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花见落 ...
-
一瞬间，睁开双眼的她漆黑的瞳子里印满了黑色的花瓣，围住她的黑色玫瑰瞬间消散开来，荆棘渐渐消失。她恍然间坐起身来，迷茫得看着自己纤弱的手上红色的蔷薇戒指，不由得瞳孔长大。
“我……没有死……”
“公主，是的，您没事……就好了。”凯露凑近床边，却看到了她口中称作公主的人眼中盈满了泪水。
“熠……我……居然还，没有死……”黑发少女喃喃着，随即看到了站在她眼前的露，她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一种希翼的光芒，双手拉住凯露的手。“露，我，要回去……”
“公主，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魔两界之间有远古时期存在的结界，只有魂体才有一定几率可以穿过……请放心，那个人类现在很好，而公主你，却是……”
“一定还有办法让我变回灵体的是不是，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坐在床头的黑色长发滑落下来，她急切地打断了凯露的话，失神的念叨着。
黑发女子从床沿滑下纤长的双腿，欲起身离开，却在双脚落地之时向前摔去，幸而凯露接住她纤弱的身体。
“不要胡闹了！”凯露几乎发飙，让无力滑倒的黑发女子一震，停止了挣扎。“拉克西丝，这次若不是我帮你，你可是会魂飞湮灭的！为了区区一个人类，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么？你一千年坚固而强大的灵魂，到现在几乎随时都会消散，连你本身的身体都难以融合了，你知道后果么！”
“我，只是担心……”晶莹的泪珠从她黑色的鬓发边滑落。
凯露缓下了语气，她知道，单纯的拉克西丝经历了千年的时光，即使是魔王殿下多么不给公主好颜色看，即使依修卡尔殿下表现的多么不理会拉克西丝，她的公主从来都没有像这般失落的哭泣。
“这个给你，所以我的小公主，不要哭了好么。”凯露将巴掌大的时逆之镜交到了拉克西丝的手中，捕捉到了其眼中的欣喜，不觉的叹了一口气。“我先走了，有事像原来一般默唤就行了。还有，请不要忘记，魔界一日，人间却已近百日。”
拉克西丝愣了一下，是啊，她怎么忘了时间呢？对啊，她漫长的寿命根本不用去记得时间。
拉克西丝捏紧床单，颤声道：“露，从那日我……魂祭到现在，已是几日了？”
凯露说不出的无奈，王子殿下说的对，公主她，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去选择了。
“曼珠沙华已经开落三次了。”
“三日么？人界竟然过去快一年了么？”
“拉克西丝，人类的生命犹如曼珠沙华的花期般短暂，不要执着了，我也是为你好。”
“露，我明白的。”她哽咽着，眼神落到了自己黑色宽长而垂落的蕾丝袖口上。“露，最后拜托你一下，我……想要一件纯白的衣服，好吗？”
她一定要回去！
坐在开满曼珠沙华的冥墨河边，拉克西丝拿着炭笔，细细地在白纸上描摹着。人界的记忆，他清秀的眉，他美丽的眼，他温润的唇……在她的笔下，渐渐绘制出来。
黑色的世界里，一袭白色洋装的她，清新出尘，妖娆红艳的曼珠沙华映照在她雪白的皮肤上，齐刘海下的墨色眼瞳，出神地望着纸上的人。
“卑贱的人类！”
低沉的嗓音在拉克西丝耳畔响起，令她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时发现手中的画已然消失。
“哼！黑色是魔族最高贵的颜色，你居然为了个人类就轻易抛弃了。”
眼前的人浓墨般刚毅的脸上显出不屑，他手中的画纸顷刻变为粉末。
“父亲大人……我……”拉克西丝颤抖地垂眸，白色蕾丝的袖子下，手不由得沁出了汗。
“让你到敥祈一趟，不但没掌握焚焱功的元素构成，反而解了现下人界之主身上的禁制，甚至帮忙击退了鬼界强者。你玩得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我们魔族至远古以来都是最高贵的种族，人类不过蝼蚁，鬼界不过一群乱吠的孤魂野鬼，自称是仙人的纵使是人界的强者，却不谙世事，依附着蝼蚁生活罢了。若非不是远古隔离人魔两界的结界，我早就是一统三界的霸主！”
拉克西丝悲哀地低着头，看着眼前望不见底的河水反射着漆黑的天际，忍不住想要自嘲一番。
人类短暂却鲜活的生命比她要好得多，魔族无尽的生命是个什么概念？枯燥而无趣的生活，毫无珍惜可言。正因为魔族身处的是一个没有阳光、永恒而苍茫无边的黑暗里，所以才会对人界充满了好奇和羡慕，起了掠夺之心吧。
蝼蚁？一统三界？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无论何时遇见父亲，都陌生得让自己心疼……
“拉克西丝，好好和你兄长学学。哼，真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魔王一挥黑色的斗篷，融入黑暗的环境里不见了。
望着父亲大人消失的地方，拉克西丝思索着。无意识瞟到了身旁红色的曼珠沙华，它们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渐渐衰败了下去，暗红腐败的花瓣落入地面，融入泥土里。
又是一天了么？
河岸边仅有的红色也渐渐泯灭了。她的世界，又是一片黑暗。
‘真是连利用价值也没有！’
父亲的话盘旋在耳畔，不断地啃噬着她的心。
熠，她真的……很没用呢。
……完全得不到父亲的认可。
兄长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没有的自己，才不搭理她的吧。
一望无际的红艳又印入眼帘。
看不见尽头的河岸两旁，曼珠沙华又绽开了花苞。
拉克西丝看着这魔界唯一称得上美丽的场景，感叹此花重生的速度。
魔族正因为曼珠沙华的强大重生能力，才引以为傲地称之为魔界之花吧。
纵然它们幸运地度过了一个花期，走完了一个短暂的历程，但零落成泥是那一天中的它注定了的唯一结局。
重生而漫长的生命对于她来说有什么作用呢？
美丽是要用来绽放，用来奉献给这个世界作一瞬间的惊艳的……
而不是默默感伤，在黑暗中怨天尤人的！
她仿佛瞬间充满了勇气，拉克西丝忘记了手中的炭笔，捏紧了双手，一个转身，提起蓬松的白色裙摆，朝城堡的雕花大门走去。
“五日之后，听说人魔两界之间的结界会有松动。”
“是吗？魔王陛下不会放过这次破坏结界的机会。”
“终于轮到我们魔界大显身手了！”
……
听到这番谈话的拉克西丝眼睛一亮，躲在不远处的她悄悄起身，匆匆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依修卡尔殿下，你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很惹人厌。”
“呵呵，是吗？”曲发的男子嘴角噙着微笑，优雅的静立在石壁暗处。
“您是故意让拉克西丝听到的吗？”
“你说呢？……露。”
————————————————————————————————————
从那日开始，拉克西丝似乎变回了去人界前的那个单纯嬉笑的孩子，这些凯露都看着眼里。她很是纳闷，人界是很美丽不错，但是她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如此在乎那个人类。
……看着满桌的画就知道了。
全都是……那个令人讨厌的人类。
不远的画架上，还有那个人类放大版的油画：
红色的眼睛——诡异。
白色的头发——堪称恶心。
凯露无奈的抚了抚额头。
“公主，是时候学习魔法了。”她开始讨厌这个人类了，拉克西丝昨天被魔王骂是因为画他不说，最近公主和她聊天，十句里九句都是这人。
看着拉克西丝放下手中的画笔，凯露心里不由得舒服一番。
“露，今天一定要监督我学完这些！”拉克西丝指着桌子旁一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书堆。
“公主，恶补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全部消化的……”虽然知道拉克西丝要落跑，凯露心头还是有些不愉快，尤其是，她这个导师教的学生，绝对是个会把她的脸面丢光的学生。
先不说拉克西丝的“三日恶补宣言”，就拿她看着魔法书就犯困，或者直接偷跑去绘画，就可以把凯露给气死。
“我不管，我必须要学会才行。”
凯露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色道：“公主还是不要学了，且不说到了人界魔法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您的身体也负荷不了高等魔法了。”
拉克西丝叹了口气，干脆地将刚刚拿起来准备读的魔法书一扔，又坐回了画板那里。
凯露恨不得想要打自己的嘴巴……公主又去画画了。
看着凯露黯然消失的背影，拉克西丝吐了吐舌头。拿出了时逆之镜，她的脸上出现了不符样貌的凝重。
离结界松动的日子还有不到三天了。
最近她不时趁凯露不在的时候拿出时逆之镜窥探敥祈的过去。
看着自己作为“殇璃”在人界的日子，就感觉是在看着一场别人的戏。可是胸中的苦闷又作何解释呢？她不想让凯露为她担心；当她看到祈煜眼中的仇恨和昊熠的不解时，拉克西丝直接窥视了昊熠与祈煜的过去……
心中波澜，难以平复。
——昊熠和祈煜两兄弟，原来，并没有反目的必要。
烮天这个变态大叔真是个超级的大白痴！
她一定要阻止他们二人手足相残。
这些更坚定了拉克西丝回去的决心。
她不恨祈煜，她明白他的痛苦，因为她明白被亲人忽视的心情。更何况祈煜他从小……竟是那么的痛苦。
昊熠，她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只是……
镜子中的自己，从来没有这般陌生过。
黑色的及腰长发，平齐的刘海，黑色的瞳孔里映照不出任何的事物，即使穿上了一身白衣，也明显看得出，她和“殇璃”这个人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不想用时逆之镜看昊熠现在的情况，她想亲眼去见证。她想亲口跟他说，殇璃没有死，她一直都好好的，她没有食言。
当曼珠沙华又开落了三次后，迎来了千古以来人魔间结界最为薄弱的那一天。
“依修卡尔，二千魔兵，足以让你完成此次任务了。”上面的人顿了顿，语气却说不出的不容否定。“你当知道，我觉不容许失败！”
“是！父亲。”
父亲大人基本上不管她，所以拉克西丝得以偷溜出古堡，跟着兄长的队伍来到了结界的不远处。前方浩荡的队伍完全勾不起她的兴致，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不远那层明显很薄却又困扰魔界多年的结界。
依修卡尔阅兵之际状似无意地扫了不远处用着劣质隐藏魔法的的妹妹，心头闪过些什么。
“一字型队列！”他转过身看着若隐若现的结界，下令道。
待二千魔兵列站到位，他继续下令：“暗黑魔法——侵蚀！”
冗长的咒文从队列中整齐地发出。
远处的拉克西丝不由得心里有些紧张，咽了下口水。
只是漫长的等待一种折磨，她手心捏出了汗水，却是冰凉。
不远处的曼珠沙华轻轻的摇曳着，这紧张的时刻，本就不关它的事。
然而，当鲜红的曼珠沙华的花瓣尖端开始蜷曲的时候，依修卡尔漫不经心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不自然。
显然拉克西丝也注意到了，明明是今日的，为什么曼珠沙华都要凋谢了结界也没有反应？今日这一天就要结束了啊
……不行，她一定要回去！
拉克西丝运着低等的隐身魔法越过魔兵的队列，走进结界的边缘。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依修卡尔微微皱眉。
他不担心这些正在冻结大型魔法而必须精神高度集中的二千魔兵能分神去发现他妹妹，只是……
结界上传来了微弱的波动，令依修卡尔一震。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就偏偏发生了。
他的妹妹在魔法射程范围……而他必须要完成父亲的任务。
任务和妹妹，孰轻孰重？
神色只是微微一动，依修卡尔便直接下令：“高级魔法咏唱解冻！”
这道命令令结界旁的拉克西丝身体僵直了，瞪大了双眼看着她的兄长大人，她清晰的看见，她的兄长大人的目光是落在她这里的。
依修卡尔兄长可以不顾她的死活？！
父亲大人为了欲望可以毫不犹豫地抽离她的魂魄扔下人界，兄长大人也是……为了任务竟可以牺牲了她么？
凝聚在拉克西丝面前庞大的腐蚀力并没有令她畏惧，只是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即使她披上了黑色的斗篷，还是被强大的力量掀起的狂风刮飞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纯白色的洋装。
什么是孤独？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死亡？
是她自欺欺人还是对亲情的渴求已经令她盲目？
——她想要的亲情竟是从未为她停留过。
为什么还可以看见，依修卡尔不带一丝感情望向她的黑眸？
嗡鸣的耳际仿佛听见黑色玫瑰被狠狠撕碎的声响……
残花见落，心碎弥留。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花见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