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甜》碎瓷妆

15、林琮

　　林琮正坐在病床上，将电脑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上敲敲打打，黑底的屏幕上闪烁出一行行英文，病房灯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个披着惨白人皮的机器人。

　　似乎没有问题了，林琮点了一下运行。

　　没有问题。

　　他将电脑关上，收拾桌子，躺下来。

　　以前的他心里素来不装事情，做事效率也高，一天的事情结束之后躺到床上便可以安稳入睡。可是最近两年他却得了失眠的毛病，每当任务完成可以休息的时候，便有无穷无尽的空虚将他包裹。他的生活是有缺失的，因为这样的缺失，让他缺少了一些安稳感。

　　他又想起了她。

　　那女人过于敏感过于紧张，总是要早早上床睡觉，却又睡不着。那时候的他是不理解这种情绪的困扰的，只觉得她在找借口离开他。他又太过骄傲，无法请求她，只能够沉下声音命令她。她之前给他发过一张照片，说他就像是图片中的那只雄狮子，她就像那只雌狮子，她被他咬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一个学物理的，说话却有种琼瑶的调调。

　　现在他觉得，他还是咬得轻了，他应该直接将她咬死，拖着她的尸体到处跑。

　　麻药的劲儿也慢慢过了，林琮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他咬着牙，头上冒出冷汗，甚至忍不住轻哼出声。他深呼吸几次，最后还是将桌子又撑起来，把电脑打开。他已经很熟悉这种失眠的状态了，这种时候还是起床工作比较好，即使在这种心情下，他写出来的程序总是会有许多bug。

　　能够短暂地忘记她，写出bug也没什么所谓。

　　杜泽承和Cavill进门的时候林琮是有感觉的，但直到他们走近了之后他才从电脑里抬起头，同时感受到自己的腿正隐隐作疼，他眉头纠结了一下才冲着他们微笑。

　　他和杜泽承是经Cavill牵线认识的，杜泽承家做安保生意，已经多次向他抛出橄榄枝。

　　他的研究生早就读完了，但是迟迟没有回国，甚至还在这边找起了工作，他家里人也问过他的想法，问他是不是想要留在美国。他想要留在美国吗？他的脑中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她说“我想留在美国”，然后她就抛弃他自己一个人跑过来了。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并没有找到她的一点踪迹，所以他时常怀疑，她是否真的在美国。

　　他并没有她身边亲密朋友的联系方式，毕业之后她似乎就删掉了所有大学同学和老师的联系方式。他得不到她的一点消息，要是他不明白她这样是为了逃开他，那他就全白活了。按理说，他应该就此打住，不去再想她，也不应该再执着着想去找她。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要他放弃她？他没有办法，甚至，他还有极强的报复心理。

　　“好久不见。”他对着杜泽承打招呼。

　　“现在感觉怎么样？”Cavill打了一下他的腿，疼得他背后渗出了汗。

　　林琮控制住龇牙咧嘴的表情，从牙缝挤出一个“好”字。

　　“你看阿泽多重视你，一听说你出车祸了，立刻就打了个飞的过来，连刚谈的小女朋友都被他扔了。”

　　一听人提到女朋友，杜泽承的眼中就浮现出笑意，整张脸像是浸透到了柔软的月光中。林琮和杜泽承接触得虽然不多，却也知道几分他的性格。他那面孔少有舒缓的时候，而像此时这般的眉眼带笑满身松弛更是难见得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够让他如此轻松欢愉，想必是个热爱生活而无野心之人。

　　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同她在一起他也会沾染几分慵懒。

　　林琮将手攥成拳头，然后慢慢松开，把刚刚的工作内容保存下来，把电脑合上。

　　“你看你这个单身狗，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Cavill敲敲林琮的电脑壳，一时间，病房中就只有他的声音。

　　他极其喜欢刺激林琮，热衷于将林琮惹怒，将其把真实的脸从虚伪的彬彬有礼的面具后面拿出来。可林琮的自制力一向很好，轻易不会发火露出马脚，只除了在那女人面前，总像个闹脾气求关注的小孩子。

　　杜泽承将行李箱靠在墙上，捏捏鼻梁。他不怎么出差，更遑论经常出国，所以一时之间不太能适应。手机响了一下，是姿羽发过来的消息。

　　【哥哥，我想你了。】这段消息发过来之后，下面还跟着一个委屈兮兮的表情包。

　　倒是第一次知道她这样粘人，杜泽承低头给她回消息，心想下次要是出门还是把她带上好了。

　　可是在回复姿羽的时候，他还是装模作样的。

　　【不久之前刚说过话，你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难道不想我？】下面又跟着一个愤怒的表情包。

　　“阿泽，”Cavill走过去，迅速将他的手机抽出来，“哎哟，和小女朋友聊天啊。啧啧啧，瞧你那一脸痴汉笑，真是太酸了。‘哥哥，我想你了！’竟然还叫哥哥，真是太恶心了。”

　　“Cavill，别闹了。”杜泽承的脸沉了下来，“把手机还给我。”

　　Cavill丝毫不怕他这个样子，点开姿羽的头像去看她的朋友圈。姿羽的头像是一个在吃冰激凌的动漫女生，杜泽承之前还提过看她头像就知道她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子。Cavill看到这头像之后，也忍不住用一种“你有点变态”的眼神瞥了一眼他。

　　“来来来，我们看看他女朋友长什么样。”他迅速划过几条沙雕图，看到了一张女孩子的生活图，也没看文字，直接点开大图拿给林琮看。

　　画面中的女孩子窝在藤椅里，身上披着一条鹅黄色的薄毯子，她左手拿着一块菠萝，右手放在电脑键盘上，微微转身，嘴角含笑看着手机镜头。这图看上去是抓拍的，可是不知道是女孩子本身长得就美还是因为拍照者水平高超，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Cavill在看到这图的时候也禁不住心中微动。

　　美国这边的女孩子，尤其是移民二代，长相和妆容和东亚的女孩子都有点出入。Cavill看到这张照片之后才隐约明白，自己大概还是喜欢这种颇有些古典韵味的女孩子。

　　“我去，这抓拍吧，妹子气质好温婉啊，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温婉？姿羽长得可一点都不温婉，她是灵动的、耀眼的，像夏夜星空中洒落的流星雨。可还未等杜泽承反应过来，他们就看到林琮有点不对劲，他的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

　　“怎么了，你腿不舒服吗？”杜泽承上前一步，想扶住他的肩膀，却被他迅速甩开。林琮看他的眼神极其尖锐，就像被入侵了领地的暴怒的狮子，只不过他现在是头断腿的狮子。

　　杜泽承和Cavill一时都愣在原地，没了动作。

　　“这是，你女朋友？”

　　听到他的问话，杜泽承这才机械地转过头，拿过自己的手机、解锁。他想到了Cavill同他说过的事情，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可这猜测让他心里发慌。从他第一眼见到姿羽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受人欢迎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现在不过二十几岁，还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接触到极其优秀的男人。他现在所拥有的那些优势，随着时间流逝也会逐渐变得不那么出彩。

　　林琮不同，他的家庭条件也不错，更是有自己的才华与热爱，与他这样仅仅为了责任与生活而工作的人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林琮是后起之秀，他还年轻。

　　杜泽承丝毫不介意姿羽以前和别人有什么纠缠，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有趣的美丽的女孩子没有人喜欢没有被人追逐过才奇怪。可是他没有办法想象已经到了他身边的人再从他身边离开会是什么感觉，他自认为不是会纠缠不休难以放下的人。

　　可他现在就是放不开。

　　“阿泽，你愣什么神呢？”Cavill见他给手机开锁开了好久，忍不住开口提醒。病房里面的气氛太诡异了，他也被感染到，只觉得心脏紧张得跳个不停。

　　杜泽承心中已然做好了打算。

　　他努力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可能没有那样紧绷。他是个生意人，生意场上与老狐狸们打交道的机会太多了，他必须要有不随意表露情绪或者是调整自己表情的能力才可以从那群比猴子还精明的人手里拿取利益。他自信，他完全可以骗过林琮这种出社会不过一两年的毛头小子。

　　手机锁被解开，屏幕上露出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可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杜泽承脸上的表情还是出现了变化。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看Cavill，把他叫过来。

　　“刚刚，你们看到的就是这一张照片么？”

　　Cavill先是瞥一眼浑身都是刺的林琮，然后点点头，凑到杜泽承耳朵边小声问：“你们两个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了啊？”

　　杜泽承揉揉自己刚刚紧缩的眉头，又有了一种烦躁的想要将Cavill从这里扔出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