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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剑殒 ...


  •   天崇山顶光秃秃的,放眼望去,只有几块巨石突兀地伫立其上,地上的沙石中间,稀落地生着柔软的风信子和白色的蒲公英。

      沙壹来到山顶的时候,天星四使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沙壹独自出现,天孤星略有些意外:“想不到,你还真敢一个人来。”

      沙壹淡淡道:“我自己的事,当然自己解决。”

      天孤星歪着头,笑道:“老实说,从小一起长大,我还真舍不得你死。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人跟我们回去,还是人头跟我们回去?”

      沙壹冷冷道:“我死也不再回去。”说着,女子扬手,却并没有攻击四人,亡灵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坠入了山顶另一端的悬崖。悬崖上白雾缭绕,寒气迫人,其下也不知道有多深。

      天星四使错愕,天孤星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但就在这个表情还未在他脸上消失时,手中白玉扇就已“唰”地生出了七柄尖刀,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沙壹刺去。

      没有丝毫的悬念和阻碍,天孤星的扇刀尽数没入沙壹的身体,发出了纸张破裂的声音。这一招沙壹完全能够避开,但是她却没有避。转眼间,人灵星的追魂夺命锁破风而至,齐刷刷地勾住了沙壹的锁骨。又是一个瞬间过后,鬼机星的玄铁宝刀和神曜星的毒蛇,也以置命的力道和速度加在了沙壹身上。

      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开始得突然,结束得突兀。沙壹缓缓地倒了下去,血从她的身体中喷薄涌出,渐渐地由鲜红到紫黑。——神曜星的蛇剧毒无比,七步封喉。沙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皮肤也变成了死亡的铅灰色。

      天孤星意犹未尽地道:“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死了,她以前不是很强的吗?”

      神曜星冷冷道:“她早已心怀死念,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动手。”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伤感和惋惜:“没有人能让一个人彻底的死去,除了他自己。其实我们没必要来追杀她,因为地昴星早已经死了,她不过是沙壹而已。”

      天孤星道:“不管怎么样,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就带着她的人头回去向宫主复命吧!”

      鬼机星大刀一扬,欲斩下沙壹的头。

      “等等!把她的尸体……留给我,她已经死了,同门一场,你们何必让她不得全尸呢?”释莲心缓缓走上了绝顶,身后跟着骆宣。骆宣奔到沙壹的尸体前,心中悲不可抑,搂着女子的尸体放声悲哭。

      天星四使上次吃过释莲心的亏,此时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们也认为没有必要砍下沙壹的头,他们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没有人,可以从他们的致命一袭中逃得性命。

      天星四使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迅速离开了,反正已经完成了杀死沙壹的任务,可以回去向星主交差复命了,又何必多留徒生事端?但可惜的是,亡灵剑竟被沙壹抛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这得费些事去和地昴星家族的长老解释。地昴星族中,只有沙壹一个传人,今后江湖上,恐怕再也不会有地昴星。地昴星已经随着亡灵剑的坠落,而在江湖的星空中陨落,无可挽回。

      天星四使离开后,绝顶上就只剩下三个人。天风乍起,吹碎了浮在崖上的悠云,阳光明亮得让人眼疼。

      沙壹冰凉地躺在骆宣怀中,骆宣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深爱着怀中的黑衣女子,心念成灰,魂销肠断,不求与伊同生,但求与伊同死。念及至此,他反手抽出插在靴中的匕首,就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然而,匕首却被生生地定在了半空,骆宣低头一看,释莲心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竟捏得他粗大的手腕生疼。

      释莲心叹了口气,喃喃:“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自私,不加考虑地就选择牺牲?丝毫不在乎,活着的人心里是什么感受,释尊是这样,沙壹是这样。”

      骆宣伤痛欲绝,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释莲心不忍看他悲伤的神情,走到沙壹身旁,蹲下身去,沙壹的胸口只有微微的一丝温热,皮肤呈现出死亡的深灰色,眼看是活不成了。释莲心的手在沙壹周身各大穴道游移,从天泉穴到神明穴,从曲池穴到膻中穴。

      骆宣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喜道:“你能救她?”

      释莲心摇头道:“即使是华佗再生,恐怕,也救不了一个死人。”

      骆宣的心一下子冰冷,释莲心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过,圣木曼兑可以救得了她。”

      骆宣急忙问道:“什么是圣木曼兑?”

      释莲心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缓缓拿出一物,那东西有碗盏大小,通红如火,仿佛是某种植物的花朵,还散发出冰冷的香气。释莲心摘下粉红色的花蕊,掰开沙壹紧闭的嘴,放了进去,又以掌触花,将内力通过花朵源源不绝地输进沙壹体内。火焰般的花朵,渐渐变成纸一样的雪白,沙壹皮肤上的铅灰色却在逐渐消退……

      圣木曼兑是天星宫的圣药,相传,它有起死回生,解治百毒的功效。它生长在天池山上,灌溉它的,一半是沸泉之水,一半是冰泉之水。圣木曼兑每一百年才开一次花,每到花开时节,整个天池山都会变成耀目的红色。不过,这时的圣木曼兑却有居毒,甚至闻到它的香味,都会有性命之虞。等到满山花朵渐渐凋零,只剩下最后一朵的时候,那一朵王花,就是天池山北溟教必须进贡给天星宫的贡品,——百年一见的圣药,圣木曼兑。

      当年,天星宫主去善见宫造访帝释天,十五岁的释莲心连挫天星宫主的三大爱将。天星宫主不由得为之所惊,意图拉拢释莲心投入天星宫。帝释天当时正为病体所苦,释莲心听说,天星宫有一种叫作圣木曼兑的灵药,便暗中和天星宫主开出圣木曼兑的条件。天星宫主虽然不舍,但权衡利弊,揽得释莲心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来为天星宫效命,将来天星宫千秋万代,有多少圣木曼兑得不回来?于是就答应了,天星宫主派人日夜兼程,从星宿海取来圣木曼兑,又在一个无月的漆黑夜晚,暗中和释莲心进行交易。谁知,释莲心拿到圣木曼兑后,却不买账,天星宫主一怒之下,与释莲心大打出手。谁也不知道,那晚的战况究竟如何惨烈,结果是谁胜谁负,只知道第二天,广目天王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善见宫中,而天星宫主却执意在当天就离开“梵天”,起程回星宿海。他的神色不再像平日般倨傲,而多了一丝慌乱。

      圣木曼兑在释莲心手中渐渐干裂为粉末,随风消散,沙壹的面色已经由灰转白了,伤口流出的血,也由诡异的浓黑变为暗红,但她还是没有睁眼醒来。释莲心收回内力,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对骆宣道:“虽然,现在已经算是起死了,但是能不能回生,却还是一个未知数。织梦山庄离这里不远,你带着她去找聂汐求医吧!”

      说完,释莲心又像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暖玉,抛给骆宣:“聂汐脾气古怪,你就这么去,肯定会被拒之门外。把这个信物拿去,她就肯为沙壹医治了。”顿了顿,又苦笑道:“你对她说,医药费记在我的账上,反正我这辈子都还不完那些账了,再多记几笔也无妨。”

      骆宣感激地接过玉牌,小心地抱起沙壹,向山下走去。

      临走时,骆宣虽然忍了忍,却还是禁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既然圣木曼兑如此神奇,你为何不用它来治疗帝释天?”

      释莲心愣了愣,满面俱是痛苦神色,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骆宣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释姑娘,后会有期!”

      骆宣抱着沙壹走下山去,释莲心痴痴地站在山风中,目送着他们走远。

      释莲心拿到了圣木曼兑,原以为帝释天一定会很开心,因为有了这样的神药,他的身体就可以治好了。谁知,帝释天知道原委后却大发怒火,他生平第一次训斥释莲心:做人最不能违背的,就是一个“信”字。在江湖中,宁可丢掉了性命,也不可失了诚信。

      从禁域出来,释莲心的思想如同一张没受过任何污染的白纸,练武修行她靠的是自己的悟性和天分,可是做人处世,却都得靠帝释天一点一点地慢慢教她。善良,正义等无限光明的词,帝释天自己都没有学好,他能够教她的,就只有勇敢和诚信。他深爱着释莲心,既像是兄长,又像是情人,所以,他要让她成为一个勇敢诚信的人,哪怕因此失去了救命的良药。

      帝释天给释莲心两个选择,要么离开“梵天”去天星宫,要么把圣木曼兑送回天星宫。释莲心知道帝释天固执倔强的脾气,她不愿离开“梵天”,就只好拿着圣木曼兑去了星宿海。大概是上次的羞辱,刺伤了武林至尊的颜面,天星宫主对释莲心避而不见。不见更好,释莲心还懒得再和他纠缠,于是又把圣木曼兑带了回去,不过她却对帝释天说,圣木曼兑已经还给了天星宫。

      这是释莲心生平第一次说谎,无师自通,因为她总觉得圣木曼兑是帝释天的救命良药。帝释天却不知道,释莲心为了他而骗了他,他很欣慰地笑了。之后,圣木曼兑就一直放在了释莲心的身上。

      后来,帝释天练功走火,经脉尽断,释莲心费尽千辛万苦,请来神医聂汐为他救治。聂汐说,帝释天的病体是由于长时间受冻,寒毒攻心所致,五行属火的圣木曼兑,对他的伤势不仅没用,反而还会加重他的病情,使他死亡更快。释莲心默然,心碎,直至绝望……

      释莲心望着骆宣抱着沙壹远去的背影,不禁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她没能得到的幸福。而她自己,则将伴着有关帝释天的美好回忆,孤独地度过一生……

      等到她有足够能力时,她就会沿着当年帝释天走过的路,出发去往寒冷死寂的北宇幽都,寻找他没能找到的三柄绝世好剑。等她再次回来天崇山时,她将捧着这三柄他们缘起的信物,走入水仙泉中,与帝释天同眠。既然生已错过,那么,死定要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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