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领主[西幻]》婆罗洲

6、因果报应

　　他们是下午出去的，而此时的小孩脸上和身上四处都是脏污，黑色的泥巴和绿色的草叶汁水在他身上染出大片大片的浓厚色彩，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柯恩对他这副样子十分满意，这意味着出去的队伍十有八|九没能成功，他特意挤到人群最前面，弯下腰和蔼的对小孩说：“光明神在上，孩子，告诉我们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好是因为阿比盖尔的一时鲁莽，队伍全军覆没！

　　只要她在这件事情上有那么一丁点错，他就能教她吃到苦头。

　　人们焦急地等待他的消息，小孩跑了一路，撑着膝盖喘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向森林：“那边……那边……”

　　柯恩立刻抢白道：“哎呀，出事了么！”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好叫人们都听清楚，人头攒动，一滴水跌进油锅里，顿时炸开了花，有人开始庆幸，也有人开始后怕。

　　维克的父亲去得早，一年前母亲也因过度劳累去世，从此他和妹妹维娜相依为命。又因为他是第一个报名的，所以柯恩这边的人把风凉话一路说到她跟前。

　　“维娜，好女孩，”泼妇走上前，好言好语地安慰道，“你别太伤心了，要我说你哥哥真是太莽撞了，老天呀，若是他还能回来，你得好好劝劝他！”

　　这话说得仿佛维克已经丧命于森林。

　　打小就精明能干的女孩默不作声，只是瞥了她一眼，泼妇感到那眼神像鞭子，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只听维娜用冷淡的声音说：“你说得对，婶婶，我想大叔也需要你好好劝劝他，若是他还能回来。”

　　泼妇之所以成了泼妇，多半要拜她那喜欢沾花惹草的丈夫所赐。被维娜这么一说，她立即感到一缕不甘和屈辱，她旋即抬高架势，头昂得宛如报晓的鸡：“哼，不知好歹！我这可是在关心你，你瞧着吧！”

　　维娜挽了挽嘴角，这些人太想看领主大人的好戏了，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发觉，那孩子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她能从经验判断出那些汁水来自哪种植物，在哪儿分布。

　　维娜可以肯定，队伍一定没事，这是她敢和妇人呛声的底气。

　　经柯恩这样一岔，外围的人以为这是小孩带来的消息，有人捶胸顿足，有人默默落泪。

　　小孩说了好几次，然而这群大人就喜欢说自己的，他气惨了，干脆爬到帐篷的高处冲下面喊：“喂！听着！喂！人手！我们需要人手，木头太多了，光凭我们几个根本拉不动！”

　　泼妇正洋洋自得，用一种数落的眼神盯着维娜，这时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木材，我说的是木材！大妈，你耳朵不好了吧！”

　　“你这臭小子！”泼妇怒骂道。

　　“木材，是木材，维娜你听到了吗！”队伍其他人的家眷簇拥过来，她们牵住维娜的手，温言细语中有轻松也有自豪，她们的家人在领主大人的带领下找到了房屋需要的木材！

　　几乎没人肯耽搁，众人一齐点燃火把，跟随小孩前去迎接队伍。

　　在这件事情上，洛沙郡的人们原本就分成了三个派别，一派站在柯恩这边，一派站在阿比盖尔那边，剩下的那拨人遵守审时度势的原则。

　　“那群没良心的蠢东西！”留在原地的泼妇低声咒骂到，“难道以为自己现在去了，就能分得一块板子？”

　　柯恩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阿比盖尔竟然真的拿到了木材，这真的是神的旨意？

　　他一时间脑子混乱如麻，这不可能，他要亲眼看到才行。

　　“哎，你去哪儿？”泼妇见他也往外走，不由得慌神了，她和其他人对视了眼，嘟嘟囔囔地跟上去。

　　一支支火把犹如一颗颗星星，它们拖着长长的队伍融入森林边缘，把那里照得透亮。

　　维娜走在最前面，她的眉眼里有农家女孩少有的英气和锐利，更何况她还有一把小刀，万一前方什么危险，她可以抵挡一会。

　　饶是已经做够心理准备，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阿比盖尔他们只燃起了一只火把，坐在岩石上休憩，等候帮手们的到来。在他们中间，藤蔓编织的三个大箩筐里分别装着蘑菇、药草和一些植物的块茎——块茎是在阿比盖尔的指引下挖掘的，维克他们对她的博学感到吃惊。

　　再往后，一堆圆木正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这边，维娜！”维克振臂高呼道，“今晚我们有蘑菇吃啦！你瞧，个头都很大，还有你最喜欢的伞蘑菇！”

　　“哥哥，那些山货应该是属于大人的。”维娜皱起眉，对他的话感到不赞同，领主有分配领地上的一切的权力，尤其是这是阿比盖尔的队伍，他更不应该说这种话。

　　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可……大人也说了，要把这些山珍分给大家。”

　　女人们精通采集，自然能看出那一箩筐蘑菇里有不少好东西，可大人竟然没有挑出来留给自己，而是要和大家分享！

　　原本就站阿比盖尔这边的人们昂首挺胸，感到荣耀极了。

　　那些跟过来的中立派开始动摇了，流言里提到的贵族小姐看不起穷人是真的吗？阿比盖尔大人真的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吗？

　　金发少女正坐在石块上，火光落在金色的发丝上，恍若开了场盛大的烟火，她唇边有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使得阿比盖尔看起来有些像树林的风，谁也抓不住。

　　“我说过的，我会帮助你们。”她没有行善之后的骄傲，唯有平静，似乎自己做的事情不值一提，“先回去吧，明天还得继续呢。”

　　柯恩挤进来，视线落到木材上时，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但这一次，阿比盖尔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把手递给梅，小女仆护着她从石块上下来，缓缓走到老人面前。

　　“对了，这次我还有件事情要宣布。”她说。

　　人们正在热议那些令人垂涎的山珍和木材，听到少女领主这么说，当即停下话头，认认真真地听起来。

　　“我要感谢一个人，”阿比盖尔示意了下柯恩的位置，维克立马把火把移过去，照亮老人的脸，“柯恩实在是太深明大义了，为了减轻洛沙郡的木材压力，他选择自己购买木材，这样大家可以快一步住进新房了。”

　　翠绿的眼眸定格在柯恩身上，她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请为柯恩的宽厚致敬。”

　　深明大义？宽厚？

　　来不及细想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订购木材的事情的，柯恩已经被愤怒冲晕了头。

　　他真是小瞧了这位贵族小姐了，她竟然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自己的房子得自己出钱建，领主家和洛沙郡不会帮他半分！

　　柯恩刚想怒骂，人们的视线接二连三的落到他身上，那仿佛是在嘲笑他是个傻子，现成的木材不用，偏偏要去买！

　　简直傻到顶了！

　　撇下眼睛里快要冒出火花，还得隐忍克制的柯恩，阿比盖尔接着呼唤了下维克的名字。

　　“大人，我在。”俊朗的小伙走上前行了个礼。

　　她垂头咳嗽了声，梅立刻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维克的心都吊了起来，只见少女苍白着脸说：“恐怕我明日不能和你们一起来了，只要按照今天说的做，就不会有事的。接下来的事情，我能全全交给你么？”

　　维克脑袋差点被过多的信息量搞炸，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啪地一下，单膝跪在她面前：“请您放心！”

　　阿比盖尔在内心疯狂欢呼：可以睡懒觉了！可以不用装模作样给光明老贼祈祷了！

　　事实证明她没有选错人，维克和维娜搭配起来，效果拔群。一个负责现场指挥，一个负责统筹和规划，可以说，假若他俩生在王都或者是贵族家庭，一定是日后当市政官的料子。

　　第二天，重建一座房屋的材料便已经凑得七七八八，可以着手了。得到阿比盖尔的许可后，维娜宣布这栋房子该是谁的没有定数，要等建好后抽签决定，因此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

　　谁都不想分到差点的屋子，只好付出更多的努力把所有房子都建得漂亮又结实。

　　这就得需要专业的泥瓦匠人和石匠，洛沙郡可没这种专业人才。不过光明神垂怜，竟然有旅行的匠人刚好路过这片领地，向他们讨水喝。

　　向那位木匠旅行者一样，他也留了下来，帮洛沙郡修新房。

　　当然，这位临危救难的泥瓦匠正是雨燕，它拥有风和水的天赋。

　　雨燕：“你不能指望我用天赋来和稀泥，阿比小姐。”

　　阿比盖尔：“你是暴风雨的化身，亲爱的，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任何难度。”

　　综上所述，雨燕拗不过她，也不想让她继续住破屋子，只好飞到领地外，乔装打扮成一名路过的泥瓦匠。

　　人民的热情空前高涨，阿比盖尔随口一提自己的屋顶得翻修一下，维克立刻找上几个同伴，配合会砍木材的旅行者，花费两个下午，将这件事做得妥妥帖帖。

　　魔女满意地在走廊里用探查魔法查看头顶的工程，梦魇在砍出木材时加入了可以使其变得更加坚固的魔法，就算现在迎头砸下一个魔法弹，也打不破这上好的木材加魔法构成的屋顶。

　　“主人。”

　　一只黑色的猫咪蓦然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她派去追踪柯恩的使魔。它人性化的用后腿站立，脖子上系着一个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得到阿比盖尔的注视后，它先是抛了个媚眼，湛蓝的眼睛漂亮得宛如最好的海蓝宝石。

　　阿比盖尔微妙地停顿了下，装作没看见那个媚眼，垂着眼帘问：“怎么样了？”

　　“如您所料，柯恩的侄子要来啦，车队已经上路了。”黑猫说，“这件事完了，您愿意和我约会么？我可以带您去抓老鼠，还可以带您去看野猪，噢、最好别叫上那只燕子，您知道的，我有点野性。”

　　“免谈。”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谁知黑猫更加欢欣鼓舞了：“哦哦，这是您的第一千八百五十三次拒绝我！我真是太荣幸了，竟然能和您说上一千八百五十三次话！”

　　不得不说，它的重点一直很清奇。

　　遣走黑猫让它继续追踪柯恩那边的动向，一滴雨水到窗台上，紧接着是第二滴，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

　　这对农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的蓄水池会满起来，不用担忧田地无水。对建设者来说就是一个坏消息了，这场忽如其来的大暴雨对新落成的房子是一次极大的考验！

　　这时还有一部分子民没能搬进新居，他们逗留在领地广场的大帐篷里。平时大家都窝在家里，鲜少和人促膝长谈，围着火炉说话，渐渐的，有人开始不舍这种生活，总是在空闲时间过来转悠转悠，和大家聊聊天。

　　雨下下来的时候，好几家都困在这里，他们十分紧张地盯着外面——所有新居都是环绕着广场修建的，据领主大人说这样有利于规划——阿比盖尔只是觉得这样顺眼，不过那又是别的话题了。

　　柯恩属于自购木材，虽然肉痛了一番，但比其他人都早一步住进新房。他一边啐骂侄子对自家亲戚还要抬高木材价格，一边又感慨这商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自己配备几个工人将房子修起来。

　　外面噼啪闪电，狂风大作，雨点敲打屋顶的声音愈来愈大。

　　他在厨房拿着勺子煮汤，尽管淡得不能再淡，他也没舍得多放点食材进去——那一筐山珍他什么也没捞着！该死的阿比盖尔！

　　一想到广场上还有许许多多可怜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柯恩就心满意足了，他可是有自己的房子呢。

　　头顶的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不正常的地步。

　　老人停止哼唱小调，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屋顶……

　　帐篷内所有人听到一声巨响，继而有谁惊呼起来：“房子垮了！垮了！”

　　众人不顾大雨赶紧冲出去，生怕垮掉的是自家的房屋，刚出门口，一双眼睛正好对上几十双。

　　柯恩拿着勺子，茫然地站在屋子的废墟上，好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