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路微光》活麻贴贴

6、第六章：事业的慰藉

　　林修搬走后，陈默的生活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运转得精确而单调。每天清晨六点起床，七点到汽修厂，工作到晚上八点，回家吃饭睡觉，周而复始。他的工装裤换了两条，工作靴磨破了一双，手上的茧子又厚了一层。
　　奶奶的担忧藏在每一顿过于丰盛的饭菜里。她开始变着花样做陈默小时候爱吃的菜——红烧排骨、蒜蓉粉丝虾、酱爆茄子。饭桌上，她总是先给陈默盛满满一碗饭，再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他碗里。
　　"多吃点，"奶奶会说，"最近都瘦了。"
　　陈默总是沉默地扒完饭，然后帮奶奶收拾碗筷。他不敢告诉奶奶，自己经常在夜里梦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汽修厂的生意却意外地红火起来。随着周边几个村子生活水平提高，王强老板接了不少高档车的维修保养。陈默展现了惊人的学习能力，那些让其他工人头疼的进口车电路图，他能在几个晚上就研究透彻。
　　"你小子真神了，"王强拍着他沾满油污的肩膀，眼里闪烁着欣赏的光芒，"连奔驰的故障码都能读懂，我干了二十年都搞不明白那些洋文。"
　　陈默只是腼腆地笑笑，低头继续摆弄手中的万用表。没人知道，那些深夜独自研究汽车维修手册的时光，是他排解思念的唯一方式。冰冷的机械术语、复杂的电路图能让他暂时忘记林修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和那双永远温暖干燥的手。
　　一年时间在机油味和金属碰撞声中悄然流逝。春节前夕，王强召集所有工人开会，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
　　"我打算在县城开家分店，"王强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睛里闪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专门做高端车维修保养。"他环视车间里的几个工人，目光最后落在陈默身上，"陈默，我想让你去负责技术。"
　　陈默手中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但是..."
　　"别但是了，"王强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破天荒地给每个工人都发了一支，"你是这里技术最好的，而且踏实肯干。分店前期可能辛苦点，工资给你涨三成。"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机会。县城意味着更高的收入，更好的发展，也意味着...可能再次见到那个人。陈默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点点头："谢谢老板，我会努力的。"
　　春节假期，汽修厂放假一周。陈默难得清闲，帮奶奶大扫除、贴春联、准备年货。大年初三，奶奶装了一大袋自制的腊肠、酱鸭和年糕，让他送去给林大夫。
　　"老人家一个人不容易，"奶奶一边打包一边说，"你去了多说会儿话，别放下东西就走。"
　　陈默提着沉甸甸的年货走在乡间小路上，心里隐隐期待能偶遇回来过节的林修。一年了，他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在街角偶遇，在集市擦肩，或者在汽修厂门口再次看到那个撑着伞的身影。
　　医疗站还是老样子，白色的外墙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黄，门口的对联已经褪色。陈默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林大夫一个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到动静，老人抬起头，皱纹里立刻堆满笑意。
　　"林爷爷，新年好。"陈默把礼品放在桌上，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奶奶让我给您送点年货。"
　　林大夫摘下眼镜，招呼他坐下："小默啊，好久不见。听说你要去县城工作了？"
　　陈默惊讶地眨眨眼。这个消息他还没告诉几个人，没想到已经传到了林大夫耳朵里。
　　"年后就去，"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老板开了分店。"
　　"那正好，"林大夫起身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孙子在县城的地址和电话。他听说你要去，说让你有空去找他。"
　　陈默接过纸条，手指微微发抖。林修的字迹清秀工整，就像他本人一样干净利落。纸上除了地址和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小字："诊所对面有家不错的牛肉面。"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陈默鼻腔发酸。一年了，林修还记得他爱吃牛肉面。
　　"他...诊所怎么样？"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仿佛只是在闲聊。
　　"挺忙的，"林大夫叹了口气，重新戴上老花镜，"和他那个朋友一起，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那个朋友。陈默立刻明白了指的是谁，胸口一阵刺痛。他想起那天在医疗站看到的画面——两个男人在诊室里接吻，亲密得容不下第三个人。
　　"挺好的，"陈默机械地回答，"两个人...互相照应。"
　　离开医疗站时，陈默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那张纸条在寒风中微微颤动。理智告诉他应该扔掉它，远离那段不可能的感情；但手指却背叛了理智，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放进钱包最里层，紧贴着那张已经泛黄的、写着林修电话号码的纸条——一年前他在诊所醒来时收到的，却从未敢拨打过的号码。
　　回家的路上，陈默绕道去了村口的小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子，也能望见通往县城的那条公路。一年前的雨夜，林修就是从那条路离开的。而现在，轮到他踏上同样的旅程。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陈默掏出钱包，再次展开那张纸条。阳光透过薄薄的纸张，将林修的笔迹映照得近乎透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林修的了解如此之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他听什么音乐，不知道他闲暇时做什么。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加起来不超过十天。
　　可就是这短短的十天，让他魂牵梦萦了整整一年。
　　"陈默的默..."他轻声念着林修当初对他名字的解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称呼，连同那个阳光明媚的诊所午后，成了他心底最珍贵的记忆。
　　远处传来鞭炮声，提醒他该回家帮奶奶准备晚饭了。陈默小心收好纸条，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路。
　　年后，他将踏上新的旅程。县城里有更好的工作机会，有更广阔的天空，也有...一个他朝思暮想却不敢靠近的人。
　　陈默不知道这次远行会带来什么，但此刻，他允许自己怀揣一个小小的希望——也许，只是也许，命运会给他一个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