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碎瓷妆

1、秦延年

　　程烟罗抱着文件夹，一边跑一边拿着手机看课表，碎花长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波浪，古老的石头建筑在她背后沉默着。

　　凉风擦着她的脚踝掠过，刺得她骨头疼。

　　今天已经没有课了啊。烟罗慢慢停下脚步，长舒一口气，可想起教授布置的作业，又不由得紧张起来。没办法了，只能找钟铜戈帮忙了。

　　钟铜戈名字奇怪，据说这名儿是他爷爷给他起的，他八字缺金，得多补点金才不至于缺乏决断力。他讲完这故事，大家都问，他爷爷是不是乡间出名的算命先生，都想让他爷爷也给自己算上一算，看看今年能不能顺利毕业。钟铜戈哈哈大笑，说他爷爷哪里会算，不过是按照“缺啥补啥”的思路来安慰自己罢了，不然他现在怎么还如此优柔寡断，还没决定好在四个选题中选择哪一个作为自己的论文主题。

　　后来嘛，有一个主题就便宜程烟罗了。

　　程烟罗学的是商科，可她对这门科学实在不喜，看着那些公式就犯瞌睡，来留学这几年，她仗着英语好把文学专业的必读选读书目看了不少，甚至可以在微博上洋洋洒洒写下一篇篇长文审析莎士比亚、惠特曼、华兹华斯、福克纳……

　　至于她的本专业，她也不是不努力，可努力的结果往往是趴在桌上睡一夜，醒来继续盯着公式戴上痛苦面具，她常常想，为何自己不能像凯库勒那般，在半睡半醒间便能解出一道难题呢？

　　烟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在共用的小厨房里做了三道菜，招呼钟铜戈来吃。他们住在同一层，又都是中国人，所以很快就熟悉了，不同的是烟罗大学的时候就来这里留学了，而钟铜戈则是在国内读了top3后出来读研的。

　　“哎，我本来打算和Kevin一起吃的。”钟铜戈戴着耳机，冲着烟罗挤眉弄眼。他知道她一向有些不太愿意和Kevin共事，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啊，竟然忘记了这位大神。Kevin本名是秦延年，但无论中外朋友，都喜欢叫他的英文名，钟铜戈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中文名，明明还是室友呢。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怕归怕，但饭都已经做了。不过一起吃顿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烟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问问哈。”钟铜戈缩进门内，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来脚步声，两个男生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对她毫不吝啬地露出笑脸，另一个虽然也是对她笑着的，可那眼睛一看上她就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走吧走吧，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番茄牛腩、松鼠鳜鱼和凉拌土豆丝。”

　　“这么丰富啊。”

　　烟罗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又要写论文了。”

　　“哦~这事啊，包在我身上。”钟铜戈十分上道，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让她想到了阴冷冬天里灌满热水的毛绒兔子手捂。

　　阴冷冬天就是在他们身边的秦延年。他眉眼低垂，看着路，脸上的表情看似柔和，身上的气息却疏离。

　　钟铜戈的长相不错，可站在秦延年身边就显得不那么出彩了。

　　她身边有女生讨论过秦延年的家族，说他祖上是有英国人的血统的，所以面部轮廓稍深一些。烟罗听了这话，便偷偷去看他的脑袋，想着有英国人的血统会不会秃顶得比较早。

　　她初一的口语老师就是英国人，二十多岁的文艺青年，有着湖水般清透的眼珠和一头柔软蓬松的金发，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以吉他弹唱Tell me Why，成了无数少女心中的初恋情人。可惜，在她升入高中的时候，他已经露头皮了，如此，情窦初开的少女们的心碎了一地。

　　烟罗曾私下比较过他们两个人的相貌，她更喜欢钟铜戈那样柔和无攻击性的长相，不太喜欢那种有些凌厉的长相，她认为秦延年是赢在了气质上，从根本上来说他的气质就是从小到大浸淫在上流社会中培养出来的良好姿态与松弛大方的动作。她的一个学姐很赞同她，说她感觉敏锐，秦延年这人其实危险着呢，能不去招惹就不去招惹。她学姐和秦延年的圈子比较接近，能听到些小道消息。

　　她们现在租住的这个房子就是学姐家中的产业，所以烟罗有时候也会好奇为何秦延年要和他们一起合租。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她的想法相同。秦延年的追求者着实不少，最为疯狂的大概就是她们楼上的一位女同学朱樱。

　　朱樱每天总会热情地敲开他房间的门，和秦延年单独待上一会儿，有一次她去的不凑巧，遇到钟铜戈躺在Kevin的椅子上打游戏，便笑眯眯地说：“诶，你不去找程烟罗玩吗？”钟铜戈才不理会她的暗示，直接说“不去”，然后就把袜子脱了故意扔她脚边，自己躺去床上看笔记。朱樱捏着鼻子，将他的袜子踢到一边，娇声娇气地说：“你也太不讲卫生了，Kevin回来看到臭袜子该多委屈。”

　　钟铜戈跟烟罗学这一段的时候，故意尖着嗓子扭着脖子，眼白乱飞，把烟罗笑得伏在桌上久久起不来。

　　过后烟罗同他讲：“你也就是单独和我说了，不要再让别人知道去告诉她了，到时候你们再见面多尴尬。而且人家是去追Kevin的，他都没说什么，你这么针对朱樱，要是他们两个成了，你想想Kevin和你之间会不会有隔阂。”

　　也不知道是什么给钟铜戈的自信，他斩钉截铁地说：“Kevin才看不上朱樱呢，就那女人，整天跟骚狐狸一样，谁知道爬了几个男人的床。”

　　那是烟罗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直被她当作小天使的钟铜戈也是会骂人的啊。

　　“所以，男生就是这么看待主动追男生的女孩子？”烟罗问他。

　　钟铜戈练练摆手，道：“当然不是了，人家女孩子是正常的，朱樱那样子，就，反正不像正经人。”

　　烟罗不怎么关注朱樱和Kevin的事情，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但始终没见过这两个人同框过。他们虽然课一样，但因为赶due、参加活动、起床时间不同，经常凑不到一起去。即便遇到了要出门采购这样的大日子，他们也常常会忽略朱樱，对于朱樱来说这应该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但今天中午他们一起进入厨房餐厅，便看到朱樱拿手捏着牛肉往自己嘴里送。

　　“是你们做的菜吗？”朱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个人，“我能跟你们一起吃吗？”

　　“你这不都吃上了吗，吃完再问？”钟铜戈立刻收了笑脸。

　　朱樱不理他，转过头去磨烟罗：“烟罗，这你做的吧，就带上我呗，下次我也做给你们吃，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我做饭可好吃了。”

　　“菜不够。”秦延年挽起袖子在水池边洗了手，也不看朱樱，随口说。

　　“我饭量很小的，你饭量大吗，烟罗？”说着，她抽出一双筷子坐下来，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Kevin快来这里坐呀。”

　　秦延年站着没有动。

　　钟铜戈想把她拉起来，但她倔强地抓着桌沿儿，斜眼看他，他怕把菜推翻到地上，也不敢用多大力气。

　　“我再做两份三明治吧。”烟罗实在是不想搞出些多余的事情来，她能预想到这事万一闹大了，她不仅会饿肚子，还会没时间写论文。而且，总觉得多了个朱樱，她和秦延年之间的距离就会更远一些，她的安全感就会更多一些。

　　秦延年瞥她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