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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无出其右 ...


  •   怀揣这种侥幸心理,他首先从教育后代为第一步做起,苦于碾母肚皮不争气,膝下无子,栽培对象便只有唯一的闺女碾廑。碾父自己没出息,便要求碾廑非出息不可。强迫她打小就起始修习家传绝学,每日皆有规定,不达至一定程度则省去晚膳不许摄食,实在严苛坑诰。
      这可苦了碾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大闺女,身娇体软,都还没发育完整,便吃了上顿没下顿,被关在黑黢黢暗沉沉的练功房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实在委屈得很。
      辛亏碾母护犊心切,碾廑只需在饥肠辘辘时嗲声嗲气撒两句娇,再煞有介事诉两句苦,碾母便会摸摸她髻,瞒着当家的,亲自下厨蒸两只麻花鸡送入密室。久而久之,碾廑不再为果腹发愁。
      碾母只心疼闺女挨饿,不敢耽误她修习,除了晚膳,再不送其他东西进来聊以解闷。碾廑便转而求其次,令府上平时连得了件绿罗裙都会各自沦落换穿的贴身丫鬟苌蜜送些奇闻异事,时髦八卦入室打发时间
      故而,她人虽受囚旮旯,但足不出屋却晓全家事。室内除了一沓沓书册子竹简子别无旁物,她却过得十分惬意滋润,何况聪颖如她,当真意欲溜之大吉,小小一隅密室如何拘留得住?即便门前有士卒把守,但她只需稍僻蹊径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潜出府去。装病、登东、出恭、笼络、羁縻、忽悠……手段层出不穷,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意,竟鲜少拆穿,而即便偶尔拆穿,在阿慈的软磨硬泡妙语连珠说好话之下,亦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下次再接再厉……
      可一个人独处久了,难免孤独寂寞冷,心底生出些许抑郁颓败的念头,没有太多事情做,就爱胡思乱想。尤其是在听到苌蜜提及哪家哪派的师妹在哪天哪日嫁于哪山哪谷的师兄,或者哪门哪庄的哪位千金小姐与哪方哪地的哪位玉面郎君缔结连理等诸如此类的新闻;又或者摆出向往憧憬之色谬赞哪位公子如何仪表堂堂,哪位郎君如何高洁傲岸时,她常常托着腮帮子不胜喟叹:“阿蜜,你可知我未来的夫君是否亦同哪门哪派的哪位玉面郎君一样,是英雄气短还是儿女情长?”
      没有等苌蜜给予答复,她已自嘲苦笑:“终生被监禁的女子,又怎能祈求风花雪月?几番呓语几朽梦,几场幻想几度黄粱。”
      苌蜜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齿:“不要自暴自弃,小姐可以努力,你天资并不差,多用功,几年也就功德圆满了。一门百殃断命掌而已,怎能练得到一辈子?这密室能关你一时,却关不了一世。”
      碾廑脸上那抹自嘲的笑更加苦了,像裹了黄连的青瓜:“你可晓得这功夫何以名曰断命?除了与人动手时掌上威力绝魂断命,更多的是修炼时需要忍受那断魂绝命般的痛苦。欲断敌命,先绝己命,这才是断命之谛。可惜祖宗有规,这门功夫不得外传,非碾家血脉不能修炼,否则我定教授于你,让你也感受一番。”
      苌蜜没练过这门功夫,自然不明白断命二字的内涵意义,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继续宽慰:“这与你是否找得到如意郎君无甚关联,老爷与夫人自会聘请媒妁,替小姐觅得良人,又何愁佳郎无获?即便老爷不准,小姐日常外出,还不能自己挑吗?解闷之余亦可自主婚姻。女大当嫁,你有朝一日总是要当新娘子的,既然夫君不来寻你,你便厚些脸皮,自己挑拣夫君。小姐貌美如斯,怎会缺乏男人喜爱?”
      “拣中了又怎样?天下会有哪个男人喜欢一把工具,一具傀儡,一柄注定背负坚韧使命的利刃。”她对镜自量,虽说少女向来自恋,但客观陈述,她自诩容颜颇琳,胭脂与蔻丹相辅相成,更加美轮美奂。抬手抚鬓,那里插了很精致的珠花,纯金打造,栩栩如生。她支颐:“红颜妃腮无卿晕,斑驳纯钿谁与详?再怎样貌美,没旁人怜惜,只得自己个人欣慰,也仅孤芳自赏而已。”
      “夫君除了供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遣怀,剩下的作用不就是卖苦力负责养家糊口吗?”苌蜜无语中,苦口婆心的科普:“只要找到个看得过去的、靠谱的、有担当、且待你也服服帖帖,过了门,什么责任他抗不了?届时夫妻俩同舟共济,不论何种问题都迎刃而解啦。自由、解脱、将家门发扬光大,这些统统不在话下,敢问届时责任让夫君抗了,你便不再沦为工具;况且碾家一女单传,你承担光耀门楣之责亦无可厚非,何来傀儡一说?”
      顿了顿,苌蜜觉得这话不够圆滑,立马补上一句:“旁人见一女流身怀如斯风采,尽皆赞之誉之巴之结之,怎么会无人赏识?”
      碾廑的眼睛陡然雪亮,絮叨了一大堆,总算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出头之计。
      其实很粗浅的一项主意,她四肢不发达却头脑简单,只顾着忧心忧虑忧前途,但前途一般需要依靠自己走出,若原地踏步不肯走,前方自然无途。
      要想自己走出前途,首先脸皮要够厚。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自也不需矜持。
      苌蜜的意思是:“一名合格的夫君,声誉武功最为基础,相貌家世知名度皆不能差,然更多的是小姐看得对眼,不知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贤德之士,小姐可有中意之彦?如若暂无,奴婢这里倒得了一张“天之骄子排行榜名册”,小姐不妨一瞻。”说着便从怀里摸出薄薄一撰。
      碾廑接过来翻了几页,册中所录名目均是近月来在江湖武林中比较活跃的青年翘楚,按其本身的各项综合能力进行排名,排名越靠前便越卓越。
      苌蜜给出建议:“以此类推,高居榜首的便是这些俊彦中最为杰出优异的第一人,当然,也是日后作为人夫最靠谱的第一人,乃理想的不二人选。”
      碾廑觉得她忒也聒噪,但貌似字里行间均是金玉良言,于是选择听从,采取她这条提议,决定会一会这个众所公认的排行榜魁首。
      而这个所谓的渠魁,其贵姓便是赫赫有名的谮黎铸剑山庄大弟子,人称泼剑,名曰即墨飒风,乃大琰圣海即墨非庸嫡长子。
      确如其境,彼时,碾廑凿凿未对即墨飒风心怀叵测,甚至闻其名便慕其迹,颇为钦佩他的行勋气宇,风姿绰范。
      最近天鲁城遭刺客侵袭,攻门掠地,不少绿林豪杰接连惨死,命案陆续不断。无人知晓这些刺客为何人所聘,给谁效命,目的又是什么,但来无影去无踪,被杀之人往往在与同僚谈笑风生,突然莫名其妙便猝死了,纵使旁人有心擒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存者们自危惶惶,不能坐以待毙,却也不想舍故而逃。于是由城主带头,联袂起书,求援邻近诸门诸派,共同抓捕刺客,以免血灾继现。
      天鲁城主的求援信也给谮黎铸剑山递去了一份,且安然无恙落在了听么风客手中,天正逢时,他刚决定让即墨飒风与他两位胞弟出山历练,信函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到了他手中,于是顺水推舟,遣他仨率领一批门徒,前往天鲁城应援,务必将那胡作非为的刺客捉拿归案。
      目标既已锁定,此乃一条见证即墨飒风其德其品是否可靠的好机会,千载难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再多的耳濡目染,终究不如一睹为快来得实际实在,来得更具说服力。
      前几日闹失眠,碾母送了盒迷魂香供她入睡。当晚,她见外头的士卒打瞌睡打得实在厉害,又因职责所在不敢躺下。碾廑见他们太过辛亏,便用迷魂香助他二人进入梦乡拜周公,自己则光明正大的偷溜出府。因前几日的失眠闹得尤其严重,这迷魂香也是同类中出类拔萃的上上品,她施舍的分量也有些上头,看来没个三五天,这辆家伙难以解脱。而碾父与阿慈近日给远走他乡的望年之交贺寿去了,是以,她的时间很充裕,足够维持她赶往天鲁城并且完成一桩自由相亲。
      故事叙到这里,碾廑脸上情不自禁浮上了繁琐驳杂的神色。看了眼游乾,感慨万千:“倘若当初我未赴天鲁城一趟,说不准日后许多天灾人祸也不至于罹难。虽然也说不准逢不上他,可至少我们人生无所交际,两条本该南辕北辙的生命线也不会中途变位,他的双腿仍然健全。缘分因果,真真幽微。”
      这是三年前的往事,听到此处,即墨飒风回忆畴昔。记忆中自己当年似乎确实有天鲁城一行,只是彼时他与同门前赴目的地时半途意外发觉刺客行迹,独自循迹勘察,最终无果,这才迟到了数日,他至始至终都没巧遇过碾廑。
      但这些话确只能腹中咀嚼,难以吐露,于是附和两句:“嗯,缘分这东西的确玄妙,却不知后来如何?”
      后来碾廑自然也没见到目标,但却在天鲁城中相逢了目标的同门胞弟,即墨暹。
      不过,在与即墨暹邂逅之前,她优先与游乾缘起了。
      夜半三更子时初,天鲁城中的绮雯香粉铺正准备打烊,她在门口被黑衣蒙面的游乾劫持进铺。
      大约是因那时大街小巷空无一人,而碾廑一派弱不禁风的少女扮相,游乾觉得她很好劫持,不需要耗费什么力气,手到擒来。便肆无忌惮,在更夫手里的木梆子敲得锵锒作响时直接背后突袭。
      碾廑孑孓嗵行,忽觉身后掌风猎猎,有人袭击,她回手拍出一掌。
      砰的一声,双掌相交。游乾因轻敌以及脏腑受了内伤之故,掌上只使了两成力道,而碾廑却是全力以赴,一掌相抵,居然“哇”的一声,被震出一口鲜血,他大惊失色,偷袭不成功,转身欲逃。
      碾廑一回头见是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立即想到了传闻中的刺客,想着若将他逮住拿去交于即墨飒风,说不定能借此打交道,顺带留下个好印象,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放过了他,一伸掌以擒拿手功乘胜追击。
      作为刺客,往往一招毙敌,若一招失手,必不给敌人喘息反应的机会,第二招势必绝杀;倘若第二招依然失败,那么则溜之大吉,隐藏踪迹,交对手反应过来之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产生自己出现了幻觉的错觉。总之,无论发生哪种突如情况,他们都不会让人发觉踪迹。但游乾状态不佳,负伤累累,居然被碾廑纠缠上了,擒人不成反遭人擒。
      不过,他二人功力修为距离甚远,碾廑这些年懒惰矫情,疏于修炼,手上便顺理成章的没多少力气。游乾本想走为上计,突然发现这小姑娘不过会两招花拳绣腿,强运一口真气,轻而易举掐住了碾廑的脖子。
      她一招擒拿手尚未得售,已给敌人钳制,一脸懵逼……
      三招两式一过,动静成功吸引了正在街头巷尾巡逻侦查的即墨暹,脚步声砸踏而至。
      碾廑还在懵逼中,下一刻身不由己的被游乾连拖带拽拉入香粉店中。三下五除二放倒了那要打烊但没来得及打的掌柜,一柄明晃晃白花花的冰刃架在她脖颈处,威胁着逼迫前行,钻进店门后堂馥郁芳香的脂粉仓库。
      碾廑暗呼触霉,感慨着世事难料,红颜薄命,但听仓库房门砰的一响,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刺客身形比较魁梧,人高马大,多半是个男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后果有些不敢臆想。
      碾廑心头更加惊惧,惶恐忐忑中,身后刺客忽然冷不丁喝了一句:“褪衣!”
      眼下生死大权掌控自手,可能游乾也醒觉多此一举,口头吆喝出声,但却没给碾廑时间。啪啪三响,封了她三道重穴以及肩胛哑穴,令她瞬间非但弹不得,连呼救亦无能为力。
      碾廑更加瑟瑟发抖了,但战栗之余,最为严重的是叫苦不迭,以及对这个黑衣刺客的咬牙切齿。
      她感觉身上的外裳被一只手干净利落的褪了下来,凉风飕飕而袭。
      正常闺阁千金,或是寻常黎民少女,只要是个遵循传统道德的女人,身临此境,一般都会在委屈之余咬舌自尽,碾廑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效仿先贤时,黑衣刺客的手忽的停了。
      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声音过后,一套黑不溜秋的夜行衣不由自主的批在了她身上,跟着脸上被罩了一张黑幕,应是对方从自身脸上所除。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她的裙裳被游乾拾了起来,大概是在往自己身上套。但捯饬半晌,身后动静不断,却没个停歇。
      啪啪两响,受封的穴位骤解,闪着银茫的刀刃再度搁上她脖颈,跟着嘴巴被一只手捏住,身不由己的张开,一粒药丸被塞了进去,黑衣人尴尬的恐吓很是窘迫:“这是独门剧毒,除了我手中解药,天下再无他法可治。若要活命,便唯我之令是从!”
      碾廑心头呼爹喊娘了片刻,哆哆嗦嗦转过身来,刚强迫自己隐忍低着头喃了句:“大侠有何吩咐……?”抬头时下面的话便戛然而止。
      只见黑衣刺客脸上脂粉抹得五花八门,跳梁小丑的风格十分浓厚,身上披着她的妃红霓裳锦赭裙,但貌似……穿反了。
      碾廑忍俊不禁,以袖捂唇,笑意憋得忒也辛苦。
      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即墨暹高亢的叫嚷震耳欲聋。
      “更衣上妆!”黑衣刺客无视她的嘲笑,五颜六色的妆容颇显急切,冷冰冰的吐了一句。
      碾廑已明他此举意在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以乔装之法谋求脱身。但既然要利用这些东西瞒天过海,说明外头那帮人已见过其貌,如此一来,便务必浓妆艳抹,彻底掩盖他本来面目,却又不能太过突兀,否则引人注目,难免露出破绽。
      “你只有十息时间,若效果不佳,哼哼!”游乾语中凛寒,惶急更甚。
      化个妆扮个相,原属少女最为擅长的拿手好戏。碾廑撸起袖子,瞅了瞅周遭目不暇接包装脂粉的钿盒,开开始大展身手。
      一番七手八脚改头换面后,碾廑仔细打量眼前经改头换面后容貌堪称塞西施的刺客,在心头暗称自己手艺一绝,粗略一算,才过去五息,她从旁边的梳妆台上搬了一面镜子在他面前,由衷一赞:“稍后你甩开他们,便去怡红院应聘,我担保你轻而易举拿下头牌花魁。唔,虽说身材忒过壮硕嵬巍了些,但前途不可限量。”
      她调侃时笑语嫣然,下一息这明媚的笑容便僵在了嘴边。
      “你就穿这身衣裳,出去径直向东,引开那些家伙。若胆敢吐露我的所在,解药休想!”
      碾廑怀揣着鄙夷愤懑推门开道,暴露在即墨暹等追兵之前。当时,她丝毫不曾预料,自己后来的下半辈子,都将为游乾而活,所以心头的鄙夷愤懑十分给力。
      即墨暹一帮人为她身上黑衣淄罩所惑,纷纷叫嚣着穷追不舍,真正的目标已逍遥法外。
      她施展家传轻功,借助周遭天时地利,鳞次栉比的高墙厚墉进行逃亡。衣裳的转换,代表着身份也一同转换,她瞥眼见游乾穿着自己那身霓裳锦赭裙,风动羽裾,深恐她变卦扯下面幕,还从兜里取出一只药瓶子示意威胁。
      碾廑知道,那里面装着解药,可治被他强行喂食的无名之毒。
      这便是她与游乾的缘起初见,萍水邂逅,惊心动魄。最铭刻的记忆便是游乾男扮女装,穿得不伦不类,举擎瓷瓶顶着妆容在香粉铺的窗棂前蹙眉,那一脸的威逼与恫吓。
      游乾想到当日自己男扮女装那身形容,登时笑容可掬。碾廑脸上佯嗔,戏谑于他:“杀人如麻的刺客有朝一日竟也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这就叫狗急跳墙。”
      即墨飒风忍耐心头堵闷,有心打断他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听碾廑如数家珍的阐述过往,想了一遍,貌似当年二弟即墨暹确实与他粗略陈述此节,只晓得黑衣刺客携带帮凶,是个女人,之后的发展却没细说,于是问道:“那后来呢?你是否给即墨暹一行人擒了?”
      碾廑从游乾身上收回目光,点头应声:“我功力有限,他们人多势众,自是逃不掉。”
      当晚,一人风驰电掣的奔一群人追风逐月的赶,直绕出天鲁城外两里的五针松林。碾廑忽然想到自己与那黑衣人情急生惶,并未来得及约个时间地点以供碰头,即便是安全摆脱追兵,又去哪里寻找那黑衣人伸讨解药?他总不会傻兮兮的在香粉铺子等她折返,肯定趁即墨暹一行人离去时便逃之夭夭了。
      因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层顾虑,心不在焉,脚步便缓了下来。这一缓酿成的后果就是被追兵赶上,顺理成章的遭擒。
      当即墨暹扯下她脸上蒙面黑幕时,讶异之色不言而喻,掐着她目眦欲裂:“从实招来,你同党如今据点何处?如若缴械妥协,便免去皮肉苦头,胆敢冥顽不灵,侠爷自有妙计炮制。”他身旁喽啰举着火把紧随恐吓,一时间沸反盈天。
      虽说这桩事有些乱七八糟,但谮黎铸剑山一派先入为主,既然认定她是刺客,徒劳辩解只是枉费唇舌,可若实话实说,亦或随意杜撰一个地址,保不准当场就给杀人灭口。如此愚钝之举,她自不会蠢笨实施。眼下只有三缄其口,对方不得答复却又急需答复,便不至辣手摧花。
      于是,她选择沉默。
      即墨暹为人狠辣暴戾,最不乏整治手段,他将碾廑捆缚起来,掏出一柄断尺匕首在她脸上比划,笑得奸佞:“美人儿放心,列位侠爷均是正人君子,自不会为难姑娘。只是鄙人最近新闻一条铁律,说语言越少的女人容貌越美,若性命攸关之时仍可处变不惊者,那便是货真价实的人间尤物,鄙人近来心血来潮,有意打破这桩铁律,姑娘不妨赐教一二,鄙人该往何处下刀,方能一步到位。”
      很快,碾廑脸颊上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触目惊心。
      荼毒并未由此终结,即墨暹见碾廑依旧默不作声,怒火噌升。丢掉匕首,从底下走卒手中接过一个瓷瓶子,笑着于她道:“真是抱歉,在下不料这刀这般锋利,以至于下手没轻没重。唉,无论是男人女人,皮相均是重中象征,毁了容就等于自灭标志,可怠慢不得。不过美人儿不必忧心,在下这儿携有疗创圣药,蘸上少许即可康复如初。”
      碾廑倒吸两口凉气,不需目睹,她便知那瓷瓶子中所盛非砒即鸩,涂之必定皮溃肤烂。去觑即墨暹,只见他言笑晏晏,一脸和蔼顾恤之色,只是那藏在笑容之后的残暴,着实令人脊背发凉。
      她总算深切体会了何为笑里藏刀。
      由此,她对姓即墨的一家已好感全无,当然,既是全家,自然包括之前仰慕崇拜的即墨飒风。尽管她与他素未谋面,但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胞弟是如此,同样作为即墨非庸之子,胞兄岂非如是?虽一概而论忒过偏激,但失望透顶是真。
      尚未缘起,已然缘灭。其实,他们从来不是同处一轮寰宇的人,翳牖之槛从未敞过,纷扰喧嚣相隔。
      当灰扑扑的粉末黏进血液,碾廑终于吃不消毒物腐蚀血肉之痛,尖叫响彻云霄。
      即墨暹嫌她聒噪,直接点封哑穴并用麻布堵塞入嘴,如此一来,她想咬舌自尽亦力不从心,只能强忍煎熬,有苦难言。
      即墨暹想从她口中撬出有利之迅,遂留命不杀,连夜押入天鲁城中,寄居城主府邸,监狱囚禁。
      碾廑在黑暗中感叹世事无常,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为日后前途的自由做着春秋大梦,朝暮之间,风水轮流转,什么姻缘良人,连命运也危在旦夕。
      感着叹着,便熬到了翌日。她待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抛开脑子里浮光掠影的思绪,开始忧心若即墨暹耐性耗尽,而自己其实不过是冒牌货,压根不具备什么利用价值,时间拖得长了,说不准便要死于非命。眼下只盼阿爹阿慈早日归府,苌蜜将事件据实相报,双亲前来营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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