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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 1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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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血祖想,要尽快把他找出来。
骨头长出来时又酸又痒,像无数蚂蚁在啃咬。昆兰的额头全是冷汗,紧紧抿着嘴唇,拖着伤腿,怀抱着那枚核弹,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白血从他指缝滑落,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和跳动的心脏。他可以免疫普通血族的线虫,但是不能免疫血祖的血虫,只能把伤口削掉,循着蠕动的痕迹把虫子挖出来,所以遍体鳞伤。
每呼吸一次,心脏就像被刀子划过一次,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拖着扭曲的脚,一瘸一拐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边逃边将周围机关全部触发。
他压根不相信血祖所说的泥土已经被转移,否则血祖不会老老实实守在这里,也不会千方百计阻止费特引爆核%弹。
泥土一定在这里,可是到底在哪呢?昆兰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仅剩的右眼瞥见那个熟悉的烛台,从墙壁夹层发现了一段长长的阶梯,他手脚并用地攀爬,在阶梯上留下一条血痕。
血祖被通道的机关绊住了脚,现在才追了过来,看见昆兰的举动,他明显慌了,黑雾在半空化为人形,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发出致命一击。
昆兰没有慌张,似乎早已经预料到,避不开这一下,他心一横,把核弹挡在身前。
可是血祖的身体在半空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两股力量拉锯了几秒,血祖突破了那层屏障,然而就是这几秒,昆兰已经逃离了原地。
迷宫入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疾走几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昆兰。
“我来晚了。”他说。
“走。”昆兰哑着声音催促。
姜潮用力一攥拳头,迷宫的入口的阶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拔起,这些钢筋水泥被一阵旋风搅动,纷纷朝血祖袭去。
血祖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他盯着昆兰和姜潮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两人生吃了。
钢筋形成的龙卷风朝他移去,周围的吸血鬼被卷入其中,或被钢筋贯穿,或被石块砸中。
而血祖,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是的,他竟然还有底牌。
姜潮复活后,获得了新能力,可以靠意念悬浮在半空。两人像传说中的仙人,凌空飞行,只是这两个仙人实在狼狈,没有一点仙气飘飘的感觉。
昆兰一直惊疑不定地看着姜潮,前三次复活他的外貌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却没有这一次这么明显。
他的脸庞更加精致,线条趋近完美,皮肤光滑莹润。眼睛颜色变淡,呈现出半绿半金的光泽。头发也不再是单纯的褐色,掺杂了许多银白。
这具身体不再像加西亚,也不像姜潮本来的脸,他在变成另一个人。
昆兰说不清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是不论好坏,他都无力阻止。
“我以为你……应该在安全区……”昆兰的胸口破了一个巨大的洞,风从伤口灌进去,在身体里乱窜,像刀子在凌迟,即使昆兰如此坚韧,都忍不住一直咳嗽。
姜潮说:“我把银土藏在教堂,耶稣的尸体里。”
死后数小时,他在教堂复活,立刻进入迷宫,却来迟一步,费特他们已经死了,如果再迟来一点,昆兰也会死。
“银土呢?”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如果被血祖得到,姜潮的复活能力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悲剧。血祖会守着泥土,一次次杀掉姜潮。
姜潮直接把小盒子塞给他:“你帮我收着。”他不容昆兰推辞,“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只有昆兰会用生命保护这个盒子。
昆兰看他坚持,只好将盒子妥善收好。
几分钟后,他们抵达湖边。
“就在这里面?”姜潮蹲下看了看那艘半沉的小船,问。
昆兰点点头。
亚伯拉罕、伊娃、费特……一批又一批人用生命不断接力,才终于找到的血祖出生之地,不在地宫,甚至不在岛上,反而在一个最不可能的地方——湖底。
血族不能涉过活水,谁也不会往这方面想,血祖就大摇大摆将银土藏在湖底,隐秘,安全,围满了吸血鬼守卫。
那些竖在十字架上充当路牌的人类尸体还穿着潜水服,昆兰猜测,他们把血祖的银土藏在湖底后,就被血祖残忍灭了口。
姜潮脱下沉重的外套:“把核弹给我,我一个人下去。”
昆兰是半血,进入活水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昆兰将核弹递过来,姜潮抱住核弹的,他突然反身紧紧抱住姜潮。
姜潮有些发愣,不明白他为何会儿女情长。但是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
一柄熟悉的刀从昆兰胸口穿出,刺穿了姜潮的胸口,殷红的血液混合着粘稠的白色血液,一滴一滴地落下。
姜潮呼吸都在刺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越过昆兰的肩膀,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先是出现一只灰白色的手,然后是黑色的衣袖……血祖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身后。
昆兰发现了不对,想要替姜潮抵挡,却没有挡住。
血祖狞笑着,转动骨刀,听着血肉被搅碎的黏糊糊的声音:“去死吧!”
姜潮在吐血,他用意念弹开血祖,骨刀也顺势被拔出,一瞬间血液喷泉一样狂涌。
他咬紧牙关,借着惯性,同昆兰一起跌进冰冷的湖水中,泛白的湖水当即漾开一朵血红的花。
血祖狂怒追赶,却在脚尖沾湿的瞬间缩了回去,他不能涉过活水,这是铁律。
湖水冷的出奇,里面还漂浮着碎冰,猝不及防入水,姜潮的心率和血压瞬间飙升,原本流血的伤口都被低温冻得紧缩起来。他在水里无力地扑腾了一下,手脚麻木,意识昏沉,嘴里一直在吐气泡。
在恍惚间,昆兰凑了过来,搂住了姜潮的脖子,用嘴给他渡气。
一年半前,在布鲁克林的□□拍卖《光之熄》时,他们被成百上千吸血鬼追赶,被迫跳进水中,姜潮也曾经为昆兰做过人工呼吸。
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恍如隔世。
他的身体在冰湖里像一个暖融融的火炉,紧紧贴着姜潮,让快要冻僵的姜潮有了一丝暖意,意识终于回笼。
见姜潮划动双手在水里扑腾,昆兰像完成了什么任务,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
姜潮的眼睛流出泪来,同湖水融为一体。看着喜欢的人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他心如刀绞。
浑浊的湖水里沉着无数吸血鬼,他们不能移动,但是当活人的气息接近,立刻朝着他们伸出手。他们数量实在太多,无数双惨白的手争先恐后朝他们抓来,这景象就像人间地狱。
姜潮再次催动意念,一道涟漪以他们为中心漾开,将附近的吸血鬼全部荡开。这些吸血鬼在水中不能移动,就像地缚灵,被束缚在自己所在的那一小块空间。
姜潮一手牵着昆兰,另一只手拨开湖底的藻类和水草。肺部开始刺痛,经过多次死亡复活,姜潮的身体素质得到大幅度提升,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依旧感到胸口憋闷得要爆炸。
昆兰比姜潮状态还差,已经失去了意识,七窍都在出血。如果不是姜潮将他的右手紧紧和自己的左手绑在一起,他可能已经随着水漂走了。
他们两个人的状态糟糕透了,再不浮出水面,可能就要死了,但是姜潮不敢上去,因为血祖还虎视眈眈等着外面,姜潮毫不怀疑,他们两个一露头,血祖就会立刻干掉他们。
终于,姜潮在湖底的淤泥中发现了一抹奇特的光亮,他连忙游过去,等看清眼前之物,差点吓得憋不住气。
那是一具巨大的石棺,表面雕刻着一个赤身罗体的男人,呈守护姿态,张开双臂护住棺材,棺材被铁链捆得严严实实,男人也被铁链紧紧捆住,铁链另一端连接着巨大的船锚,刚刚就是船锚的光吸引了姜潮的注意力。
毫无疑问,这是血祖的泥土。
姜潮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朝前游去,准备将核弹安放在棺材旁。
这时,他感到一阵古怪,开始他以为是第六感,但是很快,他意识到是自己后颈在战栗。
他猛地回过头,距离自己并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黑色的长袍在水下轻飘飘地飘荡,他冷冷地看着姜潮,眼神带着一次怨毒的讥讽。
姜潮被吓了一跳,气泡从嘴里朝外涌,血祖不知道何时竟然下了水,他的脚上绑着巨石,借着重量,沉到湖底。假如刚刚他冲过来捏碎自己的脑袋,这一切就结束了。
“你以为你赢了吗?”
血祖没有开口,但是那个声音自然而然出现在姜潮脑袋里,带着吸血鬼特有的低沉含糊。
血祖朝前走了一步,姜潮下意识后退,发现血祖虽然能移动,但是行动无比艰难,似乎每一步都在胶水中挣扎。在流动的水中,他失去了无穷的力量,失去了高人一等的资本,变得孱弱缓慢。
姜潮放下心来,他终于可以相信血祖没有后手,追到湖底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不再理会血祖任何话,冲到棺材旁,将核弹塞放在旁边。核弹的启动装置是费特和昆兰自制的,要忙一会儿才能安好。
血祖急红了眼,拼命朝这里游,却无济于事,在活水中,他的能力甚至不如普通吸血鬼。只能一直在姜潮脑子里絮絮叨叨。
“金钱、权利、地位、荣誉……我可以让你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你们人类不是都很喜欢这些吗?”
“安全区已经被摧毁了,你做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掌握了世界上90%的核武器,如果你引爆核弹,那我们只能同归于尽。”
“你要看他死吗?”血祖突然说,“昆图斯,你不是很爱他吗?”
姜潮心脏确实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昏迷的昆兰,但是依旧没有停下动作,十分麻利地按下起爆键。
十秒。
姜潮紧紧搂着昆兰,又张开意念力结界。他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心里充满柔情。无数次,总是昆兰挡在他面前,这一次终于轮到他保护昆兰了。
这会是他们最后一面吗?姜潮想。
核弹爆炸时,姜潮以为会听见巨大的爆炸声。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感觉一道无形的波荡开,所过之处,一切灰飞烟灭。
冲击波经过棺材,棺材瞬间在白光中蒸发;扫过吸血鬼,吸血鬼面容扭曲地张大嘴,在声嘶力竭的哀嚎中化为飞灰;撞上姜潮的防护罩,姜潮感到大脑被一把铁锤敲过,一下子没了意识,只有本能,还死死维持着防护罩,在湖水中形成一个规整的圆。这个小小的圆在翻腾的湖水中安静地像一个小小的河蚌。
怀里的昆兰眼睫颤动,睁开了眼睛,回抱住姜潮,用自己的后背挡在爆炸的方向,虽然失去意识,但是本能地想保护姜潮。
防护罩破碎了,白光撕扯下他们的皮肉,撞击着他们的骨骼,磋磨过他们的内脏……愈合又受创,撕裂又复原,分不清是谁的血肉,到最后似乎融为一体。
一切似慢实快,白光一闪,湖水疯狂翻腾,像一锅煮开的水,喷涌着水柱,小岛已经被核弹近距离爆炸破坏得不成样子。
水波拍打着姜潮惨白的脸,嘴角的血色逐渐被冲淡。一根血肉模糊的指骨动了动,艰难地抬起了。
姜潮被水波冲到岸边,形容凄惨的昆兰就躺在他旁边。
姜潮仰头看着天空,浓厚的铅云死死压在他们头顶,低沉得好像要垂落在地,与灰蒙蒙的湖水相连。
他艰难地喘气,小心翼翼地将手朝昆兰伸去,手指轻轻地触在昆兰的手指上。
热的,暖的。
昆兰现在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那张吸引姜潮的立体的帅脸都在爆炸中烧灼得一塌糊涂,肌肉骨骼都暴露在外,看起来很像一个医学模型。
但是他还活着。
血祖死了。
牺牲了那么多人,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们最终做到了,血祖和他的爪牙化为灰烬。
他们赢了,也只是惨胜,其中的酸楚难以言喻。
姜潮艰难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疲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