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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演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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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室的空调开到了最高温度、最大风量,暖风呼呼扫在陈光的脸上,他被何青蔓打了的半边脸有些肿,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他刚才从谭兴旺口中得知,京墨的身份很不一般,不一般到他来华的第一天,国家级领导会见了他。之后他在华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外交部的关注。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主动来找何青蔓?为了什么?
陈光也顾不得脸上的伤,只想着最近他总刁难何青蔓,后背就直冒冷汗:“京总,我们蔓蔓是个特别刻苦上进的演员,为了演绎好她那个角色,特意加了今晚这场戏。没想到,那几个群众演员素质太低下!竟敢趁机吃蔓蔓的豆腐!我已经联系律师了,那几个人绝对不会放过!”他自以为机智地将这个锅推到了群演的身上。
京墨淡看他一眼,微抿的双唇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刚才那样的状况,我看你在摄像机后面笑得很得意,一点也没有喊停的意思。”
陈光:“……”
谭兴旺心知不妙,连忙和陈光撇清关系:“京总,我投资这部电影的时候仔细看过剧本,根本没有这场戏。何小姐受到惊吓,整个剧组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查清这件事,赔偿何小姐的损失,给您一个交代。”
谭兴旺的兴旺传媒公司在娱乐圈里也算排得上名号,可到了京墨面前,他公司总资产都不及京墨来华签一个项目的资金多。不少人都想巴结京墨,他自然也要趁机讨好。
门开了,何青蔓换了身衣服进来,屋里的人很自觉地一一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保镖站在京墨身后。
京墨沉默着打量着何青蔓,她补了妆,两颊画了淡淡的腮红,嘴唇也抹了艳丽的辣椒色,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和疲累的神情。
空调的柜机嗡嗡运作着,何青蔓有些紧张,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京总对不起,弄脏了您的衣服。我给您送去干洗吧?如果洗不掉,我赔给你。”她指了下被京墨扔在一旁血迹斑斑的西服,略表歉意。
“不用了。”京墨示意她落座。
她又盯着他鼻子看了看:“京总的鼻子……没事了吧?因为上火流鼻血的吗?”
他面上闪过一丝赧然,刚才的场面的确尴尬。“嗯,这里太干燥了,有点不适应。”
她大方地笑了笑:“我猜也是,我刚来燕城那阵子,时常流鼻血。多吃些富含维C和维B的水果蔬菜,屋里放个加湿器会好一些……”她指了下他手里的咖啡杯:“喝咖啡其实更容易上火。暖气房里可以喝些金银花麦冬茶或者菊花薄荷茶……”她言语亲和,仿佛在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唠叨,仿佛对方一定会听她的唠叨一般。
京墨眉尾微动,她笑起来,露出一对灵动的虎牙和小梨涡,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小雪,只是她的妆扮略显妩媚了些。
他不禁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她长睫微颤:“以前不认识……不过刚才郑司长介绍您是L国克、克某公司负责人?这次来华国参加‘国际石油贸易大会’的。”
“克某公司?”
“不好意思,您那个公司名称有点长……郑司长说得快,我只记得有个‘克’字……”
对方:“……”
她笑容几分傻气:“您不是华国人吗?看你的模样有亚洲血统,您的中文也说得很流利呢。”
京墨是中欧混血,五官轮廓如刀刻般深邃立体,瞳仁是沉敛的暗金琥珀色,头发有淡淡金色,纯黑色的衬衣显得他皮肤格外白皙无暇,高挑修长的身材,宽肩窄腰,气质清冷高贵,如山巅皓月。她在娱乐圈见多了俊男帅哥,可看到京墨的时候,仍是呼吸一滞被惊艳到了。
京墨目光微沉,这样的对话,不是他想要的。
他道:“我小时候是在华国长大的,我母亲是华国人。我那公司名叫Ceres Phoebe(克瑞斯—菲柏)石油公司,记住了。”
“哦……”她笑得恭敬又疏离:“那京总算是半个华国人了,幸会幸会。京总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眉目清澈,瞧不出半点掩饰和隐藏。
保镖过来给她沏了杯热茶,京墨也将自己的咖啡换成了茶水。
他忽而道:“你大学读的是中医药学?”
何青蔓微僵,他来之前调查了她?!都查到了些什么?
他眉眼不抬继续道:“你学习成绩优异,大学期间获得国家级专业奖,有机会去英国MRC科研中心留学,为什么突然辍学跑来演戏了?”
一阵死静,她握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半晌道:“因为缺钱。”
京墨:“……”
京墨了解到,何青蔓和小雪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何青蔓儿时父母离异,父亲收入微薄,后来带着她重组了家庭,养母也只是普通职工。她研一那年,父亲患病,欠了一大笔钱。出国留学需要至少二十万的经济担保,债台高筑的家里根本负担不起这笔钱。她放弃了留学的机会,接着又辍了学……
他道:“如果是因为缺钱,我了解到华国政府有很多帮扶贫困生的政策,像你这种优等生,不单是政府,社会上很多企业、个人、NGO也有大量的培养资助金,你没必要辍学,更不用改行来做演员……”他欲言又止,想起刚才那几个欺辱她的人,面色不由地冷了几分。娱乐圈很乱,水也很深,她一个半路入行、毫无背景的人能在这混出什么样来?
京墨又道:“你放弃学医,放弃大好前程,就是因为缺钱?”
何青蔓自知羞愧,低下了头,当年父亲也这样教训过她,可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京总,您可能了解不多。那些帮扶资助金只是帮我完成学业,却无法帮到我的家人。我急需挣钱给父亲治病,给家里还债,模特和演员这一行门槛低,来钱快。如果我哪天红了,还能挣到大钱……”
这不是她的真实想法,但她不得不这么说:“学医不一定前程似锦,也不能一夜暴富,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适合我和家人的路,京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京墨神色微滞,他两对话有点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他好像无权干涉她的生活,他找她明明也不是为了这个。
墙上的大钟滴答滴答在走着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沉默之后,他直入正题道:“2012年,你在新加坡待过?”
她长睫猛地一颤:“嗯,那时学校和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有个交流合作项目,导师带着我们六个人去那儿实习了半年……”
他目光掠过一丝银亮,紧盯着她:“那年8月,马来西亚海啸,波及到新加坡。当时我正在圣淘沙会议中心参加亚洲经济论坛,遭遇海啸袭击,险些丧命,溺水之际有个人救了我……那个人,是你吗?”
“我妈?我妈妈没跟我去新加坡呀!”她抬头,眨巴着眼睛道:“你是说我亲妈?还是我养母?我亲妈早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更不可能去新加坡。”
京墨:“……”
一旁的保镖眼角微抽,这姑娘怕是个傻子吧?
京墨声音冷了几分:“我说的是你,不是你妈。”
“哦,也不是我。”她笑了笑,一脸傻气道:“海啸的时候,我在学校,那一片没有被淹,我逃过一劫。京总是不是看花眼了?我没去过圣淘沙,也没救过你。”
他不可能看错,那个女人和她长得很像,只不过,对方是短发,穿着成熟的职业装,胸牌上的记者证印着日本国旗,说的也是流利的日语。所以这些年,他们只找日本籍的记者,也就一直无果。
“你会说日文吗?”他追问。
她手心已冒出了汗渍:“日文?没学过。不过会说几个简单的词语,阿里嘎多、卡哇咿、雅蠛蝶……算会吗?”
一旁保镖:“……”
她满脸的无知无畏和无邪:“京总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我的吗?很抱歉,您认错人了。可能是谁和我长得有点像,您看走眼了吧。”
京墨:“……”
直觉告诉他,何青蔓在装傻。
但他也没有证据认定她就是救命恩人。
海啸来袭时,冲破了圣淘沙会议中心,他被困在了盥洗室,救他的那个人很显然是来参加亚洲经济论坛的日本记者。何青蔓当时还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打扮成那样出现在那儿?虽然,模样有几分相似……
窗外的雪渐大,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空调暖风烘着肌肤,外面的白雪仿佛变成了暖热的棉花,将万物包裹,何青蔓越来越热,后背渗出汗来。
京墨缓了缓语气道:“抱歉,打扰你了。”
何青蔓双肩微落:“京总客气了,能和京总这样的精英人士说上话,是我的荣幸。抱歉没能帮上您什么,希望您能够早日找到那个救命恩人。”
她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缓缓退到门口开了门。
“等一下。”他叫住了她,她迈出门外的步子陡地一滞。
“你很喜欢演戏吗?”他突然问道。
一语双关。
簌簌雪花被风卷进了门,片片冰凌落在她发梢眼角,颈项处一片冰凉,激得她泛起了一生鸡皮疙瘩。
“挺喜欢的。”她沉稳道。
“为什么喜欢?”
“呃……因为挺有意思的,”她柔美一笑:“拍戏能够演绎不同的人生,体验不同的身份和过往,有惊险刺激的、叱咤风云的、平淡幸福的,好像自己活了很多次。”
他薄唇微抿,眸色晦暗不明:“既然喜欢,你就认真对待,不要只为了挣钱,毫无原则和底线地接剧,演一些……一些the crap role!这是你想要的人生?”
他一时情急,没找到合适的中文表达。
何青蔓想起刚才的戏,一阵羞愧。这戏是年初就签下的,她没想到陈光会临时加这种戏刁难她。她要拒演,可对方威胁她,说按照合同,她毁约要赔偿剧组另找演员、延误拍摄、重新排片等损失……
她欠了一笔钱,最近又接不到戏。和导演撕破了脸,她只会越混越惨,只能咬了咬牙,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不卑不亢道:“角色不分好坏的,真正出色的演员,能够驾驭任何角色,反派的狠辣的,高贵的低贱的,都要能演。我不是科班出身,所以更得多多历练和尝试各种角色……”
“这不是历练和尝试。”他冷冷打断她:“你可以去演失去尊严的角色,但却不能毫无尊严去演戏!Do you understand?”
何青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