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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玫瑰 ...

  •   这些人一声又一声地劝道:“裴爷,裴爷,这边雨大您别在这儿站着已经有人跳下去了您放心人一定给您救回来咱去船舱里歇着吧……”

      然而裴钰并不作声。

      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裴钰就直接跳了下去。那么多人拉着他,愣生生地让裴钰挣开了。临海的水不是那么深,但毕竟也浅不到哪儿去。他憋着气,一直潜到了底。他的脑中一片昏沉,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得赶紧找到温言。他把他的猫咪弄丢了,这个娇弱的孩子正在海底哭呢,一声又一声,简直是在他的心口上响着。裴钰这一跳,简直在船上引起了极大的骚乱。尖叫声喧哗声响在一起,更多的人在叫裴钰的名字,一群非打捞队的也急急忙忙地扑通扑通跳下去。他们的目的是裴钰一个人,另一个人死不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重要的。然而裴钰简直怎么都拉不上来,这个人怀着一种自虐的心理,浓重的愧疚和负罪感简直把他压垮了,他在海底搜救着温言,气用不完绝对不上去。哪怕是体温早就慢慢地低了下去,哪怕是呛了好几口水,他找不到温言决不罢休。

      其他人没见过这种情况,还是得了唐烨的授意,才能半强制性地把裴钰带回船上。裴钰浑身湿了个透,手脚冰凉,巨大的惶恐让他整个人都是呆怔的。哪怕是被拉回到了船上,他也挣扎着要往底下跳。纪淮旻摁死了他,他脸色阴沉,浑身颤抖,最终厉声骂了一句:“混账!”

      舒闻锐脸色有些冷淡,他看着这一幕,仿佛提不起什么兴趣。他懒洋洋地让警察戴上了手铐,脸上终于浮起了某种隐秘的笑意:“多有意思啊,裴钰。”

      “你那一枪终究没还回到我身上,做了这么漫长的心理纠正,你后悔吗?”

      唐烨脸色阴冷,直接一枪打了过去。旁边的警察早就见势不妙,狠狠地推了一把舒闻锐,于是那一枪直接打在了舒闻锐的腿上。这边有几个人上前来,抢走了唐烨的枪。这边纪淮旻一手摁住了裴钰的头,表情因为激动甚至有些扭曲了:“我操你妈裴钰!听到了吗!你他妈给老子醒醒!以前是怎么教我的!你是谁啊裴钰!你他妈是谁!”

      裴钰看着他,表情简直难看到了极点,像极了久久缠绵病榻的人,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纪淮旻恶狠狠地说:“我简直想跟你来两枪,但是裴钰,你给我听好了,温言已经跳海了,你要是再把自己赔进去,我就把你妈从坟里刨出来,砸碎了垫地板你听到了没!”

      雨势很大,甲板上站满了人,但是却格外安静。除了做抓捕行动和援救行动外,其他声音都没有,甚至说话声都捕捉不到。

      裴钰哑声说:“……温言跳海了。”

      纪淮旻脸上的嘲讽简直遮都遮掩不住:“是啊。”

      裴钰说:“……因为我。”

      话音刚落,裴钰就捂着心口,一口血吐了出来。这下甲板上简直炸开了锅,过来扶的过来扶,医生被押着,直接被摁在了裴钰面前。打电话的打电话,急救车终于开过来了,声音大得几乎听不见人说话。唐烨看着终于昏过去的裴钰,又看看旁边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的纪淮旻,心里沉沉的,那一瞬间简直看不到希望。

      裴钰从一个很长的梦里醒来。

      面前一片亮光,屋子里好像聚了很多人。裴钰皱了皱眉,他的声音是哑的,他能意识到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况。他说:“……找到言言了吗?”

      唐烨扶着他坐起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怎么样?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

      裴钰说:“……温言呢?”

      唐烨看着他。

      裴钰说:“继续找……继续找。温言没死……找不到尸体就说明他没死,他那么厉害……他没死……”

      裴钰用手捂住了脸,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硬得可怕,最后一句话也带着浓重的哽咽。他别过头,狼狈地擦了擦脸。唐烨斟酌了一下用词,拍了拍他的背:“……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裴钰说:“……去找。”

      “……都去找。”

      唐烨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他坐在椅子上,摸了个苹果,慢慢地削皮。他说:“你可以愧疚,难过,伤心,这些都可以。但是刚夺了权,老裴,你不能把心思全部放在这上面。你昏了一天两夜,接下来不能浪费时间了……”

      裴钰哑声打断他:“那不是浪费时间。”

      “我找我的爱人,怎么是浪费时间呢。”

      温言在海面上醒过来。

      太阳暖洋洋的,这让他有种疲惫到极点的温暖。他用手摸了摸心脏,那里已经被修复了,但是似乎修复得不好,剩下了个伤疤,摸上去凹凸不平,像是镜子被摔碎又修补之后上面的裂痕。身下的海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潮湿和腐朽的气味,托着他四处飘荡。温言发现自己的五感都不如之前敏感了,想必是身体里的残余的能力全部都无知觉地用来修复自己心口上的伤的缘故。他在那样的情形下捡回了一条命,有点后遗症也正常。

      温言不想动。

      他只是躺在海面上,直愣愣地望着天空。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地方,他也不想直到。甚至于他察觉到海面之下有很大型的海洋生物,他也懒得躲开。那种海洋动物的压迫感简直太大了,让一群小鱼纷纷躲开,有的还冒冒失失地撞到了他的小腿上。温言放空了思绪,他并不想去思考那么多。在海面上飘荡的时候,他并没有被鱼类吃掉,或者说上天还是眷顾他的,温暖的海水把他冲击到了沙滩上。温言在平地上躺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揉了揉肚子,心想,好饿啊。

      他在人类和猫之间比较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当人类。虽然人类又可恶又可怕,但是一旦尝过当人类的滋味,就很难再做猫了,这也许就是那么多妖类想要修成人的原因。但是人类总是不在意这些,他们不珍惜他们的人类身份,肆意挥霍着,做着坏事,还欺负着比他们弱小的动物。

      温言摸遍全身上下,只摸到了一百元。他只能扣扣索索地把肚子填了个半饱。但是这样不行的,他必须得有钱。可人类是怎么拿到钱的?人类是要有一个工作。温言蹲在一个红底白字的板子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念:“招工。”

      他歪了歪头,厌恶又无奈地皱紧了眉。

      裴钰把自己放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事实上他之前是很害怕这样的环境的。他小时候遭遇过绑架,绑匪把他关在密闭的小空间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人。从那之后,他就对这样的环境厌恶甚至恐惧。他这个人其实是很糟糕的,有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遭遇,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怕火,怕密室,怕枪,怕搅拌机的轰鸣。其实这都是没什么的,那种类似PTSD的情绪在幼年时候大部分被治愈了,或者说,降低到了一种对日常生活完全造不成影响的地步。其实温言也见过他狼狈的样子,这个温暖的小猫咪总是软绵绵的,想要包容他,想要帮他走出来。这是一个兽类,他原以为兽类是没有什么情感的,尤其是猫,最会伪装了。毕竟猫都是这样的,喜怒无常,为达目的可以把自己装成各种人类想要的模样。

      裴钰把脸埋进手掌里,他其实不是很想刻意去思考这些,但是他在内心深处对温言有着深深的愧疚感,这种愧疚简直让他不得不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重复当时温言坠海的景象。那个把自己一心交托给人类的小猫咪怕是直到坠海的一刻也没想明白,为何这个人类会背叛并辜负他的信任,直直地对他开枪。只有这样思考,裴钰才能把自己整个人都撕裂,才能去感受那种血淋淋的疼痛。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只要闭上眼,就想起温言那时的表情。其实温言坠海时候的表情裴钰是有些看不真切的,那晚上雨下得太大了,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雨天,温言浑身湿漉漉地给他带来一支玫瑰。他突破舒闻锐的重重防范过来看他,给他治了伤,那个表情是焦急中带着一点微妙的心疼。那时候这个漂亮的小猫咪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爱意全写在脸上了。但是那天晚上温言坐在栏杆上,回头望他,胸口上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淌,浓稠又可怖。他的脸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泛着白,眼中空洞无一物,面无表情。

      裴钰打碎了他捧来的心,他忘了自己也住在这颗心脏里,于是他也碎了,整个人从内到晚,全部碎在了那一枪中。

      那天裴钰忙完一天的工作,忽然给王慎尧打了个电话,问题没头没尾的:“前些天,温言是不是拿回来过一枝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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