，心中一酸，改口道，“是我在齐武时一位世叔所赠。”

　　“哦，那真是位奇人。”聿桑见她疲惫，忙小心扶她躺下嘱咐，“好生休息，这件事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恩。”妍汐确实累了，合上双眼，片刻后便沉沉睡去。

　　翌夜，处理完案件的聿桑倚在秀榻边，若有所思把玩着一个瓷瓶。

　　云雾轻尘——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

　　此毒会令中毒者在身轻若燕、飘飘欲仙的幻象中死去，昨日妍汐的症状，尚处毒发初期，所以她得救了。

　　此案不难破，他顺着御膳房遗漏的蛛丝马迹，顺利找到了真凶——父亲的两位宠妃。

　　此案却有古怪，两位宠妃住所虽搜出证物，但她们拒绝认罪。更奇怪的是聿昊秘密审问两个妃子后，又连夜提审甄国舅。结果两位妃子被赐死、国舅下狱，一桩投毒案竟莫名其妙牵扯进外戚。

　　心中微微忐忑，聿桑不由缩起双脚，感觉聿昊已经知道了当年贤后母子叛逃的真相。

　　杀蓝靖辰一事他连母亲都没有告诉，如果说王宫闹剧是有人策划，那么主谋保不齐……就是当日的目击者——夜妍汐。

　　聿桑心口一跳，连忙警惕地回眸一瞧，但见榻上少女睡颜清秀怜人，不禁又哑然失笑是自己多虑，因为妍汐若认出他是凶手，是决计不会嫁来北伊的。

　　百思不得其解间，妍汐秀目忽然睁开，长睫轻扇，她的视线在丝帐中幽幽飘掠，似乎在寻找什么。

　　“妍汐，你醒啦！”聿桑欣喜上榻，待话问出口，才惊觉他好像从来不曾这样关心过一个女子。

　　妍汐看向他，黑珍珠般清靓的眸子先是惊讶后露欣喜，水汽浮上眼帘，秀唇张了张，缓缓哑声问：“靖辰，是你么？”

　　聿桑脑袋尤被雷击，却见她痴痴迷迷坐起身，凝望他片刻骤然呜咽一声扑进他怀里哭道：“真的是你靖辰！我不是做梦吧，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聿桑莫名其妙被当成替身，大感受辱，一个不悦就要走，不料妍汐心急欲追，竟从榻上栽落。

　　“别走啊！不管你是人是鬼，都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好怕，真的好怕……”她趴在地上用小手死死拽着他衣角凄怜地哭求着，聿桑不忍，终于俯下将她重新抱回床榻。

　　“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乖乖睡觉行么？”聿桑帮她盖好被子，好言温哄似是对着个娃娃。

　　妍汐破涕为笑，抹泪乖巧地枕上他腿道：“好，我听话，可我不困，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聿桑叹息一声，终归还是抚上她秀发心软道：“那你说，我都听着。”

　　“唔……”妍汐思索须臾，笑着问，“你说咱们成亲后是住蓝庄呢，还是一起去剑阁呀……啊！小银还在幻氏圣境，不若将它接来，一起住如何？”

　　聿桑知她受余毒干扰神智不清，只听着她口中陌生的词汇，生涩应好。

　　“呵呵。”妍汐心花怒放，继续道，“记不记那晚，你在树上、我在假山上，你吹着叶子，陪我望着夜空，数星星到天亮……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吧，我爱上你，就是在你第二次为我拾回匕首那天哦……”

　　“恩。”聿桑静静倾听，脑海里不自觉勾勒出一幅幅美图。

　　“靖辰，如果我们早一些相遇该多好。”妍汐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嗯？此话怎讲？”聿桑不解。

　　“因为那样就可以早些认识上官叔叔，我娘的病就可以早些治愈，爹爹不会被南宫修祁害死，你不会离开，我也不会嫁到北伊了……”妍汐说着说着，泪水情不自禁滑落，“我该怎么办，我好想爹、好想娘，好想哥哥和在齐武的每一个亲人，他们总是迁就我，不像这座王宫没有真情没有朋友，人人都排斥我、恨不能我死。可我最想最想的还是你，你总是在默默保护我，不让我受委屈。幸福是什么滋味，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声音渐弱，缓缓进入梦乡。

　　聿桑心弦微微触动，抚着她颊上冰凉的泪痕，心疼难以收拾。

　　“聿树，这就是你所爱之人么？无时无刻不挂念你，梦里常常想着你……夜稜昱，你也真傻，如果得不到这个女人的心，要回又有什么意义呢。”认了，他对她一次比一次更疼惜，他说不清因何爱上她，但终于了解他原来也会爱上一个人。

　　一个深沉的轻吻落在少女唇上，聿桑俯视着睡颜，发自内心地笑了，“夜妍汐，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忘记过去，心甘情愿地爱上我。”

　　下一刻，假寐的妍汐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聿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逝去的才最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