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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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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上车吧。”蔺晨伸出手。
歧玉握住他的手,登上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视线。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金陵城,驶上通往南楚的官道。
歧玉靠在蔺晨肩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金陵的城墙,郊外的农田,远山的轮廓……
一切都在远去。
蔺晨搂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他的动作很温柔,可歧玉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始终紧绷着,像在防备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行程走得很慢。
蔺晨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看看山水,他们一路游山玩水,遇见好的风景就停下来住几日,歧玉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如此广阔,如此多彩。
她看过江南的烟雨,见过大漠的孤烟,登过险峻的山峰,渡过湍急的河流。
蔺晨总是陪在她身边,为她讲解每一处风景的典故,为她撑伞遮阳,为她披衣挡风。
两个月的朝夕相处,歧玉对蔺晨的感情越来越深。
情蛊的作用固然强大,但蔺晨的温柔体贴、风趣豁达,也一点一滴渗透进她心里,有时候她会想,即使没有情蛊,她大概也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吧。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她还是会做梦,惊恐醒来却记不起梦中的事。
每一次从梦中惊醒,蔺晨都会紧紧抱住她,轻声安抚:“没事的,阿玉,只是梦,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歧玉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有他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抵达琅琊山脚下的小镇时,已是深秋。
歧玉说想在小镇上住几日,感受一下人间烟火。
蔺晨自然依她,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包了一个小院。
住下来的第三天早晨,歧玉在吃早饭时忽然一阵恶心,冲到院子里干呕起来。
蔺晨脸色一变,上前扶住她,手指顺势搭上她的腕脉。片刻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怎么了?”歧玉擦擦嘴角,比划着问。
蔺晨看着她,眼中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化作狂喜,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吓得歧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阿玉,阿玉,”蔺晨的声音都在发颤,“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歧玉愣住。怀孕?她?
她下意识地捂住小腹。
那里依然平坦,可就在蔺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她仿佛真的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那里孕育。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是喜悦吗?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
蔺晨小心地把她放下来,捧着她的脸,一遍遍亲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我们有孩子了,阿玉。我们的孩子。”
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哽咽,这个总是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男人,此刻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欢喜得不知所措。
从那一天起,蔺晨对歧玉的照顾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所有饮食他亲自过目,所有衣物他亲手挑选,连走路都要扶着,生怕她摔着碰着。
他翻遍了医书,记下所有安胎的方子,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炖补品。
歧玉有时候觉得他小题大做,可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珍视和爱意,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想起金陵城里,那个生命如风中残烛的男人。
醒来时,天已微亮,歧玉抬手摸了摸胸口,心跳平稳,可那种心悸的感觉仍在,她甩甩头,起身走到窗边。
小镇在晨光中苏醒,早点摊的炊烟袅袅升起,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的嬉笑声清脆悦耳,空气里有水汽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青草香。
歧玉懒懒地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青丝如瀑,披散在身后,晨风微凉,她缩了缩肩膀。
一件温暖的长袍从身后披了上来。
然后,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上来,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她,是蔺晨身上特有的药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歧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地靠着他。
“还冷吗?”蔺晨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不多穿点?你现在是两个人了,要格外小心。”
他的语气又无奈又温柔,手臂收紧,将她搂得更紧些。
歧玉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写:[不冷。有你在,很暖。]
蔺晨怔了怔,随即低低笑出声,他将脸埋在她颈窝,笑声闷闷的,震得她发痒:“阿玉,你最近情话说得越来越好了。”
歧玉也笑了,在他怀里蹭了蹭。
晨光渐盛,金色的阳光洒进窗棂,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这一刻如此温暖,如此真实。
可她没有看见,身后的蔺晨,嘴角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苦涩。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安然的睡颜,她又睡着了,怀孕后总是嗜睡,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的眉眼,她的唇。
“阿玉,”蔺晨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一切,会不会恨我?”
睡梦中的歧玉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依赖主人的猫。
蔺晨的眼神软了下来,却又更痛了,他知道情蛊的力量,一旦种下,终生难解,歧玉永远不会再想起对梅长苏的爱情,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可他还是怕。
怕这偷来的幸福终有一天会消散,怕她潜意识里那些未被抹去的记忆会苏醒,怕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为另一个男人默默流泪。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蔺晨苦笑着,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
“明明得到了你,却还想要更多,想要你的心,你的全部,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歧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像在保护那里的孩子。
蔺晨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眼神渐渐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这个女子,这个孩子,这个家,是他偷来的月光,也是他此生最真实的脉动。
他会用一生去守护,哪怕这份守护,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
窗外,小镇完全苏醒,人声鼎沸,而屋内,时光静好,仿佛可以一直这样到地老天荒。
只是无人知晓,远在金陵的苏宅里,梅长苏从病榻上挣扎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南方的天空,许久,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那血在晨光中,艳如红梅,寂如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