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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他妈是你的乖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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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里的土路总是不平坦，像是癞蛤蟆凹凸不平的皮肤，踩上去总要摔一跤。大巴车方才碾上了一个大土坡，巨大的车身在摇摇欲坠中保持了岌岌可危的平衡，这才免于翻车的危险。夜色的浓郁增加了不安全性，让车上仅有的几个乘客不免开始忧心。
李安泽背着自己的行李，脸色更加难看了。
大巴车里的空调味道太重了，再加上时不时就要做一下剧烈运动的大巴车，让他整个人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手机响了起来，李安泽只是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老爸”两个字，就没好气地挂了电话。本来这趟回老家祭祖的应该是他爸，那老头子非说自己忙，还骂他娇生惯养欠历练，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扔了回来。
他老家那地方太偏僻了，只有大巴车才能到。偏偏今天大巴车还晚点，于是就拖到了这个时候。他堂堂李家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李安泽越想越委屈，偏这时候大巴车一个急停。李安泽整个人都差点被弹了出去，所幸腰上系着安全带。他脸色难看得要命，扬声道：“会不会开车啊！”
司机脾气也不好：“你他妈没看见前面站牌有人？”
李安泽刚想骂回去，正这时候，车门打开了。少年的声音清越朗润，直接吸引了全车的注意力：“去京城中心站多少钱？”
——那是一个称得上是漂亮的少年！
李安泽一句痛骂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最适合说出的时期，那就得烂在肚子里。否则场合不对，就显得既尴尬又可笑。
李安泽一边打量着那个少年，一边懊丧地想，这次吵架又没发挥好。
少年有着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皮肤白皙，笑起来的样子很阳光，又莫名显得有点乖。他穿着简单的白短袖，拖着行李往后排走。路过李安泽的时候，他闻到了少年身上的一阵幽香。
那种香气有些怪异，淡淡的，清润舒适，不像是香水，倒像是天然的，跟这少年融为了一体，丝毫不显得违和。若是换做其他人，李安泽肯定得嘲笑那人一通，大男人身上还带什么香，娘了吧唧的。
这少年就坐在李安泽后排的车窗那边，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从李安泽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少年手腕上的一串珠子。那珠子像是檀木珠，红得都有些发黑了，金色的小流苏垂下来，像是电视剧里君王手中常戴的手串。但是这年头，别说年轻人了，就算是老人，也没几个喜欢戴这玩意儿的。
李安泽收回了目光，他想，村里的孩子，得多体谅他一下，审美跟不上潮流也是实属正常。
正这个时候，车又停下了。
司机嘀咕了一声：“奇怪，平时开这条路也没这么多人啊。”
外面的树影阴嗖嗖地映了进来，路灯有些晦暗不明。滋啦两声，这一片的路灯齐齐灭了。有一根路灯的柱子断了，看上去像是断了腿的人一样。李安泽心里咯噔一声，登时便觉得有些古怪。平素里看的那些恐怖小说尽数涌进他的脑海里，他只觉得汗毛倒竖。目光落在刚上车上的人身上后，他的鸡皮疙瘩更是全起来了。
那上车的人穿着经典的一身白裙子，黑头发，有些看不清脸。把钱给司机后，就坐在了李安泽前面。
大巴车又开了。
李安泽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少爷，连这样的车都没做过，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气氛阴暗又诡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悄悄地回过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懒洋洋地坐着，一双桃花眼李似乎含着含着懒洋洋的春水。这个时候，他身上那种乖孩子的气质便少了些，平白多了些风流与懒倦。李安泽定了定心神，心想，没什么的，车上还有这么多人。
没什么的。
大巴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这一下李安泽简直要把昨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他刚想破口大骂，司机这时候又开了口，堵住了他的话：“奇怪，怎么又回来了？”
车上有人问：“怎么还在兜圈子？”
“不知道啊……”
司机明显也慌了，他刹了车，明明空调还在吹着，他的额头上却沁出许多冷汗，打湿了整件短袖。他看着那根折断的灯柱，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身上的肥肉惯性地抖来抖去。司机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乘客，对上了一双惨白的脸。
“啊啊啊啊啊————”
“叫他妈的什么叫，叫魂啊，你大爷的！”
“赶紧开车，兜圈子又不能让你赚多少钱。”
司机缩在座椅上，眼睛圆睁，都要凸出来了。一滴汗滴在他的衣服上，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他指着后视镜，话都说不利索了：“鬼鬼鬼……有鬼啊……”
那后视镜里，穿着白裙的女孩，裙底赫然竟是空荡荡的！！
——要是没有腿，她是怎么上车的？
司机不敢再看后视镜了，目光落到零钱箱里，他猝然又发出了一声比方才更加凄厉的惨叫。那摞在钞票上的，竟是一张黄铜钱纸！！
车上的乘客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的目光纷纷望向白裙子的女孩。那女孩黑发蒙脸，咯咯咯地便笑了起来。阴风阵阵，刮得人不得不高声尖叫，所有人都乱了套。李安泽就坐在这女孩的后面，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手脚冰凉，动也动弹不得，瞳孔放大，看着这女孩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
女孩顿了顿，歪着头咯咯咯地又笑了：“真是个乖孩子啊……”
李安泽嘴唇颤抖，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的手伸了过来——那就是一只长着长指甲的爪子！女孩应该还是在笑着，外面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拉车门。那动作在李安泽的眼中放慢了，他甚至能看到——
——能看到那张偶然露出来的青灰色的皮肤！！
万籁俱寂。
眼泪从李安泽的眼眶中淌下来，他脑中飞速掠过无数念头，他想，他还没回家，他还没接到父亲的电话，他还没……
——他还没好好活过！！
“砰——”
女鬼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到了车窗，然后狠狠地落在地上。黑色的血和黄色的脓水流淌出来，女鬼的红指甲都脱落了。少年的声音含着笑：“谁他妈是你的乖孩子？”
只是一瞬间，车里就回暖了。刺骨一样的寒冷被太阳融化，檀香的清幽与女鬼腐烂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司机颤颤巍巍地看了过来，李安泽抬起了头。
少年的下巴精致而动人。
林嘉看着面前这个被吓傻了的男孩，又看向了女鬼。这女鬼还真能挑事，这不就是找死吗？
女鬼趴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扒拉半天也没把车门扒拉开的其他乘客缩在车门处看这边，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边闹出来的动静。
司机嘴巴圆张，简直能吞进去一个鸡蛋。他忽然惊喜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是不是学过这方面的东西啊……不，不是，道爷，您要是那啥……”
司机语无伦次，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地上的女鬼身上，陡然颤抖了一下。
——那只是在一瞬间！
像是电视卡了一下一样，女鬼脸上的头发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眯眯又穷凶极恶的脸。脸皮上浮着血丝的青灰色皮肤，以及要咧到后耳根的笑。大巴车里响起了此伏彼起的尖叫，胆小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
女鬼两手撑着地，略带兴奋地仰着头看少年。
她想看看林嘉的反应。
林嘉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从身上摸出了手机，对着女鬼的脸咔嚓就拍了一张照片：“孤魂怨鬼还有极恶相？真的吗我不信……”
……
女鬼愤愤不平：你他妈的拍什么拍！
她身为鬼的尊严呢！
女鬼喉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林嘉漫不经心地又后退了一步，顺手把旁边的李安泽也捞了出来，随手扔到了后排的椅子上。他敷衍地看了一眼女鬼：“知道啦会帮你开美颜的……哟，这就有回复了。”
……
李安泽震惊不已：“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鬼拍照……你还发朋友圈！！？”
司机也颤巍巍：“道……道爷……”
是他的判断出问题了吗？怎么这位道爷捉起鬼来，就这么儿戏呢？
天网上的回复乱七八糟的，林嘉划拉着手机，他直接忽略了那一连串“这女鬼还挺漂亮”等重口味引人不适的回复，挑了一条最有价值的：“不是野鬼，是車头鬼……生前被车撞死而灵魂不得引渡的……所以灵魂出没在死亡时的一片地域，专门拦车害人。”
李安泽更震惊了：“这也能百度出来！！？”
林嘉关了手机：“黑白无常是干什么吃的？我得去冥界街道办去投诉他们……”
李安泽：“……”
众人：“……”
少年道爷奇奇怪怪，说出的话也疯疯癫癫。
林嘉随手将一张皱巴巴的符纸贴在女鬼的头上，然后去自己的包里摸了把唢呐出来。这把唢呐格外小巧，通体泛银，隐隐之间还有银光流动，上面刻了黑紫色的咒。李安泽简直看呆了，他看了看林嘉，又看了看女鬼，张了张嘴：“这、这是……”
“唢呐渡魂。”
林嘉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他蹲在了女鬼面前：“施主好好去投胎吧，下辈子再做个好人……”
女鬼伏在地面上，她失去了双腿，身上的怨气又被林嘉一脚踹散了，此刻站也站不起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嘴唇鲜红得像是火焰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