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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曦遒之巅 ...


  •   她们满拟定可助宫主平复心火,岂料林雾体内真气波云诡谲,时而磅礴时而汹涌又时而飘忽,如脱缰之马腾穹之蛟,任凭她们精锐尽出,仍无安定措施。主要只因她们与林雾所修内功均属阴柔一派,以阴度阴,在原先的溢堤之流上注入百川,就演变成了更为澎湃的惊涛骇浪。非但没能成功平复林雾失控的真气,反而雪上加霜,令她身躯濒入负荷,即将油尽灯枯。
      为今之计,只有用男人的阳罡真力相渡,疏通林雾体内的百川之淆。而纵观全宫,不过即墨飒风这个外客来宾而已。却谁知他竟敛声息语溜进了宫主寝殿后苑,一通混乱之后,总算艰辛的找到了他。
      即墨飒风乍闻此讯,初始错愕,像听见了天方夜谭一般,瞪着眼睛不可置信:“以你家宫主那般本事,竟也会犯这种低级失误?莫不是有甚阴谋?”他狐疑中往嘴里送了口酒。
      大碧翼性急,跳脚怒斥:“我家宫主平素遵循待客之道,从无半分刁难,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触她逆鳞、涉足禁忌,她亦宽宏了你,如今她性命攸关,你竟风凉如此!”说着便要撸起袖子绑架。
      即墨飒风见她面目焦虑并非做伪,举到口边的醴荼靡也懒得再往前送,惶恐与战栗以及无限忧心齐涌心头。
      他丢下酒罐子,拔足便奔。
      嗬,女人,你背后的秘密我尚未挖掘一星半点,岂能就此红颜薄命!
      因他奔行迅速,待大碧翼斥足骂够后喘了口气,面前已空空如也,徒留一只禊阗玉打造的酒瓶子咕噜噜滚到一旁,嘴里不断有液体涓涓外流。
      额,这厮轻功见长,看来宫主回天有望
      无名殿禁苑其实景致很美,虽然仅有一株晚枫,可据说它已生存了八百余载峥嵘岁月,遮天蔽日、盖拱资历悠久,多年前林雾伐木砍植修建熏宫,亦留其不斫,还将寝殿设计于此,以便欣赏其美。
      而此刻,铺天盖地的枫叶密密麻麻漫天翻飞,即墨飒风穿梭其间,只觉怎地这些适才还赞不绝口的雅物转眼之间却变得这般碍手碍脚?还总是滔滔不绝,落个没完没了,疾驰中有许多枯叶贴上眼睑,他还得用手扒拉,险些因视线受阻摔了一跤。
      回头定要叫婧姬将它砍了,劈柴生薪!
      后来他故地重游,关顾这个地方,发现后苑距离闭关室不过几十丈的距离,而且穿行枫叶区域不过片刻,瞬息即逝,他怎么会那般暴躁?
      再后来他明白了,因为这几十丈看似简短的距离,却耽误了他为林雾付出的时间,哪怕这个时间仅仅只是一须臾。
      大碧翼之言毫厘未差,林雾之厄确实非常棘手。即墨飒风赶到幽室,她整个人已陷入骨冷髓寒、奄奄一息,像一支燃尽蜡炬的火烛,身体的生机还在持续衰竭,可她身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生机能提供衰竭。她被安置暖炕,但碳火与缂纨皮裘的温度不足以驱散她体内的冰寒,徒然无效。
      不复寻常的强势与生机勃勃,沉睡中的林雾格外安静,只是哆哆嗦嗦做着噩梦,惨白的嘴唇喃喃细呓。她蜷在衾褥中,像是仙槎修霞的睡美人。她娴恬的模样与蓬勃时截然不同,蓬勃时盛气凌人、令人畏惧;娴恬时我见犹怜,使人顾恤。睁眼与闭眼的区别,判若两人。后者似乎与生俱来,仿佛那才是骨子里真正的她。
      即墨飒风没有时间去分辨真伪,令人扶起林雾,双掌抵于她背心,潜运真气,源源不断贯入林雾体内,进行压制。
      五罗殊围成圈子,环箕在侧,阏成翣形,为其翳法相护,以免中途出岔。
      靛姝见不过片刻功夫,即墨飒风额上已然渗出细汗,头顶白气氤氲,旋成飓风之形,这是内劲灌注时遭阻受遏之象,稍有差池,便是经络移位、皮开肉绽,爆体而亡之祸,情况不宜乐观。她手心也捏了一把冷汗,不禁忧心:“即墨公子虽是青年才俊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终究年岁日浅,功力终究有限。瞧眼下情形,只怕他亦难以挽救,回天乏力。”
      其余四姝面面相觑,她等均知兹事体大,都将目光投瞩在即墨飒风顶门百会穴上。轻烟正以丝丝缕缕的线状袅袅升腾,在三尺五丈高处汇聚成漩,其形越大、转速越快,便越艰巨凶险,一旦崩溃,则气散人亡,唯有任其规行矩步按原径缩回穴中,方才万事大吉。
      “若他束手无策,那便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目睹宫主罹难……”绀姝惶急中带了哭腔:“可有其他法子补救?”
      为首的朱姝较之一干姊妹无疑要老成稳重许多,她蹙眉沉思片刻,牙关一咬。眼神里除了镇定,亦存了孤注一掷的决绝:“为今之计,只能心存侥幸盼望他能保宫主一命,如果实在没办法,说不得,就去药房取劬丹了。”
      不愧五姝居首,语出惊人。她一言露口,其余四姝纷纷瞠目,异口同声的惊呼!
      “还望朱姊三思,宫主待咱们恩重如山,咱们怎能让她服食劬丹?之所以央求即墨公子相助,为的就是不想恩将仇报。”淄姝力谏否决。之前一筹莫展时,朱姝便打算取丹给宫主服用,还是她想起了即墨飒风,才让大碧翼前去吁请,以免后患。
      “承蒙宫主仁怀,令我等不至于颠沛流离。她给予我等栖身之所以及庇护,我等无以为报。莫非你眼睁睁目睹宫主不治身亡陨于非命而无动于衷么?明知有发可施却不施之?但凡教能延迟一日之命,能拖一日也算赚得赚一日,总要博取一线生机。就算来日宫主获救痊愈后大发雷霆,所有后果责任我一力承担!”朱姝一派慷慨,豪气干云,歪瓜裂枣的面容上篆着粉身碎骨浑不怕一连串大字:“适才你也说了,宫主待我等恩重如山。她若怒气难平,我自当以死谢罪。这条命既是宫主赐予,她随时撤收便了。”
      靛姝白眼一番,不以为然:“你死了便是死了,那有什么打紧?死得其所已算荣幸。可倘若宫主服食劬丹,下半辈子便是生不如死。她为人淡泊,终究是个女人,而作为女人,怎能服食劬丹?宫主一生所系便是她夫君,万一她与夫君尚有重逢那一日,怎能交代?又如何自处?难免要抱憾终身?我等是要鋆感其恩,不得不为她的幸福着想。”
      朱姝也不赞成她的意见,贬口相驳:“幸福固然重要,但有何物事比活着更为重要?服食劬丹便有续命之望,若不服,则一无所有,两项权衡,轻重分晓何需徒劳辩?”
      五人各执一词、观点主张不尽相同,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篇不可否认的大道小理。争执了半晌,还是朱姝占了上风,主要是赞成她言论的附庸者为众,毕竟情况特殊,在这个节骨眼上,保命是当务之急第一位,后续发展会演变成什么境地,只有听天由命。
      于是朱姝成功用自己堵到的见解说服了四姝,商榷了少顷,大家一致妥协达成共识,都自觉的住了口,全心全意奓磔护法。
      万籁俱寂中,气氛一直保持紧张,随着漏斗分分秒秒的过去,林雾惨白的脸色也血色尽褪,益发白皙。而即墨飒风面上早已挥汗如雨,脑心的轻烟亦越拢越臃,渐有皲裂之痕。
      “不好!内息运转失调,恐怕不妙!”绀姝大颦眉毛,就要运转真力相助,忽然记起自己与即墨飒风所习内功大有迥异,寻常并力倒也无甚打紧,但此时此刻,说不定一出手便弄巧成拙了。是以就要点出去的一指又在半途悬崖勒马缩了回来,这一缩便是手足无措。
      “不可妄动!”朱姝果然持重,细心提点,扼制诸女的慌乱:“宫主面色逐渐恢复正常,并非病情加剧恶化。即墨公子用功过度,需要闭关调养,且先命火灶房预备后补药膳。”
      众姝一愣神间再觑林雾双颊,果然是白里透红,顶门氤氲的真气暴躁了片刻便细水长流钻入百会穴中,知道命源已保,情况暂且无恙,便个个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各吁长气。
      即墨飒风收掌撤臂,气沉丹田,匀真引络,半晌后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瞳。
      只见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历经真气的长时间耗竭,显呈灰白萎靡之状。
      五罗姝陡然见他开眼,大喜过望,纷纷抢上相搀。即墨飒风早已精疲力尽,体内残存的力气不足负载身体之稳,半依榫架。他见众女一派愁云惨雾,勉强挤出一抹笑靥,如蚊似蝇般安抚:“大可放心,我将她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阎王爷那处借来了十日时光……”
      他后头的话戛然而止,磅礴汹涌的倦意席卷而来,湮灭于喉,终于不堪重负,头一歪便倒了下去。
      因事先有所征兆却无人遐想,林雾这一次逢厄遭殃算是出突发情况,是故宫主练功走火、命不久矣之讯便如汐水潮流般不胫而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播,轰动全宫,五罗姝有心封锁讯息外传却也为时已晚。乍闻噩耗,举宫上下个个人心惶惶,深恐自家宫主撒手人寰魂归天外,宫中失了主心骨群龙无首难以自立。但林雾治下严谨、以和待人、以顺平人、以襄度人,可儆不罚,诸女又是在走投无路时得林雾相助方才绝处逢生,是以个个衷心忠诚,虽然惶恐,却非但未乱阵脚,亦不起哄生叛,竟无一人趁乱离宫而去。
      因白昼里累得厉害,身体吃不消遂不由自主补的这一觉委实忒过绵长,乱七八糟的噩梦接踵而至,梦中无景无物,唯有一人,变是林雾,那个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的强悍女人。
      只是,昔日飞扬跋扈、亢心憍气的女人如今却不再强悍,一副死气沉沉的形容。
      梦中,他仍面对她即将死于非命,在深渊中恬静如偶。她明明是睁着眼的,却不肯出声呼救,他知道,她有她的自尊,她不需要别人怜悯,她有傲骨。他更知道,她是无法继续忍受失去某个人或者离开、没有某个人存在所带来的日子,这种生活她体验了十年时光,已经从最初的期待逐渐演变成坚守、直到后来自我欺骗自我安慰,以及如今的心灰意冷。
      大概等一个人或是找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一开始满怀希冀,在对方离开的不舍与惆怅中,心心念念的期盼着重逢,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期盼越来越朦胧,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坚持到无法再坚持……
      她同他一样,都怀疑那个人是否还活着。但无论是否活着,人都会死去,总会有寿终正寝那一天。活着徒劳,那么她选择死亡,在开遍曼殊沙华的奈何桥彼岸等他。这里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尘世中等不到的人,此处一定能等到。
      十二个时辰,在睡眠中养精蓄锐,可因噩梦不断,这一养非但没能补足多少力气,反而醒来后腰酸背痛,像抬过几百斤的罘罳一般。
      底下负责司膳的女仆善解人意,且经验丰富,大约判断出他何时将醒,案前备了一大桌反本归元的补汤,食材八门多样,盈室之香对空腹了一天一夜的他徐徐善诱,终于在吞了三口唾沫后不知哪来的力气蓦地翻身下榻,冲到案边风卷残云。
      与上次迥异,这一场梦境他是被梦中的恐慌惊骇而醒,不确定后面林雾死没死成功,想到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头的挂念重重叠叠涌入胸腔,再也顾不得口欲,丢下汤匙便冲出门去。
      他只榻出门槛一步,便因毛毛躁躁步履急促刹不住脚与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内功深厚,啊哟了一声,却纹丝不动,他却被对方身体表面反激的内力一弹,给重新弹回室内,踉踉跄跄站不稳脚。
      “公子当心,可否无碍?”绀姝见他摇摇欲坠,连忙伸手去抚,一脸歉仄。“我适才解手回来,正打算过来伺候,不知你会突然开门冲出来……咦?话说你这般急急忙忙要去做甚?瞧你这憔悴的形容,鹿茸巴戟汤你喝了没有?”
      “我还能作甚,便是想去瞧瞧你家宫主是否含笑九泉香消玉殒了,她可尚欠我一比巨债,她死了我与谁讨去?”给撞得晕头转向,他有些汗颜。男女互撞,结果大男人被顶飞,传出去丢脸呐!辛亏这不是重点,绀姝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可于他而言,这也匪啻他该在意的细节,当务之急是要忧心那个女人是死是活。
      故而,他脸上的弁急迫切不言而喻。
      “承蒙公子施救,延得宫主十日之命,不至于当场猝死。您于本宫揿有大恩,鄙宫举派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经她提点,即墨飒风这才箴起自己昨日疯狂的绑命行为。彼时,恁他之力,要平复林雾体内磅礴失控的真气,委实强人所难,但他总不能对诸女说爱莫能助然后昧着良心冷眼旁观,既然不能冷眼旁观,就只得不自量力多管闲事。可他虽竭尽全力,林雾那身功夫却异常古怪,且渊博浩瀚,他只压得住十日而已。如今十二时辰已过,唯余四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这九日中另寻他法。
      可世间万物,造化太难毁灭太易。杀一个人轻而易举,要令一个人猝死也轻而易举,可要让濒死的人死而复生,便难于上青天了。一干女仆绞尽脑汁,却只想出来一个行不通的法子。
      林雾为何难救?无非是因她内功真气的两道特性,一是太强,二是太怪。
      众所周知,内功越深走火入魔丧命的风险便越高,调理起来也更棘手,若欲偃息心火,最便捷之法便是依靠外力压制,这样一来,非具备更强修为者不能办到。即墨飒风便是内功不足,倾尽全力也只争取了五日。
      针对强这个字策划方案无疑是此路不通,并非即墨飒风揄扬吹嘘,林雾那身功夫,堪称登峰造极,为武林一绝。而江湖上不乏目空一切的夜郎之辈,他们再然后猖獗狂傲,也只敢以天下无敌自居,毕竟此乃乡间田垦的三岁龆年戏谑之言,虽狂妄程度比登峰造极尤有过之,却无人斥驳置喙;而登峰造极则不同,它是强者专属代词,一旦有人宣扬,不服者必定源源不断上门挑战。若是真材实料,自当打服天下不服之人,可若是大言宴宴之辈,非遗臭万年不可。遂时至今日,能当得起此词内涵而公众臣服的强者,寥寥可数。
      从前,他阿爹毋庸置疑便属于这寥寥可数的其一,且荣尊首位,但今非昔比,曾经名动天下的强者已然陨落,如今不过是位病入膏肓的迟暮中年,别说保人,便是独个儿自保亦无能为力。
      即墨飒风所知豪杰中武功登峰造极之人不过一双,除了即墨非庸,便是八面地狱之主,西域第一高手百里居风,但若要令这位仅闻其名未窥其人的高人出山委实不切实际,且不论他身为黑派之尊,单是千里迢迢的路途,即使立跨良骏快马加鞭,也不止十日便可抵达。
      除此之外,貌似再无第三人能在内功修为上胜过林雾。
      即墨飒风生平首次遭受这种打击,从前的观点很俗套,混江湖无非就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等定律,眼下这种主见貌似被现实巅峰了,由武功越强越凌驾芸芸之上变成了武功强也不见得是顺风顺水的好事,譬如林雾就是前车之鉴。若非武功太高,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大厄难解?
      此路不通,亦找不到耜耨来开垦掘路,只有另辟蹊径绕道而行,从怪之一字上进行针对、筹谋计策。
      之所以说林雾内功古怪,抛开她年纪轻轻便强悍无匹的逆天程度,就单论真气于奇经八脉中的走向运行而言,其离奇诡宄之处,便算得上空前绝后,至少在即墨飒风这里算。
      例如之前他一灵独存纳谓平波以内力替林雾归元、接触到她体内真气时,第一感觉便是阴寒,并非女人与生俱来的阴柔性质,而是令人心坎发憷的毛骨悚然,像置身于冰窟寒窖之中。此乃首当其冲,待他受冻忍寒继续源源不断注入内息,冥想中又觉林雾真气固然雄浑,却十分混乱,如无头苍蝇般在筋脉中横冲直撞,不受外力约束。
      这倒是走火入魔的显兆,不足为奇,但诡异的是这些真气并非一股同源,密密麻麻星罗棋布蜷匿于七十二处大穴之中,犹似一盘散沙,且不知是何缘故互相抵触排斥,难以融汇。
      一般按正途循规蹈矩修来的真气,最显著的特征便是贯通,外力便是强行分拆亦属难办,绝不至相互敌忾倾轧。
      怪异之处尚不止如此,最叫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浩如烟海的零星真气所运行之脉、游走流窜的轨迹。他本打算用最愚钝费时的法子——以自身真气为辅,将分散的内息一点点疏通攒拢,并紊为一,再设法导入气海,毕竟这些真气普遍支离,整体虽强单体却弱,一穴接一穴循序渐进,百川归海、万砾垒丘,比起一次性与整体抗衡总要轻松得多,成功之率也更具把握。
      他正起手试图以自身内息推向林雾督脉中神道、灵台、身柱三穴,打算一气呵成将这三处散乱真气导为一起,不料他欲念微动,盘踞在三穴中的内息突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便移形换影一般出现在其他三处空穴之中。那三穴分别是任脉的天突、化盖、璇玑,属于任脉重穴,别源异脉,与神道、灵台、身柱相隔颇远,中间隔了许多穴槽,寻常内息在这几处穴位运转也十分凿枘难行,不料这三股内息竟轻而易举便通了过去,然却是如何避开重重墉垣垆关做到瞬息间跨穴移位?实在大为常理。
      他思索半日想不出因果,又试了其他几处穴位,真气强悍的迎上来顽抗,稍弱的便逃逸而走,飞速移位,他的真气在林雾经络中寸步难行,且失控的真气运行毫无规律,更预料不到它们横渡何处,如何追得上这些移位的真气?既然追不上,便无计可施。
      这么一折腾,林雾负荷之身遭了戕躏,皙里透红的脸色复又病态起来。
      显然,面对林雾体内真气之怪的这项特征,他仍一筹莫展。
      其实,醴荼靡何足道哉?不过酒水而已,世上佳酿何止千万,总能找到比它味美的琼浆。况且人之口腹其欲有终,无论再如何珍馐,都只图个新鲜,初尝回味无穷,尝多了便味同嚼蜡。黍馕香脆,多食则腻;醑鬯甘冽,复饮则隳;香醴浓醇,常酗阑珊;尤物妖娆,久赏无奇。
      第一次饮酒,难免酩醉,无法体验流霞之美,随着次序增多酒量便会水涨船高,待练出一身好酒量意欲一窥欢伯之乐时,舌尖便早已在适应中渐趋麻木,只觉这所谓的琼浆不过如此,能使人纸醉金迷,却无乐趣可言?
      即墨飒风第一次蘸壶,喝的是秋鹿白,性烈,含在口里灼辣入火,他觉得这种苦涩又辛辣的酒水委实难以下咽。后来终于不再觳觫,却又觉得寡淡,再无徂昔那般鲜厚,于是弃了旧嗍,另觅新飧,拣取陆游白堕以傍身解馋物。
      这些年间,他腰际酒壶依旧,一直是从前那只不知在哪家农舍里摘窃而来的黧葫芦,经久不损,便一直挂戴,但其中所盛的柸中物却连更踵易,挑肥拣瘦装过了十多种不同风味的酒。他想,今日他钟情于醴荼靡,不过于曩昔一般,图个新鲜劲儿,因稀奇而好奇,待这股新鲜劲逐渐消弭,为之中意的厚爱也会随之淡去。人生在世,谁非喜新?谁非厌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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