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四十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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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黑暗。
这并非简单的光线缺失，而是一种有“质”的、沉重的、仿佛能压垮灵魂的黑暗。友克鑫市，这座永不眠的欲望之都，第一次陷入了彻底的死寂。所有的霓虹、车灯、建筑照明，乃至天际的星辰与月光，都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熄灭了。
城市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在这片无垠的死寂中，只有两处光源，如同黑暗汪洋里最后的、倔强的灯塔。
一处，是悬浮于半空、燃烧着黑色火焰的“修罗”之剑。那火焰不产生热量，不照亮周围，它只是纯粹地“存在”，仿佛是黑暗本身的核心。
另一处，是地面上，那双因极致的愤怒、仇恨与悲伤而燃烧着的、鲜血般的绯红眼眸。
酷拉皮卡跪在地上。他刚刚结束了一场赌上一切的战斗，用“束缚中指链”将窝金彻底囚禁。复仇的第一个目标达成，他本该感到一丝慰藉，但心中涌起的，却是更深的空虚与疲惫。然后，世界就黑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恐怖威压，如亿万吨海水般当头压下。这股力量并非针对他，却让他连维持“绝”的状态都变得无比艰难。他体内的念气在瑟瑟发抖，那是生命在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战栗。
他抬起头，绯红的眼眸穿透黑暗，看到了那个缓缓降下的身影。
那个人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如同走在无形的台阶上。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手中握着那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剑。他不是在“飞行”，他是在“降临”。整个世界的法则，似乎都在为他的行走而扭曲、让步。
酷拉皮卡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不知道来者是谁，但他知道，这是他一生中从未遇到过的、最恐怖的存在。幻影旅团的团长？不，即便是蜘蛛的头领，也绝无可能拥有如此神明般的威势。
身影无声地落在了他的面前，相距不过十步。
距离的拉近，让那股威压变得更加清晰。酷拉皮卡甚至能“闻”到那股气息——冰冷、死寂，那是万物归于终结的味道。他下意识地将锁链护在身前，绯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对方，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你是谁？”酷拉皮卡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戒备而沙哑。
来者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
“修罗”之剑上燃烧的黑色火焰，以及酷拉皮卡眼中燃烧的绯红光芒，这世间仅存的两处光源，交织着，照亮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但最让酷拉皮卡如遭雷击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纯粹的、没有任何光泽的、黑洞般的眼睛。
可是在这双眼睛的轮廓里，在这张苍白的脸上，酷拉皮卡看到了一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记忆最深处的、属于童年温暖日光的影子。
那个在窟卢塔族的森林里被他救起，那个会安静地看书，那个在祭典上被族人误认为是“月之眷顾者”的……
“龙……哥哥？”
这两个字，从酷拉皮卡的喉咙里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颤抖与难以置信。那段短暂的相处时光，是他在家园被毁前，最后的一段平静记忆。那个被他当作弟弟一样照顾的少年，怎么会……怎么可能……以这样一种神魔般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小酷拉。”
御龙天的声音响起。不再是记忆中那略带沙哑的少年音，而是一种更低沉、更平稳，带着奇特共鸣的语调。每一个字，都仿佛直接敲击在酷拉皮卡的灵魂之上。
真的是他！
这个认知，让酷拉皮卡的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喜悦？震惊？恐惧？无数种矛盾的情感在他心中炸开，让他那颗因复仇而变得坚硬冰冷的心，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你怎么会……和幻影旅团……”酷拉皮卡的声音里充满了混乱，他想起了灭族之夜，那个被旅团簇拥着离开的、瘦小的身影。难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和杀害你族人的人在一起？”御龙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向前一步，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倒映出酷拉皮卡那双燃烧的、充满血丝的绯红眼眸。“因为那场屠杀，是我默许的。”
轰——！
这句话，比任何“超破坏拳”都更具毁灭性。它瞬间击碎了酷拉皮卡刚刚升起的所有混乱情绪，将他直接打入了最深的、冰冷的地狱。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的族人，你的同胞，你所信仰的神，还有那片你引以为傲的土地……”御龙天缓缓地、残酷地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关于‘寄生’与‘圈养’的骗局。”
御龙天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将埃保常一族与阿巴多一族的历史，将窟卢塔族作为“实验品”和“养分容器”的悲惨宿命，清晰地、完整地叙述了出来。
“你们的‘神’，不过是一群连肉身都保不住的可怜虫。你们的‘信仰’，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养料。你们每一次虔诚的祈祷，都在献出自己的生命力。那些在祭典后‘荣归神恩’的族人，不过是被吸干了生命，躯壳被当成新容器的可悲祭品。而那些没有觉醒火红眼的孩子，则被送上实验台，变成你无法想象的怪物。”
“不……不可能……”酷拉皮卡喃喃自语，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他从小被教导的、引以为傲的历史，那些族人脸上虔诚的笑容，在御龙天的话语中，被扭曲成了一幅幅荒诞而恐怖的画面。
“我来到你们的村庄，并非偶然。”御龙天继续说道，他的话语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是去调查那股‘信仰之力’的源头。我看到了真相。我原本可以阻止幻影旅团，可以救下所有人。但是我没有。”
“为……为什么？”酷拉皮卡抬起头，绯红的眼眸里，泪水与血丝混杂，流淌出的，是纯粹的绝望。
“因为，对你们而言，被旅团在瞬间杀死，是一种仁慈。”御龙天的声音冰冷如铁。“那至少能让你们作为‘人’而死去。而不是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被慢慢地、一代又一代地吸干灵魂，最终变成连自我都没有的行尸走肉。旅团的屠杀，终结了你们的宿命。所以，我看着，我默许了。”
真相。
这就是真相。
比他想象中任何可能都要残忍亿万倍的真相。
他的复仇，他为之赌上一切的、生命的唯一意义，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可悲的笑话。他恨了这么多年的蜘蛛，居然是给了他族人“仁慈”的刽子手？而他一直记挂在心的“龙哥哥”，那个他以为是无辜的、需要被保护的少年，才是那个站在最高处，冷漠地注视着一切发生的、真正的“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酷拉皮卡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身上的念气，在这一刻彻底失控。那股由极致的仇恨、悲伤、绝望、自我否定混合而成的疯狂能量，冲天而起，甚至让他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扭曲。
他绯红的眼眸中，光芒前所未有地炽烈，仿佛要燃烧掉自己的灵魂。
然而，这股足以媲美窝金“超破坏拳”的念气爆发，在触及到御龙天身前三尺时，就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对的墙壁，被轻易地化解、吞噬，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御龙天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他亲手摧毁的灵魂。他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似于“欣赏”的情绪。
“多美的火焰啊……”他轻声赞叹，但话音未落，他猛地蹙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咳嗽。他抬起手，用手背捂住嘴，一丝黑色的、仿佛凝固了的阴影从他指缝间逸散。
这是后遗症。强行吞噬“深渊之心”，以人类之躯去征服宇宙本源，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自毁。他的灵魂与力量是统一了，但他这具承载着“御龙天”这个身份的容器，却像一个被强行撑大的、布满了裂痕的瓶子。他获得了神的力量，也承受了神所不需要承受的“损伤”。
酷拉皮卡那因崩溃而涣散的瞳孔，捕捉到了这一幕。
御龙天放下手，毫不在意地看着酷拉皮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也因此更具蛊惑性。
“小酷拉，你看，你的火焰……对我很有用。”他不再谈论什么世界的悲剧，而是将话题完全聚焦于自身。“你的仇恨，你的绝望，它们所产生的能量，是这个世界上最精纯的负向力量。它们……能修补我。”
他向前一步，用那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剑，轻轻点在酷拉皮卡颤抖的锁链上。
“你想要复仇，可你的仇人，那些蜘蛛，甚至你所仇恨的整个世界，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尘埃。你的力量，用来对付他们，就像用太阳去烧一只蚂蚁，可笑，且浪费。”
“但如果，你将这股火焰献给我呢？”御龙天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你的复仇将不再渺小。你不再是向某个具体的对象复仇，你将成为‘复仇’这个概念本身。你的火焰，将不再是为了烧毁几只蜘蛛，而是为了维系一个‘神’的存在。”
“想想吧，小酷拉。你的族人，你的血脉，你们世世代代被当作养料，最终连存在的痕迹都差点被抹去。这是何等的卑微，何等的不公。”
“而现在，你有机会，让你族人最后的火焰，成为我回归王座的基石。让你们一族的悲剧，升华为我神性的一部分。让‘窟卢塔’这个名字，不再是受害者的代名词，而是神之祭司的徽章。这份荣耀，难道不比你那狭隘的、早已失去意义的复仇，更加伟大吗？”
御龙天没有给酷拉皮卡任何关于“修正世界”的虚假承诺。他只是赤裸裸地，将一份交易摆在了这个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的少年面前。
【你的仇恨，毫无意义。】
【但你的仇恨，我需要。】
【成为我的养料，我赐予你无上的意义。】
这才是最极致的蛊惑。它不给予希望，只给予“价值”。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一切、连复仇的根基都被摧毁的人来说，让自己的痛苦变得“有价值”，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酷拉皮卡的意识，在御龙天那冰冷而又无比诚实的意志面前，彻底放弃了抵抗。他那份无处安放的、几乎要将自己燃尽的仇恨，找到了一个新的、完全服务于他人的宣泄口。
他不再是复仇者。
他将成为……祭品。
“我……愿意……”
当他从灵魂深处吐出这三个字的瞬间，他身上那股狂暴的念气，瞬间改变了性质。它不再向外爆发，而是向内收敛，化作一股冰冷、精纯的能量流，通过那看不见的契约，源源不断地涌向御龙天。
他绯红的眼眸，火焰依旧在燃烧，但那火焰的深处，却多了一份神性的、冷漠的空洞。他缓缓地、单膝跪在了御龙天的面前，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御龙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精纯的能量正在流入自己体内，如同清泉，滋润着他那布满裂痕的灵魂容器。他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一丝，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他成功了。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能在他沉睡期间，持续为他供给能量、维系他“人性”坐标的活体祭司。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这座城市的几个方向。他那双非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可以被称之为“人性”的复杂情绪。
是时候……告别了。
他伸出手，对着身前的虚空轻轻一划。三道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扭曲的门扉，无声地在他面前展开。
下一秒，三道身影几乎同时从门中跌出。
飞坦，他正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直接从教堂的废墟中拽了过来。
奇牙，他正带着小杰和雷欧力在下水道穿行，却被一股阴影包裹，瞬间出现在这里。
库洛洛，他正坐在酒店房间里，思索着窝金之死与那道神谕，连人带椅子一起被传送了过来。
三人出现的瞬间，都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但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全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悬浮在半空的御龙天，看到了他手中那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剑，看到了跪在他脚下、双眼绯红却毫无生气的酷拉皮卡，以及……他们每个人都感受到的、那股让他们灵魂颤栗的、属于“神”的威压。
“龙……”奇牙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他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飞坦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紧紧盯着御龙天那过于苍白的脸色，以及刚才一闪而过的、不稳定的气息。
只有库洛洛，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中流露出了狂热的求知欲。他看着御龙天，仿佛在看一件从未被记录过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看来，你们有很多疑问。”御龙天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长话短说。我，并非人类。我是这个宇宙‘暗’的本源。因为一些意外，我经历了三世轮回，成为了你们所认识的‘御龙天’。”
“而现在，我强行取回了我的力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丝黑色的阴影再次从嘴角逸散，证明着他话语的真实性。“但这份力量过于庞大，我这具人类的容器已经濒临破碎。我必须回到我的领域，那个你们可以称之为‘混沌’或‘暗之领域’的地方，进行漫长的沉睡和修复。”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人。
他看向库洛洛：“旅团的损失，我很抱歉。但窝金的死，并非毫无价值。这份混乱，是我苏醒必须的食粮。作为补偿，在我回来之前，蜘蛛将无人可以撼动。”他话音一落，一道黑色的印记从他指尖飞出，烙印在库洛洛的手背上，那是一个微缩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蜘蛛图案。“这是我的印记。它会保护你们。”
他看向奇牙：“弟弟，揍敌客家，暂时交给你了。你不再是我的刀，你是我的家人。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你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守护好你所在乎的一切。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试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飞坦身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眸中，冰冷的神性褪去，流露出三世以来唯一的、真实的、属于家人的温柔。
“哥哥。”他缓缓降下，走到飞坦面前，伸出那只没有持剑的手，想像小时候一样，去触碰飞坦的脸，但最终，只是停在了半空中。
“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睡很久。”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不舍。“我不知道会睡多久，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但……我一定会回来。”
他的视线转向跪在地上的酷拉皮卡。
“他，是我的祭司。他的仇恨，会成为指引我回归的灯塔，也是维系我不会在沉睡中迷失‘自我’的坐标。所以，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他。他的存在，就是我回归的保证。”
飞坦死死地盯着他，隐藏在面罩后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御龙天那冰冷的手腕。
御龙天笑了。那是他三世以来，最真实、最轻松的笑容。
他挣开飞坦的手，转身，高高举起了“修罗”。
“那么……再会了。”
剑尖指向天空，一道比黑夜更深邃的、通往未知之地的裂缝，被撕开。裂缝的另一端，是永恒的、宁静的、属于他的混沌。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同伴，还有脚下这座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城市。
他不再是那个被命运摆布的棋子。他找到了他的“家”，他的“朋友”，他的“存在的意义”。
他是御龙天。
也是这片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拥有了“心”的……暗。
他转身，一步踏入那道裂缝，身影彻底消失。
随着他的离去，笼罩着友克鑫的绝对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光明回归，城市的喧嚣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高楼之上，只剩下沉默的三人，以及跪在地上、双眼绯红、如同永恒雕塑般的酷拉皮卡。
故事，并未结束。
它只是进入了一个漫长的、等待着神明归来的……中场休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四十六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