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何处》厉小茹

9、离别

　　之 离别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月不见……

　　冬去春来，江南已是一片暖融融的景象。花满楼的小楼里更是众花争艳，一派春意盎然。
　　自江湖上失踪已经半年有余的陆小凤终于在这里现身，仍然是英俊潇洒小胡子乱抖抱着酒壶不撒手，只是眼下深深的添了黑眼圈。
　　屋子里共四人。
　　花满楼端坐桌前擦他其实很干净的茶杯。
　　西门吹雪一丝不苟地擦他其实很干净的剑。
　　司空摘星蹲在凳子上擦他面前其实很干净的桌面。
　　陆小凤歪在床头抱着酒壶居然没有喝，而是：叹气。叹气。再叹气。然后扭头注视窗外，继续叹气。
　　原本这屋子里应该还有第五个人。只是，那人从徂徕山出来，半路拐到洛阳去了。

　　十天前，徂徕山上。
　　“南星……”陆小凤赖在床上闭着眼睛抱着被子滚圈。
　　“……”厉南星哭笑不得，把剑和包袱放在桌上，站到床边，忍不住思索：
　　为什么会被这人给缠上？半年多了，从去年八月至今。最初的不解和抗拒现在已经消失殆尽，习惯了耳边絮絮的聒噪，习惯了醒来时身边有人，也习惯了那个叫做陆小凤的家伙。
　　陆小凤睁开一条眼缝偷瞄旁边的人，小胡子随着动作晃了下。
　　厉南星笑出来：“好了，你不也要出门吗？”这人，开始还很正经，如今越来越放肆不说，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招都使！不过，这样子也的确……很可爱！
　　“不去！”陆小凤伸手扯住厉南星衣袖，“肚子疼！”
　　终于忍不住顺手戳了戳那若隐若现的酒窝，厉南星转身：“少来，我先走了。”
　　陆小凤瞪着眼睛看他家南星悠悠然走出去，可怜兮兮地嘟囔：“真惨啊，南星这么不关心我……要一个月不能见面啊！”
　　厉南星驻足。一个月，一个月见不到陆小凤。突然也就觉得，的确是有些不舍得。他走回到床边，对着一脸怨念的陆小凤，慢慢俯身下去，在对方渐渐惊讶起来的表情中，很轻很坚决地，将一个小小的吻落在微张的唇上。然后，他在脸烧起来之前，迅速离开，丢下一句：“凤凰，我先走了！”落跑。
　　陆小凤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笑容越来越灿烂，把被子当爱人用力抱紧，陶醉地闭上眼睛翻滚两圈，喃喃着：
　　“南星，我的南星……”
　　然后睁开眼睛，很懊恼地再翻滚两圈：第一次被南星主动吻啊！居然没好好把握！
　　一个月其实很快的！他想。
　　分离的第一个晚上陆小凤就推翻了这个理论：一个月实在太漫长了！
　　一个人睡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挣扎到三更时分终于爬起来，站在窗口，想起初识时候厉南星的自我介绍：
　　“在下姓厉，名南星，南方的南，星星的星。”
　　天空中无数星子眨着眼睛望着陆小凤。
　　南星你有没有想我……
　　于是失眠。

　　所以，陆小凤就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诸位朋友面前。
　　司空摘星终于受不了陆小凤的发呆，一拍桌子跳起来：“喂喂，陆小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啥？”
　　陆小凤懒懒地回神，伸个懒腰：“反正你猴精嘴里吐不出象牙。”
　　司空摘星“哈哈”一笑：“你自己看看啊，是不是像怨妇！”
　　花满楼轻轻笑了下：“怨妇？”
　　陆小凤眼皮都不抬：“花满楼，给我倒杯茶。”
　　酒虫子陆小凤居然抱着酒壶要茶喝！
　　司空摘星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幸好一个翻身站在地上。
　　西门吹雪手抖了下。
　　花满楼倒是比较镇静，翻过一个茶杯，准确地注入八分满：“自己来拿。”
　　陆小凤把酒壶丢到桌上，坐在桌边，端起茶杯。
　　南星喜欢喝茶。南星会小心地吹一下再稍稍抿一口。南星会很幸福地叹息。
　　陆小凤小心地吹一下再稍稍抿一口，然后很幸福地叹息。
　　司空摘星仿佛见到怪物：“陆小鸡你真的是陆小鸡吗？”
　　西门吹雪擦剑的白布失手被划破。
　　花满楼很遗憾地说：“真可惜。”看不到陆小凤少见的表情。
　　陆小凤揪着自己的小胡子露出诡异的微笑：“想知道我这半年发生了什么吗？”
　　西门吹雪说：“我有点好奇。”
　　花满楼说：“我很好奇。”
　　司空摘星说：“我好奇得要挠墙了。”
　　“猴精不算，能有让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好奇的事情，真是太有成就感了！”陆小凤摸摸自己的眉毛：“要不要你们也剃掉胡子眉毛呢？”
　　西门吹雪冷然不语。
　　花满楼但笑不语。
　　司空摘星摸摸眉毛也没说话。
　　“算了！”陆小凤一挥手：“告诉你们好了，我恋爱了。”
　　三个人异口同声：“谁？”
　　“厉南星。”
　　厉胜男的侄子。解散天魔教的教主。金逐流的义兄。
　　西门吹雪说：“我越来越好奇了。”
　　花满楼说：“他对你是什么感觉？”
　　司空摘星说：“不用问，看陆小鸡一脸恶心的表情就知道，肯定被他拐了。”
　　陆小凤望向窗外，江南的春，细细的柳枝抽出嫩嫩的芽，空气里透着潮湿的温暖，风景一片大好。
　　十天了，我的南星，你有没有想过我……

　　厉南星在分离的第一个晚上失眠了。
　　心里空落落的。抱着被子坐起来，不期然想起某人抱着被子翻滚的模样，唇角扬起。发了回儿呆，摸出箫，想想不愿打扰客栈人的清眠，便穿好衣服悄悄出门。
　　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了，一时心绪百千，随兴而奏，吹了一段后，居然转成《凤求凰》的曲调，一顿，又接着吹下去。
　　他说，“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他说，“凤翔于天，非不愿栖，乃觅良木也。”
　　他说，“南星，我的南星，我的良木。”
　　本以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爱过便罢。却不想蓦然回首，有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凤凰……如果知道我在思念你，肯定会得意地翘着小胡子扑过来吧。

　　所以，厉南星出现在义弟和义弟媳面前时，虽然没有很重的黑眼圈，但气色也并不好。金逐流和史红英揣测半天怀疑他对二人的婚事尚未释怀，可言谈间却丝毫看不出异样，比起半年多前参加婚礼时候，淡然了很多。
　　厉南星很开心。
　　给金史二人的儿子做了干爹，软软的小宝宝在怀里睡得天塌不惊，粉嫩的模样，肉嘟嘟的脸蛋，居然有个小酒窝。小心地戳戳，想到某人的两个酒窝，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呢。
　　史红英将厉南星的失神看在眼中，到底是女人，心里大致有了谱。
　　晚餐时间，将宝宝交给保姆，屏退了下人。
　　厉南星觉出二人有事要谈，露出疑问的表情。
　　金史二人交换了下视线，史红英试探着开口：“大哥，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厉南星“咦”了一声，爽快地笑出来：“是。看得出来？”
　　金逐流于是也笑：“果然还是红英眼利，她说大哥在思念什么人。”
　　史红英笑吟吟：“看大哥眼神那么温暖，想必幸福得很吧？几时介绍一下呢？”
　　厉南星想了想：“过段日子吧，他现在去了江南。原本我也同去的，正巧接了信，宝宝过满月，便先来这里了。”
　　“不知是哪家小姐？”单凭听，史红英自然没意识到“他”和“她”的区别。
　　“不是小姐。”厉南星笑容愈发柔情，“是男的。他有参加你们的婚礼：陆小凤。”
　　四条眉毛陆小凤。灵犀一指陆小凤。凤舞九天陆小凤。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金逐流反应快：“真是很意外，不过，大哥你幸福就好。”
　　史红英也笑道：“我记得了，我们成亲的时候就见他搂你的肩，很亲密的样子。”
　　厉南星见二人都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开心，也松了口气。他因为天魔教教主之子的身份，自幼遭遇诸多追杀和异样的眼神，没多少朋友，独独与金逐流一见如故结为异性兄弟。自从心里答应陆小凤之后，唯一担心的便是金逐流的不理解。如今说出口，对方依然如故，心情很是愉快：“其实那时我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半年来他一直在身边，也一起做了很多事情，慢慢地加深了了解。”
　　“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史红英轻轻点头，“一直都很担心你，孤身一人会很寂寞，而且江湖上仍有不少伺机妄为之徒。陆小凤这人据说风流了点，不知是否真心待你……”
　　厉南星摆摆手：“南星自认有几分眼力，不至分不清真心假意。”他略略停顿了下，“至少现在，仍是真心。”
　　凤凰，我只怕，你的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以你的性子，在徂徕山单调地过了半年多，难为你了。将来，是不是会有更长的分离？仅仅十天，我就这般思念你……

　　二十天后，厉南星站在花满楼的小楼门口，却无暇欣赏姹紫嫣红的娇艳花朵。正待敲门，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南星！”
　　抬头看去，陆小凤从二楼探出脑袋，轻巧地一跃而下，落在他面前，伸手将人抱个满怀：
　　“我想你！”
　　“我想你。”
　　前一句是陆小凤说的，后一句是厉南星说的，异口同声。
　　陆小凤果然得意地翘起小胡子，心满意足地抱紧：“南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一月不见，你说该怎样？”
　　“怎样？”厉南星顺着他的话问。
　　陆小凤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别胜新婚啊！所以，今晚……”
　　厉南星微微别开头，同样小声，但很清晰地说：“随你。”
　　陆小凤看到他的耳根泛起浅浅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