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捡来的猫发展成了畜畜恋》诤一

68、猫猫子

　　这个世界是由味道组成的。

　　食物有自己独特的香气，人类有自己的独特的味道，草木薿薿，味道也是独特的。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世界。这些味道有时候会被更浓烈的东西遮掩过去，但是这只是暂时的，那种浓烈的，让人不由自主要靠过去的味道还会再次浮现。

　　猫的味觉尤其敏感。

　　尤其是这么多猫，流浪在城市的每一角，觅食的时候稍微注意一点，就能捕捉到人类捕捉不到的很多东西。经常跟猫接触的有心人会发现，这个城市的猫变得尤为奇怪，简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外窜。这个时候人们才会发现，哦，原来有这么多人类曾经抛弃了自己的陪伴者。

　　海风拂来，带来海水的味道。

　　少年站在高楼的天台上，戴了个鸭舌帽和口罩，脖子里还挂了个奶瓶。这其实是很怪异的，少年的打扮很酷，一身工装风，脚下是一双芝加哥，这就跟脖子里的奶瓶对比鲜明了。但是这个少年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咬着奶嘴，在自己画的简陋地图上圈出了三个圈，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裴钰还没有回消息。

　　这少年便叹了一口气，直接从高楼上跳到另一栋楼上。那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两栋楼之间隔了整整一条街！但是这少年做起这样的动作简直轻而易举，也不知道是不是脚下的鞋给了他力量，让蜘蛛侠出现在了这个临海城市的街头。少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在一栋又一栋高楼上蹦蹦跶跶，简直闲庭信步如履平地！

　　海浪声一阵阵地传来，巨大的游轮停泊在海面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深蓝，一碧如洗的蓝天上有几只白鸟飞过，在空中留下一连串尖啸。这艘游轮距码头有一定的距离，那边的人声和海声都已经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噪音，让人听不太清。再往那边看是白鹭滩，上面的沙已经成了月牙一样的白色。游轮的甲板上落了几只鸟，叽叽喳喳地蹦跶着，一听到有人过来，立刻挥舞着翅膀，箭一样地窜到天空中了。

　　出来的人的五官很深邃，他披着一件风衣，指间夹了根烟。他只是出来抽根烟的，抽完一根烟之后，就把烟蒂在垃圾桶上摁灭，皱着眉进去了。他的神色有些厌倦，又带着某种狠厉。船上的人对他这样的目光都不陌生，在这短短的一天中，这种神色已经在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稳操胜券的男人脸上出现过许多次了。

　　“舒爷。”

　　身后有人疾走过来，压低声音说：“晕过去了。”

　　舒闻锐紧紧地皱了皱眉。

　　那一瞬间那个过来汇报进度的人简直有种自己马上就要被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掐死的错觉。

　　但是舒闻锐这样控住不住的情绪也只是在他身上出现了不过短短几秒，他的脸上紧接着又浮现出了一抹笑：“捞出来，先晾着，喂点盐水。”

　　顿了顿，又道：“找到了吗？”

　　那人低声道：“没有……裴钰之前的公寓和我们掌握的所有地方……都没有。不知道他安排在哪里了……”

　　舒闻锐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是啊，那是个狐狸。”

　　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慢慢地点了点头：“带我过去吧。”

　　电流噼里啪啦地从身上流淌过，裴钰的痛觉神经已经不怎么敏感了。再强的电流，也只是让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恍恍惚惚间，那样的疼痛已经远去了，世界都是温柔的白色，水流涌过来，淹没了他的身体。

　　他看到了父母。

　　父母拉着手，从海里走出来。裴钰费力地转了转眼珠，这个梦已经做过太多次了，多到他已经从这里走了出来，他已经能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着接下来已经滚瓜烂熟的情节，不外乎是大火，以及被搅碎的烂肉。

　　过去了这么久，裴钰觉得自己早就忘了当时看着父母死亡时候的心情，但是要为他们复仇的心愿却愈演愈烈，成为了一种执念，牢牢地镶嵌在心里。

　　裴钰算着时间，心想，已经一天了。

　　也不知道小崽子会不会慌乱害怕。

　　但是他的言言是很坚强的，已经长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猫了。这件事无论他成不成功，言言都会有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世界。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成的。

　　世界忽然灿烂起来，裴钰猛地睁开眼。

　　舒闻锐不知道看了他多久，正施施然地把手电筒收回去。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裴钰，忽然便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当时看着我把枪口对准了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表情，又可怜又可悲，简直让我想狠狠地嘲笑你。”

　　“太天真了，小裴。”

　　“……天真得想让人恶狠狠地毁掉你。”

　　裴钰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我饿了。”

　　舒闻锐忽然沉默了。

　　裴钰说：“给我煮碗八宝粥，少放圆子多放糖。”

　　舒闻锐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着喝粥？”

　　裴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惹我生气了……舒闻锐。现在你去给我煮碗粥还好，说不定我会让他们停下。”

　　他漫不经心地舒展了身体：“快去，爸爸爱你。”

　　舒闻锐近些年来也只是听说过裴钰这种走到哪里都要骚一下的作风，今天倒是第一次遇见，当即被噎了个哑口无言。直到自己浑浑噩噩地站在灶台前的时候，他才微微回过神来，简直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对裴钰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那个沉默又冷硬，做事格外狠的小男孩上。

　　那个时候的裴钰，目睹了他父母的离世，整日里郁郁寡欢，古怪又邪气。那个时候裴钰只对他舒闻锐一个人敞开了心房。那时候舒闻锐奉命在裴钰家找一些东西，顺便给这个人下慢性毒药。裴钰对他很信任，两人相处的时候，裴钰大多都是沉默的，坐在那里盯着电脑一声也不吭，繁琐又难懂的课程并不让他厌倦，恰恰相反，他整日里都沉浸在这里面中，只有面对着他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一点子笑。

　　舒闻锐用勺子在锅里搅动着，心想可惜了。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不对裴钰开枪，这样的话到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个人对他没有半分好感。

　　但是裴钰那时候的表情是真的很诱人……

　　舒闻锐笑了起来，裴钰知道他给他下毒，但是真正到了拔枪相向的时候，这个孩子又惊讶得像是头一次听说好友的背叛，脸上的表情丰富得让人怜悯。

　　……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一只白猫远远地站在码头上，嘴里还衔着一块鱼肉。在满鼻的血肉味中，他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当即瞪大了一双猫眼，慌慌张张地回去汇报消息了。

　　温言蹲在医院大楼楼顶，看着面前的几只猫，皱紧了眉头：“迄今为止已经六个地方了……你们要我怎么找？”

　　面前的几只猫颇有些惭愧，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就沉默了。温言皱着眉扔过去了几块肉，把一张纸叠好放进口袋里，挥了挥手：“继续找。”

　　几只猫喵喵地叫着，衔着肉走了。

　　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王慎尧。自从他离开之后，王慎尧一直没停止给他打电话。兴许他也知道温言不会接，直接发了微信：“唐烨现在在医院，找到当时裴钰身边的人了！”

　　温言看着脚下，咬着自己的小奶嘴，慢吞吞地打字：“……哪个病房？”

　　温言啃完一个酱肘子，把骨头放在盘子里，打了个嗝。然后又拿着另一个肘子啃起来，头也不抬道：“然后呢？”

　　唐烨受的伤并不十分严重，那些本来是要保护裴钰的雇佣兵现在都围绕在他旁边。王慎尧坐在唐烨身边，皱着眉把创可贴贴在他的脖子上。唐烨说：“现在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别让裴钰的心思白费。”

　　温言掀了掀眼皮，终于吃饱了。他去那边洗了手，然后给自己充奶粉。旁边的一众彪形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原来裴爷喜欢这种幼齿型的还在喝奶的小崽子，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王慎尧知道温言身手厉害，但是不知道这个“厉害”到了那种程度，因此也附和着唐烨的话：“是啊言言，咱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刀枪，可再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得好好谋算。裴哥千方百计地要保护你，你可不能……”

　　扣门声忽然响起，一群人左看看又看看，门是半开着的，也没什么人敲门。众人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几乎每个人都绷紧了身体，左转转右转转，厕所的门都打开了。温言显得尤为淡定，他喝了一口奶后，才越过病床，走到窗户面前，拉开了那半个窗帘。

　　——那是只猫。

　　——一只漂漂亮亮的，正在用奇怪的姿势蹲在窗台那儿的，会用爪子敲窗户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