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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窥见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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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汽修厂工作的第一天,初夏的阳光透过铁皮厂房的缝隙洒落进来,空气中漂浮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陈默深吸一口气,这熟悉的气味让他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王强老板叼着烟从办公室晃出来,眯眼打量着正在整理工具箱的陈默。烟灰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簌簌落下:"身体真没事了?"
"没事了,老板。"陈默活动了下肩膀,故意做了个举重物的动作证明自己,"我能修车。"
"急什么?有你干活的时候。"王强哼了一声,用沾满油污的皮鞋碾灭烟头,"那群打你的混混,我托人打听了,不是咱们这一片的,估计是流窜作案的。"
陈默低头摆弄着扳手,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车间里格外清脆。那些人的面孔在他噩梦中反复出现,但此刻他早已不指望能找回那笔钱,甚至暗自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对了,"王强突然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台上的划痕,"送你来的那个林医生,是村医疗站林大夫的孙子?"
陈默的手指顿了一下,扳手"当啷"一声掉进工具箱里。他弯腰去捡,借机掩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嗯。"
"他..."王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算了,干活吧。"
陈默想问清楚,但王强已经转身走向办公室,背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那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隐隐作痛。他机械地整理着工具,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林修为他检查伤口时微凉的指尖,和那双藏在镜片后专注的眼睛。
日子像汽修厂门口那条小溪一样平静地流淌。陈默的伤口完全愈合了,只在肋骨处留下一道浅色的疤痕。他每周都会抽时间去医疗站,借口是复查或者给林大夫送奶奶做的腌菜。老人总是笑眯眯地收下,然后大声喊林修出来见客。
其实陈默只为了远远看林修一眼。有时是白大褂的一角从诊室门口闪过,有时是听到他在药房清点药品时哼着走调的歌。这些零碎的片段,足够陈默在夜晚反复咀嚼,直到沉入梦乡。
六月初,奶奶院子里的枇杷熟了。这天周六,陈默特意起了个大早,踩着梯子摘了最饱满的一袋。金黄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在他掌心,像捧着一个个小太阳。他知道今天林修值班。
傍晚时分,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红色。陈默换上唯一一件没有油渍的T恤,反复确认指甲缝里没有黑色污垢,这才提着枇杷往医疗站走去。路上遇到几个放牛回来的孩子,他破天荒地每人分了一个果子,惹得孩子们惊讶地瞪大眼睛——平时沉默寡言的修车工今天居然在笑。
医疗站的白色小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静。陈默走到门前,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他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林修的笑声,但比平时更加放松、亲密,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
鬼使神差地,陈默轻轻推开门缝,向里窥视。
门缝里漏出的光影将画面切割成碎片——林修的白大褂随意挂在椅背上,浅蓝衬衫下摆从皮带里溜出来一截,露出一小片白皙的后腰。一个高个子男人正背对着门口,摘眼镜的动作熟稔得像重复过千百次。而林修仰头大笑时露出的脖颈线条,让陈默想起自己曾修过的一辆进口跑车:光滑、优美、注定不属于他。
"别闹了,病历还没写完。"林修的声音里带着陈默从未听过的亲昵。
"谁让你周末还加班?"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跟我回城里不好吗?"
"爷爷需要人帮忙..."
两人的距离近得异常。那男人突然伸手摘掉林修的眼镜,林修笑着去抢,被对方一把搂住腰。陈默的呼吸停滞了,他看到林修没有挣扎,反而自然地扶住男人的肩膀。
下一秒,男人低头吻住了林修。
陈默如遭雷击,手中的袋子差点掉落。一颗枇杷滚出来,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踉跄后退几步,转身逃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是要逃出来一般。
他漫无目的地在田间小路上奔跑,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声音。不知跑了多久,肺里火烧般疼痛,他才在一片油菜田边停下。夕阳将田野染成血色,陈默跪在田埂上,十指深深插入泥土。
那个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林修闭着眼睛接受那个吻的样子,手指揪住对方衬衫的褶皱...他们之间那种自然的亲密,显然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原来...我也是..."陈默颤抖着捂住脸,终于承认了自己对林修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和崇拜。这个认知比看到两个男人接吻更让他震惊。他想起每次见到林修时加速的心跳,想起偷偷记下林修值班表的日子,想起无数次假装偶遇...
枇杷散落一地,像一颗颗金黄色的心脏,被遗弃在泥土里。陈默机械地捡起一颗,咬破薄薄的果皮。甜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却让他喉头发苦。
远处传来医疗站下班的铃声。陈默望着夕阳下自己拉长的影子,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使没有那个男人,他和林修之间也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一个是名牌医学院毕业的医生,一个是连高中都没读完的修车工;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满手油污。
夜幕降临,萤火虫在田间亮起微弱的光。陈默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经过村口的小桥时,他停下脚步,将剩下的枇杷一颗一颗扔进河里。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汽修厂的灯光在远处亮着,王强老板正站在门口抽烟。看到陈默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去哪了?饭都凉了。"
陈默摇摇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他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个惨白的方格。
他想起王强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摸出手机,陈默在搜索栏输入"林修医生",很快找到了几张合影——城市某三甲医院的表彰会上,林修穿着白大褂站在那个高个子男人身边,两人肩膀相抵。
"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和科室主任..."陈默喃喃自语,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窗外传来蟋蟀的鸣叫,陈默关掉手机,把自己埋进黑暗里。明天太阳升起时,他还会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修车工,而这段无人知晓的心事,会和那些被扔掉的枇杷一样,慢慢腐烂在泥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