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古杏花

70、chapter67 燃烧

　　那个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穿着丝绸质地的白衬衫，外披着一件军蓝色的外套，显得分外瘦弱，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透着灰白的气息，一双酒红色的眼眸没有丝毫生气，如果他不是在向前走动，夏洛特会以为自己看见一具尸体。
　　仔细一看，那披在外套之下的身体，少了一只手臂，空空荡荡的，诡异而恐怖。
　　她惊呆地看着那样的陶菲克，难以说出一句话，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他还活着而感到开心，还是看着他残缺的身体而无限伤感。
　　“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陶菲克略微皱着眉，声音冷冷地说道：“只要给我三天，我的左手就会长出来，完完全全地恢复！”
　　“真的吗？”她松了一口气，满怀希望地看向陶菲克，问道：“你会没事吗？”
　　他看着她那样的表情微微一怔，别扭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身后一些人开始叫嚣着起来，其中之一是刚才说话的玛莎——
　　“主人！现在还不杀了她！”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还有寒森森的杀意。
　　“对！杀了她！”
　　“杀了她啊————”

　　“你们都给我闭嘴！”冷冷的声调，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慑力，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陶菲克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大步流星来到了夏洛特面前，抬手，紧紧抓住她的下巴，力度之大让夏洛特以为她的骨头会碎掉。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大吼道：“就那么想去死吗？”
　　她发愣地凝视着他一双美丽的双眸，不禁失神。
　　两人对峙许久，陶菲克松开了手，冷声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主人！”路加加诧异地大喊道：“这个人是你最大的障碍，现在不除，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你也看到我的本事。”陶菲克略带自豪地看向夏洛特，轻声说道：“即使我被炸得粉身碎骨，也能够重新组合一具躯体回来！我——死不了——”
　　“可是……”
　　“而且，夏小姐并没有心要伤害主人的。”一旁沉默良久的道纳夫忽然开口道，它记得，当时那个伤心欲绝的夏洛特，是如何哀求那只强大的神兽。
　　一直保持沉默的夏洛特猛然抬头，无比坚定地看向陶菲克，大声说道：
　　“你杀了我吧。”
　　一瞬间，连陶菲克的表情也僵硬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久许久，陶菲克才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个神情倔强的女子，不确定地问道：“你疯了？你来这里就是要送了你的小命？”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又道：“可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
　　“我已经无力去做战神了，我深刻地体会到，你若是死去的那种恐怖的感觉，我不想再尝试了！”她越说越激动，眼眶发红，双拳紧握，“我受够了！别人说我自私，说我无能，说我什么都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不要再忍受一次那种全世界都毁灭的感觉！！！我不要——————”
　　那一刻的夏洛特，就像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子，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她，真的不敢相信，上天会让如此一个不完美的人成为战神。
　　“我死了，你会很心痛？”他皱紧了眉，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不是说，以前的陶菲克已经死了吗？我根本就不是你要去爱的那个人啊？！杀了我又没什么？不是吗？！！”
　　他倾身向前，狠狠摇晃着她的双肩，竭力求证些什么。
　　她也无法想明白，但总觉得，眼前的人还是她深深爱着的陶菲克，只是他患了可怕的病，类似于精神分裂，而他，还是他。
　　是固执吧？连她自己都要讨厌自己了。
　　当初的妈妈，是怎么做到与流苏为敌呢？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话。
　　果然，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陶菲克终于放弃了摇她，松手，下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腕，神情压抑地吼道：“你给我过来。”
　　拉着她走了几步，只听后面跟着其他人，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别跟过来！！！”
　　然后就拉着她，两个人渐渐远离。
　　他们来到了一片开满了曼珠沙华的土地上，满目嫣红，在漆黑的夜空以及灿烂的星辰下，美得不可思议。
　　花丛中，飞舞着萤绿色的萤火虫，点点淡淡地闪烁着的光斑，似有似无，给人一种仲夏夜的宁静感觉。
　　“你到底在和我玩什么把戏？你说啊！”陶菲克松开了手，恶狠狠地盯着她，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跳动得如此剧烈。
　　“我杀不了你，那么……就由你来杀我吧！”夏洛特说得云淡风轻，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你不是嫁给了鲁修斯吗？”他不解地问道。
　　“那只是为了要保住他的地位而已，你太强了，鲁修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唯有和战神成为夫妻，才能够稳住那些蠢蠢欲动要反叛的人！”夏洛特颤声地解释道：“他对我很好，尽管我不爱他！可是，我不能看着他受到伤害的！”
　　“你不爱他。”他仿佛只听到了那句话一般，坚定而满怀喜悦地重复道。
　　夏洛特一怔，而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在强大的臂力拉扯下，她狠狠砸进了陶菲克的怀里，明明只有一只手，却还是力大无穷地将她抱了起来旋转，夏洛特有些眩晕，不明白陶菲克突然而来的热情。
　　终于，陶菲克身体向后一翻，夏洛特跟着往下倒，两人齐齐落入了嫣红的曼珠沙华之中，几片纤长的花瓣飞了起来，又翩翩落下，萤火虫吓得飞走了，不一会儿又飞回了两人头上。
　　夏洛特就那样压在了陶菲克的身上，出神地看着他。
　　“我爱你。”
　　这句话，不是她说的。
　　是灭世者——陶菲克所说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有那么一瞬间，以前那个笑得纯真的陶菲克和眼前这个脸色苍白而自信满怀的男子重叠在一起。
　　也许是……是出现了幻听吧……
　　“我爱你。”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思，陶菲克微微一笑，难得的温柔，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失落的声音，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微微出神地看着她，轻声道：“第一次见面，就已经不想伤害你了，也许……是这颗心从来没有变过吧……熟悉你的一切之后，我忽然明白了那个陶菲克为什么会爱你，因为……假如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也会爱上你的！”
　　“陶菲克……”她眼冒水汽，真是一个软弱的家伙，她在心中骂着自己，头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
　　“我答应你，我会尽可能减少伤亡，我一定要取得这个世界的统治权，对不起……但我不再杀害无辜！而且……”他在内心剧烈地做着思想斗争，犹豫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说道：“而且——我不杀鲁修斯！”
　　讲那么一句话好像费了他多大力气似的，靠着他的夏洛特感到他深深喘了一口气，不禁轻笑出声。
　　那样宁静而美好的夜晚，她真的希望一直如此下去，只是，太阳还是如期在远方的海平面上升起。
　　两个人并肩坐在花田上，万丈金光逐渐展露，洒落在一片红红的曼珠沙华上，耀目的颜色和美丽惊人的景象，让人不禁感叹造物者的伟大。
　　夏洛特不舍地回过头，看着陶菲克，说道：“我走了……记住你的承诺……”
　　她站了起来，手握巫杖画下了转移阵术，站在中央，她又抬头再次看向陶菲克，却不明白此刻的心痛从何而来。
　　“你放心吧。”他笑得如此温和，没有了以往灭世者的暴戾，那份真诚，她深刻体会到的！
　　只是，心的痛苦却如同潮水一般蔓延。
　　她皱眉紧紧抓住了心口处的衣料，难受地喘息着。
　　“你怎么了？”他看见她突然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她勉强地笑着，看着陶菲克，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目，她微微泛着泪水，“陶菲克……我也爱你……”
　　语毕，巫杖落下，阵术启动，她就在遍地的红色之中瞬间消失了。
　　陶菲克出神地看着她刚才所站的位置，手上，还残留着拥抱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