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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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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一结束,全国气温气温骤降,北京转入深秋。
钟渺刷卡进到大厅,随着人流来到电梯旁。他垂着眼,假装没看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
一进办公室,遇到门口的同事,他浅浅打过招呼,坐在自己工位上。
现在关于他的舆论还没有消散,他知道平时上网的人肯定都知道这些新闻。这些明里暗里的关注不会马上消散,而是在今后的时光里慢慢磋磨乏味直到可有可无。
“早啊,婷姐,早啊强哥,早啊,美女们,早啊欧巴们。”
Kris端着咖啡进来,冲每个人都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最后拍了拍钟渺的肩:“早啊,小朋友。”
钟渺也笑着回:“早。”
Kris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色:“生病好了?”
看来对方也看到新闻了,钟渺无奈地点点头:“嗯。”
Kris往他桌上放了一个大袋子:“喏,给你的补品。补补啦,瘦成这个样子,风再大点,能把你吹跑。”
钟渺苦笑不得地看着他带来的鱼油,虫草,燕窝,红参:“不至于吧?”
“要的要的,拿着吧,其他人我也带了。等下中午一起吃饭呀。”Kris摆摆手往自己工位去了。
Kris的到来活跃了尴尬的气氛,大家从八卦中抽离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中午,Kris喊钟渺一起坐电梯下去吃饭。
“别吃茶餐厅了,我在香港天天吃都吃腻了。吃炒菜吧。”
在餐厅坐好,Kris点了两荤两素加一汤,都很清淡。
“你感冒刚好,还是吃清淡点。等下的黑椒牛柳我吃啊。”
钟渺没有异议:“好的,这顿我请,谢你不远千里还给我带补品。”
“说真的,”Kris低下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上新闻了,还闹得挺大。”
“不知道,可能就是这家媒体想出名博热度。”
“那,你跟男朋友怎么样了?我看你在机场晕倒了,还是晕在前男友怀里。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分了。”钟渺低头倒好茶水,递给Kris。面上表情淡然,看不出悲伤的痕迹。
Kris顿住,直直望着他:“真分了,还是像之前一样藕断丝连那种?”
“真分了。”
“为什么?因为那位钢琴家?吃醋?”
“不光是因为这个。我们之间问题太多了,他本来就忙,我跟他的感情让他负累太多。”
Kris长叹一口气:“不清楚你们的状况,但我感觉你俩分分合合挺不容易的。你们才二十来岁,人生刚刚开始,心性不稳定,遇事也很容易冲动。我还是建议你先沉淀一下,既然分手了就先好好工作喽,搞搞事业读读书,人家不是都说,化悲痛为力量嘛。怎么样,下次出差一起去呀?忙起来什么都不想了。”
钟渺点点头,笑道:“那我以后就多向你学习请教了。”
“呣问题。”Kris喝了口茶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说:“香港一年四季哪里都是绿色,不像北京,四季分明,春花秋叶,夏晴冬雪,真的很美。”
“是啊,北京一年四季都很美。”
“周末,我想去颐和园赏秋,划划船,看看黄叶,看看夕阳,有没有兴趣一起呀?就当去散散心喽。”
钟渺却兴趣缺缺,指了指窗外的树:“我最多在家门口公园赏秋。那不都是树吗?”
Kris听了直摇头,收起跨出界线的触角:“没情调,算了,我自己去,错过这么美的风景,你可别后悔哦。”
“风景年年有,下次吧。”
“你说得对,敬来年的风景。”Kris举起茶杯。
“敬来年的友谊。”钟渺回敬。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后,何其的综艺节目录制结束了。他又去拍了几条商务,在一个电视剧里客串了两天就匆忙赶回北京。
他跟钟渺的绯闻最开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面对记者的提问,他从来都没有回应。只有一次,节目中到了导师助力选手的环节,台湾来的比较开放的嘉宾打趣何其会选哪个选手就看哪个选手最美,因为他喜欢英雄救美。
意有所指的话引得现场爆发一阵激烈的掌声和呐喊,何其淡定笑笑,回了一句:那你遇到难题了,一定记得Call我,我很会救美的。他知道节目不想放过这个热度,但是何其不想钟渺被过度消费,只能巧妙地转移话题。对方也是人精,借坡下驴,问何其现在准备救哪个美。
他随手指了一个站位最靠近自己的女孩子,说她看着就不错。
比赛的冠军不是这个女孩也不是蒋允杰,而是另一个男孩子。原本人气很高的蒋允杰镜头也比之前少了,妆造也变了,整个人相比之前黯淡了很多,最后只得了季军。
何其落地北京就给钟渺打电话。
“今天出差了吗?”
钟渺还没下班,接到电话时他刚把出差回来整理的信息和资料提交。
“嗯。出差刚回。你忙完了?”
“我回来了,刚从首都机场出来。”
“接下来还要去哪?”
“休假,暂时没有工作安排。”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之前的事何其帮了不少忙,出钱出力,他给何其转账对方也不收。他又办了一张银行卡,打算见面的时候给他。
“现在狗仔还在跟着我,咱俩一起出去就得上新闻。”何其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的两辆车跟了一路了。
“那你注意交通安全,不要开那么快,没什么事想必他们跟一会儿就走了。”钟渺想了下又说:“我们只是吃个饭,上新闻也没什么吧?”
何其笑了:“是没什么,但是某个人会误会你。”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说:“没关系,已经分手了,他也不会在意。”
何其嘴角微微翘起:“好。”
“我得去开会了。”
“好。你先忙,等我约你。”
挂断电话,钟渺就跟着同事抱着电脑往会议室走。何其戴上耳机听着音乐,慢慢闭上眼。他需要睡一会儿。至于后面的狗仔,就让他慢慢跟着吧。
郑文哲一进总经理办公室,就忍不了扇着刺鼻的烟味。赵晨阳把烟按灭在堆成小山一样的烟灰缸,随口问道:“什么事?”
“这个季度的销售完成情况,你看下。我们拖延发货快一个月了,还是希望厂里再给力一点。实在不行,再多找一家代工厂。衣服这种东西分时令的,可拖延不得。”
“好的,那一会儿叫老杨来,问问他之前联系的那家厂如何。你也评估下,看合不合适。”
郑文哲点点头,余光瞥见他空荡荡的手腕上,那只手表一个月没戴了。
“烟抽得挺凶啊,注意点吧。”
赵晨阳手指点在烟盒上:“烟瘾越来越大了,我尽量吧。”
郑文哲出来,喊了老杨过去,然后进了吴晓玲的办公室。
吴晓玲瞥他一眼,又转回电脑屏幕,手上动作没停。
“熏得难受吧?大家都不想进他办公室。”
郑文哲压低声音道:“他这是自虐啊。眼底黑眼圈那么大,脸颊没有二两肉,还没日没夜地抽烟,这样下去可真垮了。”
“垮不了,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跟同事开玩笑呢。”
郑文哲不满道:“都说女人翻脸无情,你这刚有新欢就忘了旧爱呀?”
吴晓玲停下敲键盘的手,轻叹口气:“你,和我,哪一个能称得上旧爱?别高看自己了,我们的关心劝解没有用。谁分手都得靠自己走出来,他这么年轻有为,分个手就要死要活了?而且,上次发声明的事儿他还怨我呢,怨我又不能骂我,这时候我还是别去添堵了。”
郑文哲的眉毛拧起来,看她一眼:“你这个女人,现在变化挺大呀。”
“什么变化?”
“令人发指的理智。理智的不太像个女人。”
这话很委婉,说难听点就是冷漠。吴晓玲也不恼,只是别过头,眼底翻起一抹水色。
郑文哲感到不对,忙低声问:“你怎么了?”
“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郑文哲闻言,关上门,倾身坐在椅子上:“出什么事了?”
“我爸在工地上砸伤了双腿,做手术花了一大笔钱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可他以后,”吴晓玲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他以后没有腿了,再也走不了路了。”
吴晓玲无声的眼泪让郑文哲难过不已,他一直知道吴晓玲家境贫寒,一直挣钱养着家里的弟弟妹妹,内心对她还是抱有尊敬和怜悯。
他安抚地扶住她的肩膀,尽量想着措辞安慰对方:“别伤心,你爸好歹捡了条命,而且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以后就休息了,不用去干活了。他这工伤,老板赔的钱也够他以后的生活费了。就是辛苦你妈,一开始肯定要时刻照顾他。”
吴晓玲却摇摇头:“我爸做完手术,那边就只给了三十万,说再多也没有了。还说我爸年纪大,本来就干活不灵活才导致受伤。我们小老百姓能怎么办呢?只能妥协。三十万够他的生活费,可他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我妈好可怜的,当初我爸不愿意供我上学,村里的女娃都是初中毕业就去打工挣钱养家,可我成绩太好了,是全乡镇的第一名,我妈不舍得,就说她来供我上学。她去山上采药材卖,山上有蛇,有悬崖,她都不怕,她一天挣八十块钱,比村里其他人都挣的多。
她就这样供着我直到我考上了大学,大学的学费比高中多太多了,第一年的学费是她在工地上挣得,她是个女人,干着男人一样的苦力,她的手上都磨出了泡。我当时在县城当服务员,不知道他跟着我爸去工地打工,等我打完工回到家,看到她,我妈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她的脸晒得好黑好黑,整个人灰扑扑的,可她很开心。她攒够了我的学费,还逼着我爸拿了一千块给我当生活费。开学前两天,她带着我去了镇上,给我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说上大学了要穿得好一点,穿得太差怕我被同学们笑话。
后来我运气好,遇到了赵总,我可以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了,我妈才不用去工地打工,她只要干一些零工和我爸一起供我弟弟妹妹就好。可现在我爸没办法站起来了,我妈要伺候他一辈子。我以为我挣钱了,终于可以让她松口气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这只种事?我妈为什么要这么命苦?”
吴晓玲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事,她一边轻声说,一边眼泪簌簌落下。最后她透过模糊的双眼看着窗外碧蓝的天:“你觉得上天公平吗?为什么它要给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如此多的磨难。城里的女人随随便便买的一条裙子,就能要我妈上山采十天的药材。别人随便吃的一顿饭顶我妈两天的工资,我们宿舍的小雪,一只口红两百多块,我妈一天的工钱才一百三十块。所以,我狠狠地工作,狠狠地挣钱,我供养弟弟妹妹读书,我给妈妈寄衣服和护肤品,过年回家我给她带新买的金项链金手镯。有同学说我太愚孝,要被家庭拖垮。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的妈妈又得去爬永远怕不完的高山。我只是希望她不那么辛苦。”
郑文哲默了一会儿,问:“那你爸呢?”
吴晓玲含泪苦笑一声:“当我陆续往家里寄钱,我爸就慢慢转换了思想,村里人都说他家出了第一个大学生,没毕业就开始给家里寄钱。他开始愿意供妹妹上学了,他心甘情愿去当一个投资人,希望未来另一个大学生也能回报家里。我每次回家给他带的烟酒和衣服成了他炫耀的资本。更可笑的是,他开始跟我说,男女都一样。其实,我知道他也很难,工地的活很苦很累,他只是跟村里其他人一样觉得女娃读书没用,但是我还是怨他,他的重男轻女或者他的自私自利间接让我妈吃了很多苦。没有我妈,我可能就已经嫁人了,在村里日复一日做农活,成为下一个她。”
郑文哲出生在一个小县城,家里独子,父母体制内上班,算不上很富裕但是从小不缺吃穿。他无法想象吴晓玲的家庭原来竟然是这样的贫困。他默默递上纸巾:“擦擦吧。你爸那辈人一辈子没读过书没走出大山,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被约束在框架里。现在他断了双腿也是可怜人。”
吴晓玲擦着眼泪:“我是有点怨他的,但他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又好怕他离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我只是希望他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我给他买了轮椅,我妈就在家照顾他。弟弟妹妹我来管。可照顾一个不会走路的人太辛苦了,我就是心疼她,未来她要一辈子围着一个人打转。原本我想带她来这里看看,再去北京看看,现在,她哪里都去不了了。”
“前一阵子,你跟魏医生交往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吴晓玲点点头:“他帮了我很多,他托了很多关系帮我爸找成都最好的医生来给我爸做手术。他是个可靠的人,我很感激他。”
郑文哲却不赞成地望着她:“感激不是爱情。他还大你五岁。”
“不。”吴晓玲已经擦干眼泪,只留下眼圈一点红痕:“爱情有很多种,有一见钟情的爱情,也有相濡以沫的爱情。他之前追求我,说看我善良坚韧,我却觉得他长相憨厚不是我喜欢的人。他看中我的内在,我看他却世俗得很。可是在危急时刻,赵总不在,你也不在,我能找的只有他。他帮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求了无数个情。他只是个小医生,但他还是坚持帮我,那一刻,我觉得他很可靠是个好男人。他知道我家里的事,不介意我的家庭条件,我还有什么好求的呢?以我的条件,他已经是良配了。谁会愿意自己的丈人是残疾,妻子还拿着工资供弟弟妹妹上学呢?每天工作每天操心家里,我也很累,现在他是我唯一的港湾。”
“也许,他只是你溺水时候的一块浮木,你想好了,你对赵晨阳真的没有感情了吗?”
吴晓玲摇摇头:“没有了。我对赵晨阳也是最初的感激转化为仰慕。那感情太飘渺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散了。我跟我妈一样,能吃苦,死心眼,一旦认定,一辈子心里就只认一个人。现在,我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有他在,我的生活才踏实。我清醒得很,你放心吧。”
郑文哲无言以对,今天,他又重新认识了吴晓玲。之前那个声明本来让郑文哲觉得吴晓玲冷漠无情,但是现在他也明白,吴晓玲和自己一样,看着莫桑起家,他们都不愿意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遭受重创。更何况,吴晓玲极度需要这个工作来挣钱养家,莫桑倒了,她也没工作了。假如去外面找工作,也找不到这么高薪酬的。她以后要嫁人,要买房子攒嫁妆,还要兼顾弟弟妹妹,她比谁都怕莫桑倒下去。
郑文哲看着穿着衬衫西裤化着淡妆,挺直腰杆的吴晓玲,觉得她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他竖起拇指,笑着说:“你家魏医生说的对,你是一个善良坚韧的人。他眼光不错。”
吴晓玲也笑了:“那当然。”
郑文哲走出门进到自己的办公室才深深吸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翻出妈妈的电话,心里犹豫着也害怕着,不知道他拨过去,妈妈是否还接他的电话。
刚想按下,有人敲门。
老杨探头道:“小郑,赵总说要我们开会商量下新代工厂的事。”
郑文哲收起手机,笑道:“好的,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