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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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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办公室,便看见丰流办公桌旁边的乳白色桌子,那张桌子上除了一台电脑外什么也没有,平滑的桌面光可鉴人。
丰流两指捏起无框眼镜戴上,异常专注地审阅文件。期间,各部的部长来来往往,认真地向丰流汇报工作。进来的时候,却都不约而同地将诧异的目光投放在我身上。
我不习惯这种热切的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脑屏幕上。点开新闻网页,毫无预兆地弹跳出丰流清媚却又邪气逼人的脸。那是一张偷拍的特写照片,他怀里搂住个身材火辣的美女,他微侧头,丹凤眼里带着点调皮狡黠,淡红的唇紧紧贴上美女的脸颊。
即便是一个吻,也带着无限的魔力。
他怀中的美女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就差没流下甜蜜的泪水。再往下看,才瞅见一个大标题:丰氏集团总经理丰流与当红女星沈碧清地下恋情曝光!!!
下头是一长串充足的证据和有力的分析,该记者说得头头是道,瞎编胡扯的功力可见不凡。
我偏头看丰流,他左手支着下巴,右手灵巧地在键盘上敲击。从进来他一直在工作,不曾看我一眼,似乎是把我忽略了。替他端茶递水的大有人在,根本轮不上我,我简直就像个废人一般呆坐在这里。我着实不明白丰流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我安排在他身边。
我说:“丰流,我想提早下班。”
他姿势不变,随口道:“嗯?为什么?”
我继续说:“我想先把小泊从牢里救出来。”
他说:“这个你甭担心,昨晚他就被释放了。”
我眨眨眼:“啊?”
他侧脸,若无其事说:“怎么了?”
我腾地站起,瞪着他,深呼吸了数下才没有骂脏话。
小混账,果然在耍我。
我边往外走边说:“我有点担心,我要去看一看他。”
丰流身子往椅背一靠,左手握住右手,说:“早点回来,小毓等着你上课。”
我哦了声,开门走出去。
自四年前春节后我就没有回过家,现在回去,竟有点莫名的别扭。
家的外墙有些旧了,碧翠的爬山虎捺不住寂寞,从青灰色的院墙上冒出头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拉开钢造的栏栅铁门,走到奶黄色的大门前,我掏出钥匙打开。
屋里分外安静。我忽然想起父母的下班时间还未到,于是只好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
片刻过去,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噔噔噔地从楼梯上赶下,而后,一道高瘦的身影落入眼帘,下一刻,便扑过来将我抱住。
“哥,真的是你。”弟弟的声音已然没了从前的稚嫩,变得磁性低沉。
我拍拍他的背,笑道:“长高了,比哥哥还要高。”
他捏捏我胳臂,皱眉说:“倒是哥你瘦了许多,要是让爸妈看见,又要叨唠了。”
我搔头,无奈叹息:“我回来的事可别告诉他们,等我养肥一点再过来。”
弟弟忍俊不禁,轻轻锤了我一下。我说:“小泊,这次你在牢里吃苦了,他们有没有打你?”
弟弟眼神一黯,抿唇说:“都怪我太冲动,才会……”
“这不怪你,以后注意点,行动前认真思考一下。”我把玩手中的遥控器,忽而电视屏幕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弟弟看了电视一眼,身体顿僵,却不说话。
电视里头主持人笑容甜美,她问:“那么,请问丰先生,您现在有恋人了么?”
丰流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左手与右手交握,扬唇露出个恶魔笑容:“如果张小姐愿意做我的恋人的话,那么我就有恋人了。”
那张姓的主持人的脸瞬间红成了苹果,眼睛睁得巨大,显然没料着丰流会这般回答。她眼睛四处乱转,好一会才笑着道:“啊,丰先生真是会说笑,怎么可能~”她顿了顿,“据说,您现在交往的对象是沈碧清,我很好奇,是不是真有其事?”
丰流脸色不变,轻声说:“预备的问题里没有这一条。”
主持人再笑:“嗯……这是大众最关心的问题,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他沉默片刻,微微侧头,说:“让我想安定下来的人倒是有一个。”
主持人一懵,我也是一怔。
他,是在跟林时楚表白吧……
我还没有开始自哀自怜,弟弟突然将我手中的遥控器夺走,按下按钮转台。
我狐疑地瞅着他,他就有点不自在,别脸说:“我要看《士兵突击》。”
我哦了声,问:“这个很好看么?”
他说:“还行。”
我蹙眉,不说话了。
许久,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哥,他喜欢你。”
“嗯?”我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他泄气,喃喃说:“没什么。”
这孩子,话怎么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我看看钟,快五点了,时间不早了,于是站起身说:“我要走了。”
弟弟送我出门,我朝他挥挥手,准备转身离去。他微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哥,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笑笑,说:“会的。”
他牵动嘴皮子,露出个极其难看的笑。
我眼神黯然,朝他挥别。
我与丰流的事,弟弟到底知道多少呢……唉……丰流这朵爱招蜂引蝶的的大红花……
站在候车牌下,我掏了掏衣兜,居然只剩几块钱,只够搭公车。
天边的白云染上缤纷的彩色,绚烂迷人。不知为何,心情突地变得沉郁起来。
车来了,门开,有个人走下,迟疑道:“老师…?”
我扭头,说:“李语。”
“老师,很久不见了。”他一脸原来你还活着的表情。
我点头:“嗯,你家在这附近?”
他摇摇头:“我到朋友家去。”
“这样……我要上车了,再见。”
“老师再见。”
我坐到车上,车子开动,景物渐渐后退,我看见李语提着个塑料袋,站在了我家门前。
那瘦削的身子逐渐远去,慢慢淡出我的视线。
公车不能进高级公寓区,有好一段路我都得自个儿徒步走。
丰家大门敞开,客厅金碧辉煌。
忽然传来悠扬的琴声,声声低婉沉转。抬眼看去,欧式壁炉旁,站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身着素色T恤牛仔裤,留了一头长发,用一根缎带松松缚住。他左手托住小提琴,纤长指尖灵活按压琴弦,右手拈杆,如流水滑动。
我不动声色,站住在原地,阖目聆听。
一曲毕,尾音意味深长地耳畔回荡。
少年小提琴搁在壁炉上,转过身,看着我。
我立时呆掉。
这张脸……分明是少年时期的丰流。
少年起先是一愣,旋即弯起了唇角,大步走近,优雅地拉起我的左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我顿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讶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小鬼在干嘛……把我当女人了是不……
少年抬头,凤眼闪亮璀璨,他展臂将我抱住,脸颊亲昵地磨蹭我的,撒娇唤道:“小三子~”
原本优雅的美少年形象顷刻破坏殆尽。
“小毓…?”
他两条胳膊箍住我的脖子,再多使一分力就能把我勒死。但是,太惊人了,才短短四年,他竟成长了这么高,都快有我一般高了。
丰毓左顾右盼,问:“流哥哥呢?他没跟你一齐回来么?”
“他可能还要应酬……我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嗯。”他颇乖巧的放手,“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上课?”
我点头,与他一同到饭厅进餐。
窗外夜色渐浓,疏星点点,一轮缺角的皎月冉冉升起。
饭后,依然不见丰流的身影。丰毓拉着我到一架钢琴前,抬手指着说:“教吧。”
我说:“教什么?”
他说:“钢琴。”
我坦然说:“不会。”
他疑道:“你不会怎么教我?”
那种高雅费钱的东西我怎么会弹……
“我是数学老师,只教数学。”
他撇嘴说:“那种小朋友的东西还用你教么?”
我哑然,抬手擂了他一下,又捏捏他的脸,软软滑滑的,皮肤真好。
他抗议地摆手:“别捏别捏,我自己练就是。”
说完,他坐到长椅上,打开琴盖。我站他身后,垂头看他手指轻按琴键。
那是一首旋律比较简单的曲子,节奏也不快,却很好听。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却知道它是一首妙曼的钢琴曲。在静夜之中,音符带着无限的孤寂而来,天使展开如雪的翅膀,在黑暗中绽放炫耀的银光。
但是,仍然不够,总觉得丰毓的琴中少了点什么。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十点刚过,丰毓就哈欠频频,最后还硬拽住我在他床边守着才肯安稳睡觉。
随后,我洗了个澡,看钟,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从窗外看去,暗夜里,有一道光束照亮了丰家的雕花大门,而后,一辆火红色的轿车滑进。
是丰流回来了。
在大脑作出反应时,身体已做出了行动。我跳下床,飞奔下楼。走到一半,我又住了步,躲到一旁的石柱后。
大厅的灯早就熄了,只有淡淡的月光和朦胧的路灯光芒从落地窗漏进。
丰流是被个女人扶进来的,他步伐有些不稳,好像是喝多了。那女人不晓得说了什么,丰流抬手,指着角落的钢琴。
钢琴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反射着暧昧的光华,像一个孤独的奏者。
女人扶着丰流走近,替他打开琴盖。丰流勉强直了直腰板,手指搭在琴键上,却没有按下去。
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下文的时候,丰流手指轻轻动了起来,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喝醉了。
是那首曲子,丰毓弹的那首。
那种孤零的寂寞感弥漫开来,琴声抒发了一种强烈的思念。
遥远的彼方,那人的身影渐行渐淡;孤寂的夜里,响起了情人的悲歌;天使舒展翅膀,洁白的绒毛簌簌抖落,不能带走我的思念,只剩一地如絮的白……
丰流的身影似披着一袭沉重的孤独薄纱,让人分外心酸。终于明白丰流与丰毓的区别,丰流的琴声中充满了浓烈的感情,像一滴化不开的树脂。
琴声忽然止住,世界瞬息岑寂下来。
我猛然惊醒,看见丰流伸手握住女人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按到琴座上,低头吻了下去。女人抱住他的背脊,雪白的双腿缠住他的腰。
窗户外的百合路灯忽然熄灭,打在两人身上的光一暗,我的心也跟着一黯。
我恻然,放轻脚步返回卧房,坐在床头。
今夜,我再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