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 52 章 ...
-
这是凉也第一次见到太宰治这样的表情。
他依然像平常那样挂着笑容——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不同,凉也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太宰治说他那么早的时候就恢复了记忆,却强行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旁观者,原因只是他不明白那股让他无法自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危机感使他一步步的退缩到了安全线以外。
太宰治看着他笑,声音轻柔极了。
凉也看着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抽搐,那并不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痛处,却像一根细针,时时刻刻都在彰显着它的存在。
“为什么……”凉也低下头,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说这些?”
在他已经决定要尝试努力一下,配合中也把大家都送回去的时候,对他说这种话。
胆小鬼就应该有胆小鬼的样子啊。
如果你不说出来的话,我现在就不会感到慌乱了啊。
为什么要这么动摇我?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发现你越来越习惯中也的靠近,脸上越来越多只属于另一个人的欢喜,因为你的目光里已经开始有了别人。
太宰治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温泉的热度烧得他浑身都难受,融化掉了以往的冷静,烧得他的思绪都乱成了一团。
这样的温度实在太难熬了。
可他又不太确定,如果就这样离开的话,他是否还有机会、或者说还有勇气,像这样没有顾虑的去剖析自己的内心。
他甚至不确定,凉也还会不会容许他讲出这些话。
太宰治知道自己足够卑鄙,他是利用了凉也的慌乱,才得到如此靠近对方的机会,可现在他需要更加卑鄙一些。
“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假装自己是个路人了。”
他想,以他对凉也的了解,他只需要等凉也问出那句能够确定心意的话——
只需要再等等——
凉也疲倦地靠在鹅卵石上,垂着眸子,将漂浮到身边的花瓣捏在手心里。
他没有开口。
太宰治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连身体都在这暖和的泉水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只能听到树叶摩擦的声音,还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太宰治从这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想起从前凉也看他的眼神,或许凉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有太宰治在场的时候,凉也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他身上。
而太宰治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他总是以为自己是在纵容,却不想,他只是在享受凉也那种满心都是自己时,带给他的那种满足感。
他能够轻易回忆起凉也看他的样子。
可是现在,凉也只是低着头,余光里都不再有他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变化呢。
凉也最终开始自己打破了这段沉默:“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太宰治喉咙一哽,是真的迷茫了:“凉也?”
“嗯。”
“你不问我吗?”
太宰治这没头没尾的话,凉也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喜欢我吗?
太宰治在说,你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吗?
“没什么好问的,”凉也有点自暴自弃,说,“而且我已经问过你了嘛。”
凉也发现,说出这些好像也不是很困难,坦率的感觉带给他一种莫名的畅快。
他想,反正太宰治喝醉了,现在说出来的话,等太宰治醒来也不一定记得。
一个人保守秘密好像压力有点太大了。
“你不记得了,在山洞里的时候,”凉也勾了勾嘴角,笑了出来,“我问过你的,当时我真的以为你对我也——不过你说,‘不喜欢就不可以吗’,所以我现在不问了。”
太宰治浑身一震,手心瞬间多了几枚半圆的印记。
凉也不想否认自己对太宰治的心动,他当时那样胆怯,好不容易卖出脚尖试探,却发现前方空荡荡的,没有那条属于他的路。他跟太宰治在这一点很默契,都选在了将那样的情感藏了起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
如今,凉也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这样轻松的说出来。
可能是因为不那么期待,也没那么心动了吧。
“我当时不知道那种感觉是——”
“我知道了,”凉也终于抬起头,直视太宰治的眼睛,他很平静,“我……我送你回去吧。”
喝醉的太宰治步履蹒跚的被送回来帐篷里。
他平躺在榻上,睁大眼睛看凉也没有任何留念地掀起门帘,然后走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我来晚了吗?太宰治在心底问自己。
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凉也的目光能永远为他聚集。他也太自大了,自大到亲手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往外推,等推到自己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才发现,他才不得不承认,失去对于他来说有多么的难熬。
太宰治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桌上防冷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捏在手里,慢慢地用力。
他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任由茶杯在他手中炸开一道道裂纹,让那尖锐锋利的瓷器刺入他的掌心,留下斑驳的伤痕,让血顺着指缝落到地上。
“还没有晚。”太宰治自言自语,在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还有机会。
太宰治张开手掌,看着碎片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总算满足的笑了。
*
中也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凉也正抱着暖手炉窝在帐篷里,望着天上发呆。
中也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坏点子,见凉也没注意到他的动静,竟然悄悄摸摸地来到了凉也的身后,伸出被风吹得冰凉的手,就这么捂住了凉也的脸,吓得凉也差点把暖手炉当场丢出去。
凉也差点跳起来打他脑袋:“你干什么突然吓人!”
中也及时拉住了凉也的手,避免他被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层软甲刺伤,然后大大咧咧的挤到了凉也的毛毯上。
凉也就这么放纵中也挤着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该不会什么都没猎到吧。”
中也弹了下凉也的额头,丝毫没有提自己疯跑到半路想起太宰治还在营地里,于是又疯跑回来这件事,只说:“你在小看我?礼物是不是不想要了?”
凉也惊奇:“你还真带了礼物?”
中也得意洋洋,拍了拍胸口的小鼓包:“猜,猜中是什么了就给你。”
凉也想要戳戳小鼓包的手被拍回来,鼓着脸,心想这个人把礼物包得这么严实,还不让碰,一点线索都不给就让自己猜,这不明摆着是不想送的意思吗?
可看中也兴致勃勃的样子,凉也又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唔……是林子里的东西吗?你去采蘑菇了?”
中也不满:“我做什么要去采蘑菇?”
“菌汤好喝嘛,很鲜的,”凉也吐了吐舌头,“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能把毒蘑菇挑出去的类型。”
中也:“那你可看错我了,我可是被迫在太宰那里学了——”很多关于毒蘑菇的知识。
说了一半,中也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提第三个人?
凉也自然地掠过了这个话题:“不是蘑菇啊,那我猜不到了,这么小一团,你总不至于带了团杂草回来吧?”
中也抱怨:“你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把手伸进衣服里,从胸口掏出了个雪白雪白的小团子,扔到了凉也的手上。
凉也一惊:“兔子!”
这兔子看上去似乎出生没多久,只有他小半个手掌那么大,此刻正把头埋在两个前爪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睡得正香甜。
大约是突然从温暖的地方离开,兔子团感受到了冷意,还在凉也的手掌里踢了踢腿,闭着眼睛挪动身体,把头挤进了凉也大拇指与食指指尖的缝隙里,抖了几下毛绒绒的屁股,又睡了过去。
凉也惊喜地看着中也,不由自主压低声音,怕吓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在哪找到的?”
中也脸上得意未消,当着凉也的面把兔子又抢走,塞回了自己胸口:“拿错了,不是这个。”
凉也愣住:“什、什么?不行!我就要这个!”
中也和他推搡着笑得倒在了榻上,挡住凉也急迫想要夺回兔子的手,然后拿出了另一只同样睡得正香的兔子。
这一只兔子头顶有团灰色的毛,像是带了个帽子一样。
中也摸摸鼻子:“这个是给你的。”
凉也眼睁睁看着兔子被中也拎在半空里摇晃,摇着摇着就睁开了眼睛,扑朔着四肢爪子想要逃跑。
“你干嘛折腾它啊!”连忙把兔子藏在了自己手心里,双手合十,留下到缝隙给兔子用来呼吸。
中也说:“取名字吧。”
凉也:“那个叫白白,这个叫灰灰。”
中也不满:“你取你自己的兔子名就行,干嘛还要取我的?”
“你的?”
“那只白的,”中也隔着衣服颠了两下胸口的小团子,“是我的。”
凉也大惊:“你干嘛,带回来两只兔子养在一起不好吗?拆开它们的话它们会寂寞的啊。”
中也不像是有心思养宠物的人,可他偏偏就是趾高气昂的把其中那只白团子留在了身边。
“为了给你找个借口啊。”
凉也不解:“什么借口?”
“你怕它们寂寞的话,就没事多往我这里跑跑,”中也说,“看你脸皮薄,给你个粘着我的借口,你就说我贴不贴心吧。”
凉也脸色一热,把兔子摁在了中也的头顶:“贴你个头啊!混蛋!”
“喂!你去哪啊!名字还没取呢!”
“一个叫中也!一个叫大混蛋!”
“那可不行,我家兔子的童养媳怎么能叫这种名字?”
“谁是你家童养媳!西内啊变态!”
凉也掀起门帘就要逃跑,谁知道刚一抬头,却遇上个意想不到的人——太宰治。
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一丝颓靡,见凉也撞到他身前,他微微一笑,替凉也扶住了门帘。
凉也退了半步,讪讪道:“你这么快就醒了?”
“嗯,喝得有点多,宫人们说是你帮我捡回来的,给你添麻烦了,”太宰治自然地接话,仿佛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往帐篷里走了两步,“啊,中也娘娘也回来了?”
他的目光从中也的身上扫过,直直地盯着那凌乱的毛毯和中也刻意挑衅的眼神看,眼底的情绪深沉,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
中也躺在凉也刚刚躺的地方,翘着二郎腿,把两个兔子挤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
凉也挠挠脸,莫名觉得此刻气氛不大对:“你怎么来了?”
太宰治望着他,没有说话。
反倒是身后跟着的宫人插了句嘴:“太宰先生起床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按到了碎掉的杯子上,想来陛下这里讨些好用的金疮药。”
凉也心头一紧,将太宰治缩在袖子里的手捧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了包扎得乱七八糟的绷带,还有绷带上浸出来的红痕。
“怎么不让随行的太医看看?”
太宰治垂眸,手指颤了一颤,从凉也的手里缩回了袖子里:“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
宫人又道:“还不是大问题呢,那碎片老大一个,可是全部都扎进了肉里!血止了好半天才止住!”
凉也皱眉,拉着太宰治坐下,让宫人去寻了药来,自己则是一圈圈解开太宰治手上的绷带,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
“嘶——你逞什么强?还不是大问题,伤口再深一点我看你手就别想要了!”
太宰治低声笑了笑:“让太医看的话指不定又要被啰嗦一顿,好了好了,别瞪我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凉也把药敷在伤口处,感受到受伤的手在他的掌心里一颤,在抬头时,太宰治看着别处额头冒出几滴冷汗,苍白的嘴唇正微微张着,小口小口地喘气,似乎是痛极了。
凉也只得再放轻了动作。
“你……你这包扎得不行,”他低声道,把绷带打了个活结,“每天都来我这里换次药,伤口不可以沾水,知道吗?”
太宰治:“那麻烦……”
中也:“咳!咳!咳!”
太宰治:“我还是自己来就好。”
凉也:“中也!你突然乱咳什么?”
中也:“……我风寒!咳两下都不行了?”
凉也:“懒得理你,听到了没,每天都来我这里换药!”
太宰治:“谢谢,我会尽快学会怎么用好绷带的。”
中也:“……”
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