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路微光》活麻贴贴

1、第 1 章

　　2002年的夏天，蝉鸣刺耳，热浪滚滚。机油斑驳的水泥地上散落着螺丝和垫片，陈默的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黑色油渍。墙角的电风扇吱呀转动，吹不散空气中汽油与汗水混合的闷热。陈默蹲在汽修店门口的水泥地上，用沾满机油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的工作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布料上浸透了各种油渍和污垢。十八岁的他身形瘦削，但手臂上已经隐约可见因长期搬抬重物而隆起的肌肉线条。"小陈，把那套扳手递过来！"店内传来老板粗犷的喊声。"来了！"陈默应了一声，迅速起身，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从工具箱里找出老板要的扳手，快步走向店内那辆正在维修的老旧桑塔纳。汽修店里弥漫着机油、汽油和汗水混合的气味。老板王强正躺在车底工作，只露出两条粗壮的腿。陈默蹲下身，将扳手递了过去。"今天把这车弄完就能下班了。"王强从车底滑出来，脸上沾着几道黑印，"对了，今天发工资。"陈默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只是点点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这已经是他在这家汽修店工作的第三个月了，每个月最期待的就是发工资的日子。傍晚六点，最后一辆车终于修好开走了。王强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信封。"给，这是你的。"王强把信封递给陈默，"干得不错，下个月给你涨五十。"陈默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他小心地捏了捏，能感觉到里面纸币的厚度。"谢谢老板。"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信封边缘划破了他拇指的茧，这细微的疼痛让他确信不是做梦。他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金属般的血腥味——从早上六点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早点回去吧，天快黑了。"王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锁上了店门。陈默将信封塞进裤子内兜，确保它安全地贴着自己的身体。他骑上那辆二手自行车，向家的方向驶去。家——其实只是他和奶奶在村头的一间老房子，墙壁斑驳，屋顶每逢雨天就会漏水。车轮碾过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陈默的思绪飘回了三个月前。高中辍学的那天，班主任惋惜的眼神；父母在电话里冷淡的回应："十八岁了，该自己养活自己了"；奶奶颤抖的手递给他最后一点积蓄...风吹过他的短发，带走了一天的疲惫。他盘算着这笔钱的用途：先给奶奶买那瓶她念叨了很久的风湿药膏，再买点肉改善伙食，剩下的存起来...天色渐暗，陈默加快了蹬车的速度。通往村子的最后一段路没有路灯，只有月光勉强照亮坑洼的土路。树影婆娑，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响声。突然，前方路中间出现了一个黑影。陈默急忙刹车，自行车在土路上划出一道痕迹。"谁？"他警惕地问道，心跳加速。黑影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向他走来。与此同时，陈默听到身后也有脚步声靠近。他猛地回头，看到三个模糊的人影从路边玉米地里钻出来。"听说你今天发工资了？"为首的人开口，声音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陈默的血液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捂住装钱的裤兜，这个动作却暴露了钱的位置。"把钱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另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陈默的喉咙发紧。这是他辛苦一个月的血汗钱，是奶奶的药膏，是他们改善生活的希望。"我...我没钱..."他声音颤抖着撒谎。"搜他！"一声令下，几个人同时扑了上来。陈默挣扎着想跑，却被一拳打在腹部。拳头落在肋骨上的闷响，比他修车时榔头敲击引擎盖的声音还要沉闷。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时，他荒谬地想起昨天修那辆宝马时，车主嫌弃地捂着鼻子说'你们这行身上总有股臭味'。他痛得弯下腰，紧接着后脑勺又挨了一记重击。他倒在地上，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翻他的口袋，粗暴地扯走了那个信封。"就这么点？"有人不满地嘟囔。拳头和脚踢如雨点般落下。陈默蜷缩着身体，试图保护要害，但每一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的嘴唇破了，尝到铁锈味的血；肋骨可能断了，呼吸变得困难；视线模糊了，世界在旋转..."行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一个声音说。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陈默躺在冰冷的土路上。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夜晚的寒气开始侵入他受伤的身体，意识逐渐涣散。我要死了吗？奶奶还在等我回家...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带来一阵尖锐的痛苦，比身体的伤痛更甚。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即将消失的边缘，陈默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天啊！这里有人受伤了！"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触碰他的颈动脉，然后是急促的说话声："还有呼吸，快叫救护车！不，等救护车来不及了，帮我把他抬上车..."陈默想睁开眼睛，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被小心地抬起，放在一个柔软的表面。引擎启动的声音，然后是颠簸的感觉。"坚持住，千万别睡..."那个声音一直在说话，温柔而坚定。陈默终于放任自己沉入黑暗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