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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未吾可能 ...

  •   若放在几日前,那个对情爱充斥着浓厚憧憬的时间断,碾廑或许会欣喜若狂。可此情此景,多事之秋,灾厄源源不断的涌上身来,她已对风花雪月失去了热衷。不是不愿热忱,而是迫于现实,不得不淡漠。
      她无视游乾变相的弦外之音,也不佯装懵懂,直接岔开话题,要求他既然保了自己一命,便救人救到底,想法子放过碾家满门。
      她晓得这个央浼是可耻的得寸进尺,于是不待游乾给予答复,委婉一转:“即使不能强人所难,那你便指条明路,供我离开,我需立即赶回家中。”
      “休想!”游乾态度坚决,毋庸置疑:“你不许离开我半步之外,眼下域王已派遣其他杀手执行此桩任务,你若回去,必死无疑!”
      因此,无论碾廑怎样求恳告央,他始终不松口,听而不闻。
      但为了安抚躁动的碾廑,他拉着她手以笑相慰:“不用担忧,域王派遣的那位刺客与我颇有交情。我私下已联系过他,拜托尽量拖延些时日。咱们便趁这段时间榷一条万全之策。你需要冷静,沉着以对。”
      得了安抚,碾廑总算宽了心。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游乾在看见碾廑如释重负的长吁一气时,忽然斜睨着她弯起嘴角:“域王那顿酷刑委实毒辣,身上痛得厉害,有碍思绪。你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杞人忧天,先尽心竭力伺候于我,待我满意,便有门径相助解困。”
      “莫非你已经想出了锦囊妙计?”观他忽然一身轻松之色,碾廑狐疑。
      “天机不可泄露,伺候不周我可就没什么办法。”游乾无视她的疑虑,指了指一身狼狈:“过来替我清理干净,手放轻些,以免伤痕恶化,延误康复之期。”
      “那不知你的满意程度怎样?要我如何伺候方才如意?”碾廑仍然狐疑不定,靠了过去:“这是你府上么?怎地寒碜至此,连条像样的抹布也无。我虽有心好生伺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心情反唇相讥,说明他的故作轻松起了效果,游乾欣慰一笑:“我素来离群索居,一柄薄刀足以相伴天涯。每次实践任务,受了伤便随意敷些创伤药,舐净血污即可,所以居所一向寒酸,未备用具。”诉说经历,他水波不兴,仿佛这些事再为寻常不过。
      碾廑吃惊匪小,瞪眼以示:“茹毛饮血,你对待自己当真残忍。可即便如此,屋子里亦不至于这般空空荡荡,可添置些可用械具,以备不时之需。”
      口头说得轻描淡写,亲力实施又是另一回事。碾廑本想履行此诺你,但骨屋周遭里许尽是死人骷髅堆,五毒蛇虫,仓鼠横行,委实没有东西能派上用场。只有骨屋后苑掘有一口穴泉。
      游乾对她说:“于终生为人效劳奔命的刺客而言,家是一个被嘲讽的字眼。拂穹域名义故乡,却只是一方交接任务的据点。我平时不是在杀人放火,就是放火杀人,或者为即将杀人放火做准备,以及为成功杀人放火而远遁逃亡。一生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也无以为家。”
      说到感伤处,他眉眼上突然浮现会心之笑,一个迂回转折:“天鲁城一行之前,二十载人生,两旬命途,我大抵在为两件事疲于奔命,首先是向域王奉献忠诚,其次是就替域王杀人。我一直为域王而活,不过天鲁城一行之后的现在,我想换一位尽忠对象,我要替另一位新选的尽忠对象持刀杀人。”
      他的这些话有弦外之音,其中包涵的意思就是替碾廑解困的法子——杀人。
      但他之所言粉饰的太深奥,不可捉摸,碾廑只一厢情愿的以为他在同自己说些软绵绵麻酥酥的情话。处于少女与生俱来的羞涩,她当时嗔怒中红着脸颊退避三舍,奔出门去逃离窘迫,这一奔慌不择路,在里许之外便水到渠成的迷失了方向。
      杀手界也存在着勾心斗角,游乾在拂穹域颇有地位,域王所布的任务他鲜少失手,甚得青睐。他的优越表现自然遭遇旁人眼红,而碾廑的这次远奔便巧遇了这个眼红游乾深受域王重用的“旁人”。
      那人名讳狐昀,是个五大三粗且猥琐的男人,他闯入阵中,恰逢正心猿意马的碾廑,嘿嘿两笑,佯装好人,摆出一派和蔼可亲的形容:“咦?游乾家中何时多了女眷?姑娘怎地一个人孤零零的徘徊此处?”
      碾廑可没见过此人,自不知他与游乾卡有嫌罅。见他一脸人畜无害,似乎是游乾之交,如遇救兵般傻乎乎的贴了上去:“嗯,我是他府上嘉宾,出来遛弯在这里迷路了,找不到回程路径,可否劳烦公子领我回归正途?”
      狐昀自然愿意不嫌麻烦引领带路,却不是回归正途,而是坑蒙拐骗引上歧途。准确的说,是将碾廑劫到他府上去。
      碾廑并非愚不可及的傻子,心急如焚之下警惕松弛,才三言两语相信了他,但走出数里,非但没回到骨屋,反而越行越僻。她立即察觉有诈,眼前这人心怀叵测,于是立即掉头就回。
      狐昀扯淡无效,直接上前动手用强。碾廑力气不济,没走过几招,顷刻间受制于人。然后便给对方抗去另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骨屋,被侵犯凌辱。
      这个凌辱的方式是见不得光那类,不知由于何种原因,狐昀竟不封住碾廑哑穴,任由她惊天动地大喊大叫,将游乾叫了过来,他非但没能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骚,被游乾老鹰捉小鸡般拎起来揍得鼻青脸肿。
      后来碾廑才明白,狐昀此举用意不过是在刺激游乾拂穹域可守不可触、触之必死的规则而已。
      拂穹域的规则乏善可陈,那就是全心全意替域王效忠,做一条为他之令是从,为他而活的狗。他的一字一句都是金科玉律,是麾下所有臣服者的指路标。一旦他开始发号施令,底下的狗便需严守遵循,如有不从,或者违背,后果很严重。
      最近域王不知抽了什么风,说道任务可以失败,但同门之间绝不能私殴狭斗,否则视为叛变。其实但凡出自拂穹域的刺客,无人不是踏着同僚尸体一步步杀出自己的命。域王训练的方式十分残暴,类似于毒虫养蛊。成千上万个候选人,争夺一个名额。域王将他们囚于一隅,互相厮杀,活到最后那人方算合格。但眼下早已过了训练阶段,他认为自己底下的臣子们个个都是万中挑一的栋梁之才,不能死在外头,亦不能死于同行,否则可惜;但若死在他手中,那是福祉,便不可惜了。
      游乾此举动手在先,不论是何缘由皆算触犯禁忌,且他好像失了理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之不可为而为之,倒也罢了,然他越斗越酣越上瘾,一发不可收拾,而碾廑,自顾自裹着被褥蜷在床角呆若木鸡。最后动静闹得太响,隔壁同门出场拖开游乾,将来龙去脉禀报于域王座下。
      至尊金椅上的男人悬座殿堂之上,巍峨冷峭,半眯半阖着一双眼俯瞰匍匐于足下的杀手,那是他曾经最忠诚最得力的爱将,亦是虎伥。他怀里歪卧一女,面貌清纯,我见犹怜,埋头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任由那双修长的手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只是,她娇艳莹润的目光却时不时似有若无的瞟向底下匍匐那人。
      “嗬,我的爱将,如今羽翼丰满,竟连我的帝令也难入你耳了。不错,有出息,前程可望,远超我的预期。”
      面对高高在上的这个男人,习惯了刀架脖颈而坐怀不乱的游乾亦情不自禁哆嗦战栗,这是来自灵魂的压迫与恐惧,但有些东西,可以在恐惧的氛围里给予人一反常态的勇气。他极度恭敬,看了眼那位清纯少女,谨小慎微的启禀:“属下自来奉域王为榜,那姑娘正是属下还没过门的未婚之妻,属下微施巡教亦在情理之中。敢问域王,倘若旁人觊觎王后,推己及人,深爱王后的您,该当如何?”
      他对那个男人的脾性并非十分了解,但有一点,拂穹神域无人不知,那便是他宠溺王后之深,较之惜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唔,若换成是我……”貂裘绒袍的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怀中少女,问她:“美人儿觉的我应当如何?”
      女人娇羞无限,春波嫣然的抬起了头:“天下有谁胆敢觊觎王的女人,除非是不知情者,但既是不知情者,出了格便不怪罪。妾身认为男人知幕少艾没有错,而不知情者无意犯罪亦没有错。”
      一番审判裁决,游乾侥幸捡回一命。
      但域王难容纛下叛逆之徒,他见派去屠戮碾家满门的狙击手久不成功,且杳无音信,大约是过程遇难。他要游乾将功折罪,前去援助,待大功告成,便恕其违逆之过。
      他的态度毋庸置疑,给了三日时间,这是唯一的转机。
      这可难倒游乾了,之前他将碾廑带回神域,并未公开她的身份来历,域王对此也没兴趣,至始至终不曾问过,他也就选择隐瞒。在听到域王亲口允诺自己能以功绩赎罪时,他暗中窃喜,不料竟又是前一桩任务,这下却弄巧成拙了。
      不过,这其实对他的计划并无影响,之前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要为碾廑尽忠,持刀杀人。而域王之令,只是让他更为坚定此心。
      众所周知,拂穹神域是一帮神秘莫测的杀人组织,向来以交易营业。旁人高价指名道姓买其性命,域王若接了单子,收了佣金,便派遣杀手执行。
      碾家之所以遭受拂穹域屠戮,不过是背后有人同域王达成协议,要灭碾家满门。归根结底只因一桩买卖,查出交易对象,然后将之毙了。一方缺席,这桩买卖便不复存在,域王既早已得了佣金,也没必要穷追不舍。
      要想揪出幕后主使,可以从多方面入手。
      刺客只负责杀人,执行任务,其他一切不得而知,是故除域王之外,拂穹域没有第二个人晓得交易对象的真实身份,而拂穹域却要替对方保密,不能泄露关于交易对象的半分线索。
      然背后买凶的人究竟是谁?
      既然跑来与域王交易,以买凶手段进行谋杀,说明对方有所顾忌,不敢与碾家起正面冲突。而对方为何非灭碾家满门不可?综合推断,约摸有两个目的,一是仇杀,二便是贪图碾家的万贯家财。若是仇杀,大可光明正大拼个你死我活,亲自手刃仇敌,方才快哉,不需要买凶谋杀。如此一来,主谋多半是出于第二种目的,因师出无名,恐怕遭人蜚短流长,所以才背后买凶杀人。待拂穹域将碾家屠干戮尽,立即窜出来渔翁得利,挖钱敛财捡便宜。
      因域王主盈生意,所求并非黄白。旁人与他交易,基本以他所需要的特殊器物相交,可以是神兵利刃,亦或稀罕的奇禽异兽……他心高气傲,一向不屑打家劫舍,虽知碾家是只香饽饽,却从不觊觎。
      可江湖武林觊觎碾家之人不胜枚举,要从这方面揪出真凶,犹如大海捞针。
      为今之计,只有潜入域王密室寻找线索。
      踟蹰再三,游乾将打算如实告诉了碾廑,征询她的意见。
      碾廑对此表示反对,但除此之外,又有何法可行?
      最后她一挥手,慷慨一豪:“你将神域大致的方位布局绘制于我,待略微熟稔,我自个儿前去探访。”
      “唔,那可是神域秘地,全域三千五百八十余名杀手,无一能进,是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十有八九有去无回,你确定?”
      “你知道吗?”碾廑在一只骷髅头顶盖上座下,脸上愧仄盈溢:“我是独生子女,阿爹养育我十数载,一直苦口婆心,只盼我来日成材,保一家平安。从前我对此不以为意,时至今日,除了给家中双亲添堵,再没有过什么作为了。这是我第一次尽心尽力尽一次孝,恐怕亦是最后一次;既是最后一次,什么后果都承担得起。”
      她满拟游乾定要良言相劝阻止自己,不料他接下来竟点头允许:“嗯,你既笃定尽孝,我也不好强行阻挠。稍后你我寻张宣纸,我将神域大致规模布局描绘予你。”
      碾廑抛开始料未及的诧异,正要迈步出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我要去哪里寻找宣纸?”
      “里许之外,废墟之中,死者遗物中大抵能捡着一些。”
      碾廑唏嘘他一贫如洗之余,吞吐着纳闷一询:“我……我不识路,怎样出去?”
      “域王寝殿尚且去得,这小小八卦之阵又何足道哉?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定是小菜一碟。”游乾狡黠一笑。
      碾廑:“……”
      “你我皆不知那买凶之人的底细,暂且养精蓄锐,待我探明实情,咱们还有一场大战在即。不说别的,我亲自出马,成功率怎么着也胜你数筹。”游乾收敛戏谑,郑重其事。
      他字字珠玑,碾廑无言以对。
      他连夜潜入域王寝宫,十分顺利的在藏书阁中一部竹罄书撰中翻出了记录交易资料的档案。刚将关于碾府那一桩的内容读完,周遭火光骤聚,被抓了个无所遁形。
      他一贯谨小慎微,何况当此要紧关头,自是高度警惕,本可在火光亮起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之夭夭,但他在听见门外域王的声音说了一句:“这便是将游乾迷得晕头转向的姑娘,嗯,果然是美人儿,无怪他见色忘故。”时绝了逃窜的念头。
      接二连三的触犯忌讳,即便是寻常的三教九流,亦事不过三,何况是肚量并不如何宽宏的域王?这一次,他并不打算轻易饶恕游乾的变本加厉。
      碾廑一来深恐游乾有何闪失,想着如若他给域王捉了,她待在这里横竖无路可走,遂在游乾出门几息之后便蹑手蹑脚跟了上来。因游乾重伤未愈,内息不足,而碾廑又小心翼翼,一路跟进藏书阁,竟仍未给他察觉端倪,却终究因进殿时足尖踢中门板而泄露行踪,给士卒揪住,累得游乾也东窗事发。
      这便是弄巧成拙。
      就因为她的弄巧成拙,给域王所捉,致使游乾投鼠忌器,连负隅顽抗的机会也无,只有将冰冽寒刃往地砖一抛,束手就擒。
      域王他二人被囚入监狱,本该葬玉埋香,就此与世长辞,但终究命不该绝,一场惊险过后,柳暗花明又一村。
      狐昀跑来监狱门前朝游乾耀武扬威,奚落挖苦了一番,将走未走之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狂甩袖子,许是他甩袖子的动作忒过激动,不经意间一物从他的袖兜中落在监狱的铁栏之旁。
      碾廑心细,发现那是一把铁器。凑近一觑,竟是开启监狱枷锁的钥匙。
      就因为这一把钥匙,他们逃出生天。
      离开拂穹域十里之外,漫山遍野的梨花丛畔,游乾牵起碾廑的手,开始说起寻常情侣都会窃窃的绵绵情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除你以外,我再不觉其他什么身外物算得上福了。阎王爷邀你我一同去鬼门关遨游一遭,又甚厚道的将你我一同送回,都凑合着出过生入过死了,你改变会再羞答答涩兮兮了罢。”
      可碾廑还是没能正面回应他,自己到底是否情愿做他福祉,虽说她心里认为貌似自从他俩邂逅之后,一直以来都在打打杀杀,委实算不上福,但真正令她回避这个话题的原因,是在游乾兴奋到无以复加时病倒了。
      突如其来的诡异状况,游乾把脉一搭,诊出她中了不知名剧毒。
      他第一时间不是追究毒从何来,因为时日不足了。虽说拂穹域之厄暂解,可碾家的情况还岌岌可危。他与域王所遣去屠灭碾家那人有过通讯,对方来信说可再延迟一日,一日之后,立即动手。
      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他无法解除碾廑体内毒素,却能使之暂缓发作,可保百日之命。不放心将碾廑托于旁人照拂,何况除了自己,他也找不到可信之人代替照拂。
      漫山遍野的落英缤纷,游乾遥望天际,视线之内唯有苍茫大地。山有木兮木有枝,枝落柴兮无人拾。
      如此景致,在他过去的杀戮生涯中已算霁月风光。而此刻,杀戮生涯并未生涯,他却忽然觉得很孤独。而横卧怀中的丽人呵气如兰,是这孤独中唯一的良辰美景。而他此刻需要完成的使命,便是不顾一切挽留这份美景,以期良辰更续。
      欲将碾家致之死地的真凶乃丘熙一族,这是一个曾经辉煌荣耀如今落魄淘汰的族群。昔日整族规模颇为雄伟,人多势众,可惜后头几年因武学造诣益发不济,导致势力每况愈下,越下越衰。到得如今,只剩下百来人数目而已。
      他知丘熙一族有一件镇派传世之宝,是一颗亮了几百年岁的夜明珠。但此物虽举世无双,天下仅此一件,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可除了具备观赏价值,无甚实用之处。放在身具收藏癖的富豪手中,自然价值连城,可若搁于江湖豪杰绿林汗客手中,便一文不值。域王尤其酷爱珍藏古玩,在藏书阁明晤真相时,游乾便晓得丘熙族长定是以此宝相同域王交易。以一颗中看不中用的挂历花瓶换取碾府无穷财富,委实赚大发了。
      丘熙百人之势,比之上次天鲁城成百上千高手之剿,委实微不足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伤痕累累,功力未足一成,且彼时碾廑尚有一战之力,不需要他分太多余暇相顾,但眼下她昏迷不醒,可着实累赘。
      是以,此行较之天鲁城当日,其凶险程度可算不相伯仲。
      可再怎样凶险,他也务必赴此一行。
      所辛丘熙一族聚集地距离拂穹域其实甚远,但他们既已打定主意要在拂穹域灭了碾家满门时第一时间吞食现成莲羹,肯定老早便窥伺在侧,大约驻足于碾家府邸左近的客栈之中。但凡长途跋涉,必以良驹代步,而他们人数上百,只需挨家挨户看一眼马厩,即可轻易摸索找到。
      花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便在一家名曰悠来闲客栈的马厩中目击了百匹的卢,且均是清一色的玳瑁绀,其中有一头长得颇为雄壮,想来多半是丘熙族长所乘。
      游乾背着碾廑,正考虑是否先行将她送回府邸,背后一声嘤咛,搂着他脖子的双手蓦地动了两动,松了开去。
      “还好吗?身体可有哪处不适?”晓得是碾廑醒了,游乾关切一问。
      碾廑头脑恍惚,发觉自己所处位置颇为怪异。神思迷糊间,发觉自己竟趴在一方背脊后央。肌理相咫,肤衣相贴,温存得很。
      打量周遭景致,发觉竟是自家府邸附近,她讶异中意欲挣扎下地。游乾却拖着她臀不肯撒手,傲慢一横:“女人果然都娇滴滴脆生生,弱不禁风的。既然没力气,就老实巴交安静一些,不然我会认为你在欲擒故纵。”
      严肃冷淡如他,从未同旁人有过这般僭越厚颜之言。无法,他对那毒束手无策,只有强颜欢笑不令碾廑悲观。可他终究因不曾涉足风月而露了马脚,三言两语便给碾廑察觉不对劲,游乾无可奈何只得敲晕了她。
      半刻钟后,碾府附近的大街小巷开始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购贩店铺关门的关门,收摊的收摊,来不及收摊的也丢下商品弃了摊位溜之大吉,熙来攘往的街道刹那间门可罗雀。
      只有悠来闲客栈三楼之顶不断喷涌腥风血雨,血流如注中还混杂了一具具被人自楼上踢下的尸体。形貌各异的百来人手持刀剑,围攻一男一女。
      男的那位正是游乾,女的那位自是他背负的碾廑。四面楚歌,游乾杀得酣畅淋漓。不过即使再如此酣畅淋漓,他天时地利人和一无所有,初时尚且勇猛,但时辰拖延稍久,便体力不支,战况越是不利。若非他之前先发制人,以投毒之法毙了那包藏祸心的族长以及几位在丘熙族中武功强悍的重要人物,此刻已在上百柄鬼头弯刀下乱刃分尸。
      他却没料及自己戕害丘熙族长,非但没能缓己之急,反而更增其族人同仇敌忾之心,气势一山还比一山高,可惊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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