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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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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妺燃城城东,拂春江边。
与城西的繁华热闹不同,此处小桥流水,有着妺燃城内唯一一条江。
说是江,和驭风都的大江大河比起来可差得远了,只得算是条小溪。
拂春江水浅浅,碧波溶溶泄泄,堪堪没过青石。
窄桥之邻,顺阶而下,孩童高高挽起裤脚,在其中嬉戏打闹,互相泼水。
城东多民居巷道,低矮的小院连成片,刚冒了些嫩芽的老树边,临着溪水毗邻着几个学堂,唯有一个学堂远远地修在巷尾,那便是他们的目标。
仲孙荞路上和叶栖说了猜测,他细想来,却有蹊跷,但又觉得太过巧合了。
巷尾学堂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是妺燃城最大的学堂,也是唯一一个妖族学堂。
未时刚过,学堂还未下学,叶栖他们去时,部分学子们在屋内读书。
一般妖族不入学堂,部分妖族和人族久居,被人族习性影响,便设了差不多的学堂,和人族一样学些为妖处事的道理。
除去在屋内捧卷吟诵的,还有的在外头强身健体。
妖族和人族不同,生来便有妖力,不过幼年体和成年体不同,除去些颇有天资的,大部分的妖力都微弱,还需强健体魄,打好基础。
叶栖他们以寻人为由进了学堂,也意料之中地没见着要找之人。
随便逮了几个在跳花绳的姑娘,虽是妖族,但幼年体都自有一种纯真无邪在身上,眼神皆清澈如水,看着没什么坏心眼。
这条街一路走来有家卖零嘴的食铺子,叶栖这会儿正拿着刚才特地买的果脯讨好小孩。
这套小妖很受用,吧唧着甜果干,道:“哪个翅?哪个猪?不管是哪俩字,这名字我没听说过,我们学堂没我不认识的,你们要找的人肯定不在这儿读书。”
旁边一个小妖也想要果干,朝叶栖摊开手,仲孙荞眼疾手快往她手里放了一小包蜜饯,对方满意点头:“你别听她瞎吹,找人还得靠我,我娘是夫子,看见没,前面那个教人家劈叉的就是。”
在她引荐下,叶栖他们又问了女夫子,这回答案不同。
“你们说的,是赤珠?这名字特别,所以我还有印象,”女夫子说,“说来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有一天有个妖族女子来给她女儿办入学,入学是办好了,她女儿却从来没有来过,我在路上碰见她几次,她只说会来的会来的,可我们这里入学名额有限,谁会一直等她呢?名额早给人家了,而她这句‘很快’,到现在都没兑现。”
叶栖和仲孙荞对视一眼,果然有问题。
女夫子说:“说来近段时间我倒是没碰见过她,你们认识赤珠吗?这孩子是病了吗,怎么一直不来上学,我问过她娘,也没得到回应,还有些好奇她家究竟什么情况呢。”
“我们倒是见过,她还说已经在你们这里上学了。”叶栖说,“如今看来,她真是骗了我们。”
仲孙荞问:“夫子,赤珠她娘来办入学时,可经过些手续,留下家里住址?”
对方道:“有的,我们妖族比较随意,外来的妖借读也无需什么户籍,钱给到位且有名额一般就给办,所以她填的信息里,一是她家人口,你也知道我们妺燃城情况,只有女子,像她们这种外地来的母女二人一起的很多,多是家里顶梁柱没了的,本地新生的小妖少,亏得我们妖族寿命长,不然学堂也难开下去。
“至于旁边那几个人族学堂怎么还开得风生水起,听说她们有许多出去借种的,刚怀上就找妖族大夫帮忙看,女娃才留下......这些都是他话,话说回来赤珠她娘,留的名字叫红鲤。”
“红鲤?”叶栖终于听到重点,问,“她不是红蛛妖么?怎么取这个名字。”
女夫子一拍掌:“你和我当时问的一样。她说,她手臂上也有红蛛纹,形似锦鲤,所以得此名。”
“原是如此,”仲孙荞道,“除去人口,还有其他呢?”
女夫子道:“其他便就是你说的地址了,没留联系方式,一般人交了钱隔日便忙不迭地来上学了,哪像她家......哦对了,她家住棠花巷。”
得了消息,叶栖他们把剩下的蜜饯果干都分给了小妖们,径直去了棠花巷。
棠花巷又小又窄,没几户人家,还都是年岁已高的老者,家里贫穷只能住这里,地价低。
不过对于喜静者来说,是个好住处。
叶栖他们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赤珠家的位置,遇到的老妪精神头很好,不仅给他们指路,还好心提醒他们。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说话,有点孤僻,总阴着脸,你们如果和她不熟,还是别去敲门了。还有,她总早出晚归的,今儿一早我就看见她出去了,现在估计不在家。”
叶栖道:“今儿一早出门了?这几日没什么异常吗?”
“异常?不是每天都一个样么?”
老妪紧接着说,“我私以为她哪天不奇怪,和她说话压根不理人,精神倦怠,刚来那阵子天天大门不出的也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不过最近有邻居在城西碰到过她几次,估计在那边找着活了在做吧,总不能坐吃山空。”
后一点倒是和赤珠说得一样,不过赤珠她娘疯了这事定有假。
叶栖知道母亲当时状态,怎么出得了门,还不被人觉察异样。
“哎,”老妪兀自叹气,“听说她全家人都得了疫病死了,就她和女儿活着逃出来了,受这么大打击,人性子能不成这样么?我看她那样,从前家里应该还挺有钱呢。本来多好的家庭,就这么被毁了......好在最近她去寻活做了,许是走出来了罢。”
其实赤珠所言大体和他们打听到的一致,但总连贯不起来。
原因是她撒了两次谎,一是她并没有去读书,二是她母亲也没疯,与平时无异。
为什么要撒这两个谎?
意义何在?
仲孙荞沉吟片刻,道:“老人家,你一直在说红鲤,那关于她女儿赤珠呢?”
“她女儿啊,见到过几次,”老妪回想道,“第一次是这红鲤带女儿初来棠花巷时,孩子背在背上的,头纱覆面看不清脸,还有次,她开了大门在院里的秋千上荡,她女儿在她怀里睡着了。
“最近两三次都在前几天,她女儿天黑了才回来,我问她了,孩子怎么这么晚回来,她说去找她娘亲去了。她娘亲倒是没跟着一起回,不知在哪里做活,大晚上都不回家,把小孩一个人扔家里。”
老妪嗐了一声,“不过妖族又和人族不同,小妖再小也化形了,怎么着也上百岁了,一个人住家里也没甚问题。”
叶栖道:“我们人族有规矩,乔迁新居会宴请邻里,她们虽情况特殊,但和你们平时就没一点走动么?我观这棠花巷没住几户人家,她们初来乍到需要帮衬的地方多,可曾寻过你们帮忙?”
“寻,倒是寻过,一两次的......”
这老妪说话一直流畅,精神矍铄,此时却有些磕磕巴巴,眼神也飘忽不定。
仲孙荞看穿道:“寻是寻过,但你们没有一个人相帮。”
那老妪声音大起来:“谁敢帮啊,那疫病那般可怖,一门妖族全族覆灭,全城死伤数不胜数,就算她们没染病,那携带之物万一沾染上了呢?哪说得准!
“也就我们棠花巷有她娘俩的容身之地,别处谁会让她们住,哎,我们老婆子命贱,没那银钱搬去别处,真要倒了霉染病死了就死了罢,一了百了。”
避祸保命,是人之常情。
也难怪红蛛妖和她们非但不熟络,还冷眼相待,许是见惯世态炎凉,心也凉了。
叶栖他们辞别老妪,没听她劝告,还是去敲了赤珠家的房门,没人回应。
仲孙荞指尖微动,一星灵光飞入门缝,她闭眸,道:“家中的确无人,院内杂草丛生,这房内......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只一张窄床,平日里也不生火,蛛妖估计吃些虫蚁便可果腹,这唯一一处陈设稍像样些的,是个佛龛。”
“佛龛?”叶栖不可思议,“妖族还信这个?”
仲孙荞没几眼就看完了这芝麻大点的住处,此时已收了灵力,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叶栖原地画了水波形符文,灵力顺着碧蓝纹路推开,一路畅通无阻,并无什么反应。
他道:“控水之道亦柔亦刚,生万物克万物,此处波澜不惊,应该没有设任何阵法。”
仲孙荞点头:“既排除此地,我们也无需耽搁,即刻去城西。”
城主非什么善类,倘若不是有前世记忆,知道母亲情况和赤珠所言甚是吻合,叶栖还不确定要沿着此线查下去。
虽然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只这一条线,但总比不上现在这般坚定从容。
虽是如此,叶栖心中还是惴惴,毕竟很快一天又要过去了,不知今夜是否能寻到母亲小妹。
待到明天可就是第三日了,他怕她们撑不住。
“别担心。”
仲孙荞虽携他御剑依然飞快,但仍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不安,语气温柔得像生吞了几朵身边的云彩。
疾风擦着耳畔刮过,叶栖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对方说的断断续续的话音,一字是“你”,一句是“有我”。
中间的话,其余又说了什么,都淹没在风声里,听不分明。
到达城西之时,日暮西垂,华灯初上。
人间灯火与西境之地绸锦般流淌的夕阳相衬,美不胜收,还有种长河落日圆的恢弘磅礴。
偶尔天边一声炸响,火树银花,万点金芒星子落。
如此美景当前,御剑于空,若无急事,谁也不想辜负。
叶栖眼里闪过一片惊艳,他从前和闻望也在这西域御剑飞行过的,怎的无这般感觉。
许是现下心境不同了罢,多活十几年,总是比愣头青沉稳些的。
正想起闻望,他的回信便来了,灵信第一句话便是,他见到星槎那位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