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还在这里》抹茶Af

8、飞来篮球

　　美蓝仔细聆听，眼神恬淡如一小束月光，她歪着头问我后来呢，娇嫩的脸庞好似秋露下的荷花一样饱满粉白润泽。
　　我拂去课本上的飞沙，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后来……
　　只听见“嘭”一声，我没反应过来，一个球过来不偏不倚刚好砸中美蓝的额头，又咕噜着滚远了，美蓝愣了一会，随后捂住头直吸气，我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只会问她有没有事，不知手该放她哪里，然后四处张望，终于在篮球场上逮到了三个身影。他们好像在商量着要谁过来，我的火气腾地就上来，胡乱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那谁谁扔的球给我上来。”
　　美蓝扯我的裤腿：“算了可静，我们走吧。”
　　我说不行，怎么说得让他跟你道歉。
　　一个被短发遮住一小半额头的男生跑了过来，一张脸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我鼓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被砸到的那人是自己，他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表情一点也不诚恳，掩饰不住嘴角满不在乎的笑。
　　我恼怒地说光道歉就完了，你往哪儿不好打，球没长眼睛你也没长啊，要是伤着脑子怎么办。
　　他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可能感觉不应该笑，又闭上嘴巴忍着，朝我们摆手：“真对不起，要不这样我陪你们去医务室看看，要是真伤到脑袋了，我一定负责。”
　　“负责，你负的起吗你？”
　　美蓝拽着我小声说走吧走吧，别在这儿待着了。
　　我以为她要去医务室，没敢再耽搁，最后瞪了一眼那个男生走了，走远了还能听见他在后头叫：“那什么，脑子摔坏了记得找我。”
　　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桃花运？”
　　美蓝揉揉额头，放下了手：“烂桃花还差不多，我饿死了，咱们赶紧吃饭去。”
　　“你头不疼啦。”
　　“跟肚子饿是两码事。”
　　包子豆浆油条是大食堂亘古不变的主题，而且永远份量不足，拉拉说过一句经典的话，她说食堂包子还没我胸部一半，还煞有其事地拿包子到我跟前对比，当时把我们都噎着了。曾经有一名学生在忍受了连续三天白豆浆后往大食堂意见箱里投了一封信，奏效是奏效了，不过多出来的那些早餐除了鸡蛋勉强能下肚，什么葱花卷、豆沙包、香菇肉包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活活把人吃恶心了，那以后再没人动过提意见的念头，老老实实啃自己手上的大包子，沾点榨菜丝凑合着吃，等中午再吃上一顿好的。学校另外伙食比较好的小食堂只在午饭和晚饭时间开放，价钱比大食堂要贵一些，除去生活条件比较好的和一些享乐者，基本上的人都选大食堂，我和美蓝偶尔去几次，但我为了省钱，挤大食堂的情况比较多，美蓝则是图个伴对吃的不甚挑剔，随遇而安。
　　我和美蓝去的时候，豆浆油条早没了，她指指自己额头上的红肿笑：“瞧咱俩，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一把勾住美蓝的肩：“那我们也一起谈恋爱，一起结婚，一起生孩子吧，如果生的都是女儿，就让她们结拜金兰，如果是男孩，就结拜兄弟，如果一男一女，我们就成亲家。”
　　美蓝莞尔一笑：“我不要，你先结吧，我给你当伴娘，你好歹当过一次了，成全我这颗好奇心吧。”
　　我们一人拿两个包子边吃边走，边说边笑，美蓝小口嚼着包子，哎，话说回来，你说的那陈黎昕我们东大也有一个，医学院的。
　　我一口包子没下去，噎嗓眼了，美蓝轻松地笑了笑，牵动了头上的伤口不由得伸手去摸，世界上同姓同名的人千千万，不一定他就是他啊，我就是觉得像。
　　我困难地咽下包子，你见过他啊。
　　哪能啊，都听系里人说的，要不你去问问拉拉，她可是八卦通。
　　我泄了口气，得了吧，别什么都没问出来自己先搭进去了。
　　今天来上课的人比以往多出许多，黑压压一群人全挤到后面去了，前三排除了个别老实巴交的书虫基本上空着，我不想在前面吃老教授口水，而且位置越靠前回答问题几率越大，有时一节课可以被点上7，8次，巡视一圈，终于在倒数第五排看到了两三个空位。坐下没多久，教授和他的助教就进来了，依旧先来一段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高谈阔论，从国内GDP讲到中国历年人均生产总值再讲到南京的经济发展观随后才渐渐进入正题。我听了一会便心不在焉，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一个“黎”字逐渐成形，身后有不大不小的说话声钻进耳朵。
　　男生的声音：“我们学校有个女的进了男厕所管人家借卫生巾。”
　　女生小声咯咯笑着：“不会吧，那人长什么样儿啊。”
　　男生说：“听说长得跟熊一样，壮的吓跑了一批人。”
　　我瞄了一眼自己发育不良的身材，脸一阵红一阵绿，回过头去刚要叫他们肃静，一个清冷的男音先开口了：“音量调小点，吵到我睡觉了。”
　　男生想说什么来着，女生看说话那人双手环着胸爱理不理，拉着男生小声说行了，听课吧。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头发有些长，柔顺地垂着，盖过耳朵，眉毛长过眼睛，书上说眉毛长的人，体内荷尔蒙分泌正常，代表父母遗传良好；样貌清瘦，穿一件雪白的衬衫；表情冷淡，像结了一层霜，貌似这种类型的男生比较吃香，总的来说一个词：装模作样。我撇撇嘴刚要转正身体，一个讨人厌的脑袋探了过来：“嘿，我们可真有缘。”
　　冤家路窄才对，我不理会他，隔一会他突然窜到了我身边的空位，笑吟吟地看着我，压低声音问：“你朋友脑袋没事吧。”
　　我摇头，懒得说话，他抢过我的课本飞快看了一眼：“你叫熊可静啊，我叫夏小斯，我们这叫不砸不相识。”
　　我火大地拿回书，心想我遇上的是什么人。夏小斯嬉皮笑脸地转头跟白衬衫说：“子俊这回我可见着比你酷的了。”
　　吃完午饭回寝室美蓝额上泛起一片青紫，看来那一下真实砸重了，我开玩笑说不会影响智商吧，美蓝苦着一张脸：“我寻思着是不是要去剪个刘海盖盖。”
　　我说你巴掌大一脸刘海一遮全没了，又跟她说起那个叫夏小斯的人的事，美蓝摆手，拿起镜子左看右看：“他们那伙人没一个好东西，不信你问柯茗。”
　　柯茗从小说中抬起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擤着鼻涕说别问我，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我拿过那本小说看书名，《碧云天》，琼瑶阿姨的，封面已经有点破损，柯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高皓天怎么可以这样，依云问他‘皓天，你爱我吗’时，他说的却是‘当然，碧菡’，依云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他却和俞碧菡重复着一年前他对依云说的情话，他甚至称呼俞碧菡为太太，那他把依云当成什么了，第三者还是偏房，依云太傻了，真的太傻了，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离开，我干嘛要用一个别人用过的屎盆，亏她还能和高皓天说他不是第一个同时爱上两个女人的男人。”又对着我，“看完借你。”
　　我把书盖到她脸上：“我不跟自己眼睛过不去，你想看完美结局去找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啊，琼瑶阿姨的小说都要搞残一个，要么小三，要么移情别恋，看多了没劲。”
　　柯茗生气地撂下书本，哼哼道：“你这叫酸葡萄心理，有本事你给我写一本去。”
　　美蓝抿嘴一笑：“可静肯定写拇指姑娘青蛙王子幸福地生活去了。”
　　柯茗支起下颔，无限憧憬般说道：“要我说啊，爱情务必轰轰烈烈一些才好，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最好来个至死方休，然后用尽一辈子来狠狠怀念，再不济也可以干材烈火你浓我浓，就像琼瑶阿姨这样的。”
　　我躺到床上翻了个白眼：“你水煮鱼呢还是煲汤，要不要洒点葱花。”
　　柯茗拿书朝我砸过来：“去死！”
　　美蓝被我逗笑了：“要我说平淡才是真，人的一生只有5%是精彩的，也只有5%是痛苦的，另外90%是平淡的，人们往往被5%的精彩诱惑着，忍受着5%的痛，在90%的平淡中度过。一辈子那么长，慢慢过吧。”
　　以往这时候寝室里人早到齐了，今天过了十二点半还没见着拉拉的身影。“奇怪，”我看向美蓝，“拉拉怎么还不回来。”
　　“哦。她十一点回来过又出去了，”柯茗吃着家乡的土特产番薯干再一次埋头到小说中摇头晃脑，“囤了批首饰兴冲冲出去了，好像今天大礼堂有表演什么的吧。”
　　拉拉老家在山西农村，生活条件不好，所以她很现实，现实到同我们计较每一分钱，每晚要点清口袋里的钱一张张摊在枕头底下再睡觉，硬币的话装在瓶瓶罐罐里，第二天再拿出来，每晚如此。开学报到时，拉拉全家只凑到900元钱，而学费是6000多元，助学贷款后，还欠学校2000多元。为了维持生计，她不仅申请了勤工俭学，还找了好几份家教，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收入却不高，维持日常开销都有困难。大一下学期拉拉生活日益窘迫，饿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又好强，不肯接受我们帮助，之后咬着牙凭做家教那微薄的收入到苏州进了一批饰物摆起了小摊，渐渐走出了一条门道，也为上门求教的人授课，当然是在收取“学费”的情况下，寝室一度门庭若市，其中不乏像美蓝那样的千金大小姐。
　　结果拉拉晚上回来一对柳眉都气倒了，小圆脸也是通红，她把一袋子首饰往地上一摔原地踱起步来，一个劲叨念：“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祖宗的真是教坏徒弟饿死师傅，她们竟然不顾情面抢我生意太不地道了，一下午我就赚了六块钱，六块钱啊。”
　　美蓝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瞥了她一眼，重新躺回床上安慰着她：“六六大顺，六六大顺。”
　　“啊，”拉拉抓狂尖叫，“我愤怒。”
　　我从一堆练习题里抬起头，犹豫道：“我妈那边或许可以给你腾个地方卖，赚不赚钱我就不知道了。”
　　拉拉哀嚎一声坐到床上，趴着床前的桌子说：“我不是卖东西就是做家教，哪有空去你妈那儿啊，来回车钱就光够我头疼的了。”
　　“我可以帮忙啊，每月定期给你钱，多少货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她也亏不了你，不过可能会问你要点抽头分红，我尽量替你压低点。”寝室十点二十准时熄灯，我收拾好课本打算去洗脸，拉拉喜出望外，拽着我的胳膊就到走廊上了，她贼兮兮地看着我，推了我一把，我都听美蓝说了你要陈黎昕的档案是不，你这么热心肠帮我心底儿其实打着小九九是吧。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你就不能含蓄婉转点。
　　行，我婉转点儿，你听着，陈黎昕，非雌性动物，未婚，二十有二，绍兴会稽人，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不详，据目击者称最近又有变瘦的趋势，血型A型……
　　我感到自己的左眼角抽了抽，拉拉照着小册子一字不漏地念完，冲我眨巴眼睛：“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他可是没钱的主儿。”
　　“什么啊，”我敲着走廊上的栏杆故作泰然地笑，“他就是上次婚礼上你说的帅哥，那晚老师让他送我回去我忘了说谢谢。”
　　“哦，这样。”拉拉像是自言自语，“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这种人给我我就不要，我已经吃够苦，未来只想同甘。”
　　这礼拜我没回家，把拉拉的东西送到熊大娘那里直接回了学校，她对我室友倒爽快，压根没说钱的事。周六学校里人不多，美蓝答应每周回去陪她妈妈吃饭；拉拉一天接四个家教顶卖首饰的空缺，早上九点到十点教一个初中生，每小时十五块钱，这还是她拼命抬上来的价，十二点半到两点教一个小学生，三点到五点教高中生，晚七点到九点半教小学生；柯茗有亲戚在南京，但她说待寝室比较实在，一天到晚要么睡觉要么看小说要么到外语协会看英文原声电影。我无聊，只能到图书馆去转悠，从花房有一条通往图书馆北面的路，馆边的池塘是心形，有不少情侣选择夜半到这里幽会。三楼是过刊阅览室，我很喜欢靠落地窗的位置，冬天的时候，一下课就赶着去占座，好几次都有人，这回总算轮到我了。
　　桌子上画满了乱糟糟的图像，写有各种各样的句子，包括英文俄文日文，更牛的是我在很小一块地方找到了一张用黑色水笔画上去的微型地图，标出了各条街道的名称、建筑群、学校旁的著名小吃街。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是一行英文小字，字母有断节，过了好几分钟才辨认出来：Your presence might be invaluable。
　　有你在场，可能会价值连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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