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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二百四十三章 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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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黑土,茂密的森林消失了,只剩下焦黑色的枯枝,那条浅浅的、公爵常常骑马蹚过去的小河也干涸了,裸露的河床上一滩滩的淤泥看上去很是触目。公爵就在这样一片破败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得不时时避开焦土上零星的残火,以及断裂砸落的枯枝。这里究竟是哪里?蓝沙尔,他的家乡,怎么会成了这样?
心里似乎隐隐约约地知道答案,可却已想不起来,恍惚中,只觉得震惊,胸口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用力按住胸口,竟感觉不到心跳。
“菲!”“弗利奥!”
公爵张开嘴,似乎是想要喘气,然而,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听到这样两声呼喊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回响,公爵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菲……弗利奥……他们怎么样了?!
快!要快!公爵不停地催促着自己,不知怎么的,他就有了匹马,他紧握马缰,拼命驱策着马匹在干裂的土地上飞奔。
他看到斯塔博恩的小屋,那一晚,尼奥从那些纵火者的手中保住了这座木屋,然而现在,它却终于还是免不了被付之一炬的命运。不远处,赛尔巴乔大叔他们居住的村落也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丧家的狗在“呜呜”地叫着,但从公爵的位置,却看不到叫唤的狗,从前,在这里来来往往生活劳作的人们,更是一个都看不见。
“赛尔巴乔大叔!玛利亚!斯塔博恩!”公爵大声呼唤。
没有人回答。公爵用力勒住马,想走过去,不料他刚一靠近,就看到一个个黑影从阴影中浮了起来,他们没有脚,悠悠荡荡地从墙后飘出,他们好像还在看着他,有的还在向他点头。
公爵浑身冰冷,麻木地任由坐骑迈着碎步离开。除了祈祷,他已经不可能再为死去的灵魂做什么事了……
不知不觉中,公爵的马越跑越快,等公爵回过神来,斐迪南城堡竟已经在眼前了。和蓝沙尔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成了一片废墟。豪华的雕花铁门敞开着,有一扇已经倾倒了。公爵目光一闪,竟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靠着铁门站着,仰起头向远处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菲!”公爵终于感到了一丝安慰,总算他的菲没有事,她在等他。
公爵狠狠一踢马肚,想跑向那个白衣的少女。然而,奇怪的是,无论公爵的马怎样疾驰,他却始终不能靠近少女。公爵心急如焚,他已经看到,少女的脸上渐渐有了悲戚之色,她仍在仰头看着,但她娇小的身体却已经开始打颤,目光里交杂着寂寞和哀伤。
“菲!我来了!我在这里!”公爵大声喊道。
但无论公爵怎样呼喊,少女都毫无反应,少女终于失望了,她垂下头,滑落的眼泪沾湿了焦黑的土地。她慢慢地转向了城堡的方向,似乎是在凝视着铁门里的什么东西。公爵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本来什么也没有的空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影,他倚剑站着,灰白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笑,但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一动也不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上帝!弗利奥!”一瞬间,公爵心如刀绞,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和弟弟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跨越这一段并不太远的距离。
一个声音,沉沉地从地心深处响起,公爵起先以为是雷,可再一细听,却发现,那根本不是雷声,而是一个人的笑声,肆无忌惮的、疯狂的大笑声……
“哦……”公爵轻轻揉了揉额角,靠在窗棂上,尽管已经清醒,但梦中的情景仍然让他心悸不已,直射的太阳刺得他的眼睛有些酸疼,他却不敢闭眼,唯恐一闭上眼睛,梦境就会在眼前重现。菲……弗利奥……赛尔巴乔大叔……斯塔博恩……哦……
昨天,公爵如约和杜塞尔男爵见了面。男爵话不多,年纪轻轻却总是神情肃穆,看上去有些刻板。看着男爵,公爵不由得有些好奇,不知道康斯坦大公是用了怎样的方法才说服他来和公爵见面。
从前,当斐迪南家族还是大半个蓝沙尔的主人时,无论是这一代还是上一代的杜塞尔男爵,都没有像别的贵族一样,时常来到斐迪南城堡,参加大公举办的晚宴或者舞会。而现在,当公爵受到国王的贬黜,连领地都被全数没收的时候,杜塞尔男爵却也没有向公爵表现出任何讥笑或者嘲弄。男爵向公爵鞠躬致意,就和任何其他时候一样表现出无可挑剔的礼节,他甚至不愿抢先公爵上马,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戴上他的礼帽。男爵这种毫无矫饰的尊重和斯洛爵士连表面上都相当勉强的礼貌是那么的不同,公爵已经感动于心。
尽管杜塞尔男爵生性淡薄,但提起斯洛爵士,他却一点也没有掩饰他的厌恶和不满。斯洛爵士对曾经的斐迪南领地进行的剥削和掠夺,蓝沙尔和附近的贵族们没有不知道的,有一部分人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斯洛爵士的那一边,于是他们愉快地参与了既得利益的分享,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因为不齿斯洛爵士的行径,而拒绝了邀请。对于这样公然的对立,地方长官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这一小部分贵族排斥在蓝沙尔权力和财富的核心之外,还常常借机骚扰,同时又总是暗示,只要加入斯洛爵士的阵营,一切都会不同。
用这样的方法,斯洛爵士的确又争取到了一些不胜其烦的贵族,但杜塞尔男爵却是少数几个从来不曾对地方长官的提议动心的贵族,也因此多了不少麻烦。
“他疯了,他要把森林改成马球场、山区改作猎场,根本不管那些世代住在这里的佃户,我想就是大海阻拦了他的计划,他也会下令连大海都一起填平。”杜塞尔男爵恼怒地道。
杜塞尔男爵常住蓝沙尔,能够了解到一些斯洛爵士打算对蓝沙尔实施的计划,而这些,在以前,都是公爵无从得知的。改建马球场和猎场,这听起来的确很疯狂,且不说这将会使多少人流离失所,单说这两项工程需要花费的时间和金钱,就已经难以估量。
“他要真这样做下去,一定会引起暴动的!”杜塞尔男爵眉头紧皱,也许他没有公爵那样了解这些土地上的人民,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任何人都不会允许有人轻易夺走自己的家园。反抗、斗争……为了守住家园,人们可以不顾一切。
“暴动?……”
公爵微微皱了皱眉,第一次在海边见到斯洛爵士的时候,他就感到这个人不简单。暴动……难道,斯洛爵士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暴动吗?
欧历432年,也就是三百多年前,阿克萨的一位地方长官因为平息了辖区里的暴乱受到国王的赏识,当时,由于阿克诺侯爵过世后并未留下任何继承人,侯爵领地一直没有主人,君主为了奖赏地方长官,便将阿克诺侯爵领地赐给了他,于是本来的辖地变成了家族领地,而这样一个变化会带来多少好处,也是可想而知。
这是一桩极为古老的案例,不久之后,法务大臣完善了它的司法意义,规定了暴乱的规模、发生的原因、地方长官的作为,还有周边贵族们的态度。要永久地得到辖地,地方长官必须赢得大多数贵族的支持。这种种条件加起来,便构成了颇为巨大的阻碍,使得在近三百年间,再没有第二个类似的案例,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渐渐遗忘了这件事。然而,公爵曾是佐亚的首相,对于这些案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斯洛爵士野心勃勃,而斯洛家族尽管有好几位成员都有公职,但由于家族分支过多,本来就不大的领地被进一步分割,早已所剩无几。对于斯洛爵士这样一个人来说,他很有可能决心挑战一下三百多年来无人能够跨越的难关。如果是这样的话,自行制造暴乱再亲自去平息,就可以被认为是一个相当完美的计划。而蓝沙尔呢?在斯洛爵士的野心面前,蓝沙尔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血腥和杀戮的危机。
公爵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这不行。梦里的一切,他绝不能让它发生,绝不!
公爵直起身,抬手按着额头,缓步向外走去。尽管杜塞尔男爵显然也感到担忧和不安,但他似乎还无法下定决心坚决地站出来去阻止地方长官的暴行。他只承诺去联络其他贵族,尽力争取最大的支持。
杜塞尔男爵是一位正直的年轻贵族,这一点毫无疑问,他的顾虑公爵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从目前来看,斯洛爵士不会过多地威胁到男爵的切身利益,但公爵却已无法袖手旁观。只是此刻,他的心里,还牵挂着尼奥,一想到昨天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尼奥,公爵的心就乱成一团,斯洛爵士的计划、蓝沙尔的未来,他连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脑后又隐隐地刺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