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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旬年夕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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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飒风抬眸望天,闭了闭目:“她们都希望你能从过去解脱,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就连她们都懂得,逝去的人终究逝去了,人都是要往前看。”
“然后呢?所以呢?”林雾朝他挑眉:“那些个丫头片子,没历过风月,又怎懂得什么风月?”
他事到如今还不死心,其实从适才的鏖战中她就看出来了,他何曾死心,若真的死了那条心,也不会为她冒险。
“接下来我的言辞可能有些不识抬举,你多担待一些。”林雾觉得有必要把话挑明。
“嗯?”
“额,我自知魅力无穷,承你垂青,由衷感激。”林雾抚摸鬓角,斟酌发言:“但有些事情终究勉强不得,就像我心中的执念,或许早该放下了,可我做不到所有事物都能那样轻描淡写,也不是所有事物都拿得起放得下。何况,你只知我心系阿暖,为他抛弃青春,为他走火入魔,可你不知道从前的他与我而言是怎样不可或缺的意义。”
她看见即墨飒风垂下来的眼角逐渐趋于黯淡,心里突然涌起了缄口的念头,她能体会到那种被挚爱拒绝接受感情的绝望,当你尽心竭力为他或者她付出全部,却遭到残忍的否决,那种痛苦不言而喻。
但马上,她又硬起心肠。剪不断理还乱,趁眼下她还算不上什么挚爱,垄断让自己成为他挚爱的可能。
她说:“你其实还不大清楚我拘留你在白月薰宫的意图罢,不仅仅是因为碾廑,也并非看中你那一手雕刻的好绝技。”
即墨飒风蓦地抬头,眼溢渴求,等待一个他一直自以为是却又隐晦不明答案。
下一刻,他真希望她什么都没说。
“因为阿暖,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梧桐坳里,我的错觉差点令我将你认做了他,那时我以为,时隔多年,阿暖回来了。”林雾说得很轻,如蝇扇羽,可一字一句得那么清晰。
“不可能!”许是被当做替身严重损失了自尊,即墨飒风暴躁起来,压抑的愤怒压抑不住,低吼:“怎么可能,这不过是你拒绝我的托词借口罢了。我没见过子言暖,可他的肖像我却反复临摹了很多回,还模仿他的形容刻了一尊玉像,我清楚他的容貌,与我大相径庭,没有半分相似,你撒谎!”
“不错,你们并不形似。”林雾一本正经的揪起他衣襟:“可不形似不代表不神似,你并不了解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同你没有太多共同点,却有一项相投之趣。你们都爱饮酒,且嗜酒如命,你每次拿起酒葫芦时的举手投足,像极了曾经的他。”
“所以,你将我擒去白月薰宫,也是为了他?”即墨飒风双手掩面,颓废无地,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失败得彻彻底底。
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却只是沦为别人的影子。
“是啊,他与你一样,饮酒时喜一气呵成,不饮足不住口,饮足了还要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他虽然对杜康情有独钟,这辈子却只喝自己亲手酿的酒,他有好手艺,窖出来的醴荼靡那么甘醇那么香……”
林雾陷入回忆,滔滔不绝的喁述自己与阿暖的过往。可那些充满柔情蜜意的缠绵听在即墨飒风耳里去犹如紧箍咒一样,他咬着牙齿,拼命不让自己崩溃,大喝:“别说了!”
林雾依言缄口,仰视他:“受不了?心里抱怨,好恨对么?你为我不惜出生入死,入西凤鳞决裂,可最后才发现自己却当了这么久别人替身,真是讽刺。”
一拍身上尘埃,林雾站起身来,遥望天之尽头的远方,目光深沉。
西域地区辽阔,广袤无垠,从这里出发,日夜兼程,一来一回,月余时光应该能赶这两趟。
想起之前同域王后那场交涉之中的内容,心里的惊涛骇浪便一直为平。
“关于梃蠼之毒一案,我已有了确切线索,之后的路便不需要你舍命陪君子,从何处来便归何处去。”知道婉言感激不是他想要的,也没有什么用,林雾没有浪费唇舌道谢。她交代了几句,拟定了方位,牵过一匹赤兔骑了上去。
“稍等。”即墨飒风却喊住了她,忽有所思:“这几日我随你奔走,功课却未懈怠。燠煜秘典已大功告成,你恢复功力,重振雄风的时刻到了。”
他说话间抬眸细觑,去瞅林雾的神情,却失望的发现她面容古井无波,竟无半分欢喜。
原来,不在意你的人,她若不愿笑脸相迎,再大的恩惠与喜讯都不能让她对你展开笑颜。
一番渡功归元,林雾终于拜托羸弱之躯,病恹恹的气色随着真气的复苏一扫而光,自信与蓬勃复又攀上其容。
眼前这个男人的膏泽,她是真的无以为报,但终究不得不选择告辞。
临行前,林雾到底还是回过一次头,见他颓丧的坐在那里,大约不会再尾随了,于是话起诀别:“不要做毫无意义之举,就算有意义,你终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有句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年轻,有一大把时光可以挥霍,世间好女儿何止千万,中原繁华万里,落英栉比,总有令你心仪的那一隰一蘼。”
目睹血红赤兔越驰越远,终于在漫天黄沙中氤氲不见,即墨飒没有拔步去追,而是同样回到白桦林中牵过一匹那些杀手流下的快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那是折回白月薰宫的路径。
他不知道林雾此去何方,她口中确切的线索是什么,但他听明白了她适才那一番长篇累牍,就像花碧翼曾说,她反感他的死缠烂打。
何况,如今他还有必梃蠼更重要的迷情需要堪颇,那同样是一个真相,就连林雾自己,都可望而不可即、苦心孤诣追寻了三十年的真相。
所以,他不得不选择离开。
芙娥的话言犹在耳,那些惊心动魄的一字一句,宛如日朗朗晴天突如其来的雷霆霹雳,震撼人心。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在半途转道折去大琰圣海,潜入藁朲库,盗出里面的一枚旸璁丹。
盘桓白月薰宫约摸有数月时光,即墨飒第三次踏入无名监狱。
因他已对入宫之径了若指掌,且与诸女均各熟稔,之前持着歃血碧翼的令牌折返,寻觅游乾出宫时便一帆风顺,如今去而复返,与戍守弱水潭的女仆打过招呼敷衍几句、告之林雾已安全脱险,大家便如释重负、各司其职。
时值深夜,弦月当口,寒凉如淼,淙淙潺潺的洒下银辉。
无名匾下,螭吻下的窗棂一片漆黑。即墨飒风伸手按上纱格,因踟蹰而僵在那里。
他屏息凝神,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似有若无的微弱喘息,是那个被拘禁在监狱里,暗无天日了几十年的俘虏。
林雾这些年来一直试图屈打成招,千方百计想令他松口,吐露子言暖的下落,她说阿暖因其失踪,被迫与她分离三十载,她的幸福,她的下半身,她的一辈子,都毁于其手。
然而,事实上,他们真的被迫分离三十年吗?
或许,他们至始至终从来未曾分离过……
如果答案果真如此,那么他又何去何从,他们又何去何从?
三个人的命运抉择于此,眼前黢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确看到模糊的夜幕变成两扇小闼,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选项,一是顺其自然,今天依旧是臆想的今天,一切一成不变;二,她孤独的岁月就此了断,所有真相浮出水面,那个人的痛苦到此为止,黑暗终结……
彼时,他心心念念要探索她身上所有秘辛,那些令她无比怀念的过往,他都想了解,他要彻底融入她的生命中。
此时,夙愿顷刻间心想事成,他只需要推开窗棂,跃入室中,她不为人知的故事将不再是秘密,真相近在咫尺,仅仅一墙之隔,他却犹豫了。
芙娥的陈述如跗骨之蛆,再度浮光掠影般涌上脑海,那些字字句句在神思中氤氲交织、编缀纠缠,凝聚成一帧帧一幕幕画面,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情景……
八面地狱,百里居风,砭躏蛊……
吱嘎一声,是铁铸转枢铰链与木质榫头相互摩擦的声音,他终于推开了窗……
另一个地方,遥远的中原边疆。
一直以来,西域与中原各踞南北,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商贾贸易也互不来往,数百年如一日保持着秋毫无犯、互不相扰的局势,所以江湖武林虽然杀伐动荡,黎民百姓却安居乐业。
令两国始终罢鏖免战的主要缘由,除兵力旗鼓相当,国势不分伯仲之外,便是因两国摩肩的边疆是万里绵延的沙漠,无边无际的戈壁。
这是一片死亡之地,中原更深露重,此处却碧海晴空。但九天苍穹上虽烈日悬顶,可明耀的光线却无法穿透铺天盖地的黄沙,导致地皮的低空地区长年昏暗,唯余狂风混淆沙砾在呜咽声中肆无忌惮的席卷没一寸土地。
不过,这里除清一色的金黄,另有一种惨厉的皓白色调,嵌在四面干涸,八荒贫瘠的沙漠之中,那是千百年以来所有因迷失方向而受困在此处最终生生耗死于焦魃旱灾中的人尸。从第一名踏足于此但生命也告罄于此的人开始,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从这里经过,有的人侥幸活了下来,有的人在绝望中渴死,天长日久的积累,致使此处的白骨比之拂穹域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又有数十骑在这片死亡地区踏沙而驰。这是一群女人,只是她们身下的马匹已精疲力尽,已处于猝死的边缘,但她们依然固执,不停挥扬手中皮鞭,只盼它们再快一些,更快一些。
很快,那些追风逐月的良驹继二连三的死亡,女人们只好凭借双腿跋涉,一步一步艰难的穿过一片片海市蜃楼。
不过,她们与旁人不同,长年习武的成就积累令她们拥有比常人更强悍的体格与持久之力。她们曾经修习鼍息之法,不惧那毁灭性的风沙;体内充沛浑厚的真气,足以让她们与这里的天灾环境抗衡。
不知过了多久,黄沙掩映的尽头,显露出了一片绿洲。
戈壁见秾,蓁葆必现。
历经半月马不停蹄的奔波,群女早已衣衫褴褛,她们曾一度认为自己也同那些尸骨身前一样逃不过被困死的沙漠中的命运,天可怜见,终究是挺了过来。
喜悦的欢呼蓦然喧起,最前方的那人脸上涌现笑意。
身后的十二歃血碧翼与五罗姝兴高采烈,林雾举手遮眼,眺目远顾,看来这一趟不虚此行。
思及这遭西域之旅,林雾想起同域王后的那场谈判。她利用梃蠼真正幕后主使的身份要求释放游乾,林雾却箝口不允,域王后自作聪明,以为林雾之所以不愿松口,是因有恃无恐,占着御下颇养人才,可自食其力调查而出,她便告诉林雾,真凶其实就是八面地狱之主,却不告诉百里居风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为何,目的是为了给林雾灌注“就凭你底下那群奴婢,并无实力能将眼线牵到西域,只有她,才是及时雨,能解白月薰宫燃眉之急”这样的观念,并且将她关押起来,以命相胁。
因此,她召集宫中精锐,率领大部队千里迢迢赶赴此行。
百里居风,嗬,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呢。
林雾嘴角笑意敛去,浮现一抹在她脸上罕见的凝重。
近日多灾多难,却无哪一灾哪一难比与百里居风为敌更具压力了。那才是真正的强者,该睥睨天下的枭雄,她此生唯一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不用刻意隐藏,我看见了。”
黑暗的角落中,即墨飒风晃亮一支火摺子,摇曳的光芒照在那人血腥可怖的一张脸上。半枯骨半脓血的脸,那样狰狞又可怖,他心头忍不住拿芙娥与其相较,诧异的发现武林第一魃娇之容在这个人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可是,他当真与生俱来便是如此吗?腐烂的脸,究竟是否属于他的真面目?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你在流眼泪,哭什么呢?一定不会是在替未来的伤怀罢,若是这样,那你应该早已觉悟,眼泪也在过去的时光里流尽了,你不应该为此而哭。”
影影绰绰的光晕中,他看见他沉寂枯槁的眼角旁泽润濡湿,那不是脓液,很晶莹,是眼泪。
适才他推窗而入,火炬点亮的一瞬间,看见他瞥眼凝视另一面腊梅牖,在那扇窗格之后,直通无名殿西厢房,房中的长案上摆了一物,是那尊他亲手一凿一刻雕塑而成的琥珀玉像。他一跃入,他便手足无措的收回目光,异样稍纵即逝,可他大约不擅隐藏,被他捕捉到有片刻的慌乱。
即墨飒风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举到他眼前:“给你一个机会,将整桩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阐述明白。”这便是他自大琰圣海药库中剽出来的旸璁丹,它可令死肌还阳,让腐烂伤毁的黏膜痊愈如初,修复人体中任何一处为外力破损的血肉,自然也能让他声带重续,再祸发言吐词之能。
为了成功携走这枚价值连城的灵丹,他对西凤鳞承诺,只要十天,十天后,他就会放弃林雾,忘记与她朝夕相对这一段短暂的时光。
如果这枚丹丸当真将心头一波又一波的疑团解惑,令真相浮出水面,那么他即便没有对阿娘许诺也会离开。
铮铮连响,火花四溅,即墨飒风抽出匕首截断了束缚他四肢的锁链,他身躯无力,这四条透骨而穿的铁链是支持身子不倒的倚靠,而今链子一断,他痛哼了一声,整个人软软的扑了下来。
即墨飒风搀着他靠上长案,拨开瓶塞,将旸璁丹喂入他口中。
此丹既为西凤鳞珍藏,必非凡品,入喉即融,入腹即生效。
“你……你想……让我阐述……什……什么事?”大约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嘶哑,结结巴巴,千疮百孔的身躯随着喘息的急促愈加羸弱。
“她出宫去了,你不需要再伪装。沉默了三十年,你不累吗?告诉我,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你跟她,经历了什么?”即墨飒风语气平淡,佯装不疾不徐,可胸腔里却泛起狂风暴浪。究竟是怎样的毅力,才能做到如他那般?推己及人,他能做到吗?
囚徒眼中震惊逐渐隐去,他开始冥想过往,眼中有柔情充斥,悠然憧憬,然后开始叙述畴前曩昔,目光逐渐变得迷惘,像是喃喃自语。
“我……我并非伶仃……的……孤……孤家寡人,我还有个胞弟,一位……一位盛鬋瓠犀、故剑情深的妻子……”
与此同时,八面地狱的总坦,首领尊皇的专属寝宫,鞶鲞殿。
苍穹忽然暗了下来,空气黏稠而濡湿,黧魆的墨云遮天蔽日,预示着接下来的雷霆万钧,鸦雀无声的氛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巍峨的楼阙层层叠叠,即便天幕越趋暗沉,琉璃幽蓥的碧瓦仍散发出刺目耀眼的光,一簇簇一片片,血腥杀伐在斗拱飞檐下蔓延。
林雾站在一片断肢残躯中,被尸堆骸垛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地上都是新鲜的人类碎肉、以及肚破肠流的内脏。皙白溢彩的玳瑁砖面,殷红流淌,她俏立于血海中央,却对脚下狼藉视若无睹,目光狠辣而凌厉,全副身心灌注于大殿顶端,鎏金王座上负手而立的那抹背影。
“只有尽败本尊羽翼,方有资格做本尊的对手角逐一战。白月薰宫的婧姬宫主,嗯,果然有些实力。”
面对外来者挑衅,麾下部署殉教阵亡,身为首领的尊皇却并未因此触怒,他的逆鳞不再于此,口含钦佩与敬畏对敌人褒奖一赞,只为尊重一个对手。
权倾西域,霸气侧漏的男人缓缓转身。
然而,但他看清挑衅者,以及挑衅者看清他的相貌音容,四目相对时,两个人彼此沉默。
准确来说,是那尊皇瞠目结舌。他两只招子瞪若铜铃,那本是一双睥睨俯视对手的眼睛,可深邃的眸子此刻却尽是匪夷所思的惊骇,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措。
林雾只怔了半晌,很快便镇定自若:“早前便听闻百里居风的位子给你撺了,看来道听途说的传闻也不一定是虚。原以为你也没什么建树了,不料还有几分手段。”
她与他是相识数十年的老相识了,她及芨之年时在他手底下也吃了不少苦头。
彼时,他甚至因皮相素皙中看之故耀获武林公众赞誉,容受鹣逑谪仙的美称,无论才貌,俊号曰为全武林俊彦之最。传言但凡女子,瞻之必倾,终生为其所缚所误,再瞧不上旁的男子;若为男子,则顾盼龙阳,再美若天仙之女亦弃之如遗。
只是,那不过是徒有虚谓,欺世盗名罢了。他的真面目,惊天地泣鬼神,同熏宫中无名监狱的那人一样,但凡看过第一眼,便中人欲呕,再无心思去看第二眼,且五官特征还有些异曲同工,皆是筋肉溃烂。
“我教中部署严谨,密不透风,各门各殿之间的防护措施犹如铜墙铁壁,你却是如何攻了进来?”他心头五味杂陈,往事如潮接憧而至,腔调也不再严肃,而是低沉了下来。
林雾忽然察觉到他话中失了敌意,疑惑中轻蔑一嗤:“你自以为御下精细、滴水不漏,可你切莫忘了人心不古,你惩治辖员无所不用其极、暴戾恣睢,不拿部属当人看,还想让他们对你尽职尽责、忠心耿耿么?殊不知整体都已深恶痛绝了。”
八面地狱居于黑教邪派的金字塔顶端,势力堪称武林魁首,自然是非同小可,寻常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委实忒难,但她不是寻常人,随行的十二歃血碧翼与五罗姝也不是寻常人。大家分工合作,花了一番心思绸缪,美人计反间计连环计诸如此类的各种手段源源不断的运筹而出,从膳馐杂役到高层护法,步步为营的收买上去,终于找出水源所在并寻求机会投了毒。
八面地狱内地结构错综复杂,底下分舵不计其数,教中高手大多派遣外出,分了各自封营,自有一方疆土统辖,驻守总坦的高手却不过尔尔,中了水中毒大多数一命呜呼,纵有内功修为精深之辈以真气逼毒侥幸未死,也给林雾仗剑封喉,同样一命呜呼。
可一番从实招来,麇公子依旧面无恚怒,半分敌忾之色也无,仿佛林雾得罪一般。
正待她疑从心起蹙眉相询时,那厢麇公子却双手掩面,坚韧冷冽的脸上有一股异样纠结,他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从前面具之下的脸罢。”不等林雾点头以答,他已续道:“但我如今已无需戴着伪装自欺欺人,你所看得到就是我本来面目,我原先便长这个样子。。”
斗转星移,片刻之间,这下便换林雾目瞪口呆了,惊诧的否定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那个样子简直鬼斧神工……你存心谎言诓诈于我!”
那样惊天动地到无以复加的面容,就连芙娥站在他面前都相形见绌,人的相貌骨架与生俱来,皮相鄙陋到那个程度,不可能改头换面。
“非也,我曾经不慎毁容,如今不过是痊愈罢了。”麇公子偏着头,将双颊对准王座上镶着的一面透光琉璃,里面清晰的映出他英俊毓秀的脸,哀默凄楚:“你可想知道我因何毁容,又因何完全愈可?”
林雾觉得他实在忒过蹊跷,场景也十分诡异。满殿的血腥死尸,他却优哉游哉的讲起典故。都说视人命如草芥,在他眼里,他的部署与基业当真一文不值?
但给几个岔子一绕,林雾早已忘了自己千里迢迢来此的初衷,她开始对他的典故产生了兴趣,打算洗耳恭听。
另一边,在囚徒梦呓偃寱般的述说中,随着故事一点点深入,即墨飒风的脸在火光晃荡,用千变万化形容亦不为过;而他端持火折的手,亦也越握越紧……
果不其然,他所讲述的都是关于林雾从前那些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