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需君怜》流洛

55、悔不当初

　　终于，姚冀斐的眸子逐见清明，理智也慢慢回到了脑子里，他愧疚的拥着妻子，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单雪语忍着彻骨的疼痛，虚弱的向自己的夫君安慰般的一笑，便倒在了他的怀里。姚冀斐将妻子的衣服整理好，将她放在椅子上，然后冷冷的看着韩柔，眸子里再没有一丝感情。

　　“这就是你想要的？能不能告诉我，伤害她们，你得到了什么？”姚冀斐的声音冰冷，冷的彻骨，不带一丝温度。

　　韩柔站在窗边，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她轻笑了一声，真是奇怪，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只有厌倦和疲惫：“我好像，也忘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你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韩柔了，你早就没有了爱，你只是想占有，占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你只是不甘心。”姚冀斐终于明白，即使是真心为一个人打算，如果不表明自己的用心，不让那个人明白，最后的结果并非都能如人愿。

　　他当初决然的拒绝韩柔，就是不想让她再有念头，以为自己的狠心能够扑灭她心中的爱，却不曾想因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如今，这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吞噬了韩柔的心脉和最初的美好，一切似乎就都无法挽回了。

　　韩柔转过身，对上姚冀斐的目光，凄然一笑，笑容有些恍惚。当初，跟着迎亲队伍走过一条又一条长街时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现脑海，那时的她，被冷漠的拒绝后还是不甘心，在他们成婚的当天跟着迎亲队伍一步一步走着，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仿佛地上布满了铁钉，扎的她血流不止。

　　那个时候，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随后便填进了满满的恨意，当她站在柱子后面，看着脸上无限幸福的新郎，在喝完众人敬的酒之后便匆匆离去的背影时，她更恨了，恨他，也恨那个端坐在新房里的女子，满满一腔恨意，染红了云霞……

　　如今想来，如果那个时候她肯放手，而不是一味的固执强求，那么现在，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面对姚冀斐质问的眼神，韩柔轻叹了一声：“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谁?你可能不信，虽然我恨，我想要报复，但我从未想过要谁的命，袖舞是，嫂子的孩子也是……”

　　姚冀斐并没有接话，他在等着韩柔告诉他全部，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艰难，也要有个结果，不管这个结果会伤害到谁，若不然，今后，谁也无法面对谁。

　　韩柔的语气变的缓慢而又悠长：“当初，是我安排袖舞在我哥成亲那天进将军府的，那是我复仇计划的第一步，其实我并没有针对嫂子，我针对的只是那张和单雪语一样的脸。”

　　“没想到你恨我们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袖舞是‘篱筑’的人，篱筑的当家和你哥哥一向交好，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可能会顺从你帮你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嫁进将军府？”姚冀斐有些不明白，最不明白的是韩夜为什么会选择在结婚当天纳袖舞为妾？若真是看好了她，早就可以收进府里了，不会等到成亲那天的。

　　面对姚冀斐的问题，韩柔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故意吊胃口，而是缓缓解释道：“我哥哥虽然和‘篱筑’的人交好，但是他最常接触的也就是九歌，对于袖舞，他接触的很少。而当初袖舞落难，是我救的她，所以在我要求她帮我办事的时候，她虽不情愿却还是没有拒绝，我哥哥那天本就很生气，只需要我这妹妹稍微说两句，他就听了。”

　　韩柔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走到床边，将受了惊吓，抱膝圈在床角又陷入昏睡的单雪言放躺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然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薄被，朝着倚在椅子上的单雪语走去，在她想要替单雪语盖上被子的时候，却被姚冀斐抢先一步拿了过来，轻轻盖在妻子的身上。

　　没有遗漏姚冀斐眼睛里毫不遮拦的防备和不信任，韩柔苦涩的笑了笑，现在，在他心里，自己一定就是个疯子吧，一个伤害他至爱之人的疯子。韩柔主动退离了单雪语的身边，继续刚才没有讲完的话：

　　“我以为，一切都会按我设想的进行，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嫂子似乎对袖舞产生了特别大的影响，她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她多次求我放弃，求我不要伤害嫂子，可是她越哀求，我就越不能罢手，那种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让我欲罢不能，直到最后袖舞跳楼身亡，以死明志……”说到这里，韩柔似乎又看见了那风华绝代的舞姿，双手微握，瑟瑟颤抖，那个女子终是因为自己选择了死亡，可是她真的从未想过要谁的命，真的没有。

　　韩柔坐回床边，轻抚单雪言的脸，替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继续说道：“最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袖舞的离开，让嫂子彻底崩溃，被折磨的近无人形，之后又失去了孩子，那是我哥哥的孩子，是我们韩家的嫡亲血脉，也失去了。那个时候我曾想过放弃，我是真的有想过给自己一个新的人生，可是……”

　　见韩柔在关键的时候却不往下说，姚冀斐知道，她的恨意开始动摇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做过的事，这意味着还有一丝希望能够拉她回头：“放弃吧，放弃你心里的那份执念和恨意，就当重新活过一次，为你自己，为你哥哥……也为了那些关心你的人……”

　　韩柔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不可能再重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想回头的时候回得了头的：“重新活过？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不管是我爱的人，还是爱我的人，全都被我深深伤害，甚至连累无辜的人送命，我一直在想尽办法惩罚别人，而事实上应该接受惩罚的……是我……”

　　姚冀斐有些莫名的看着突然变的沮丧的韩柔，仿佛刚才那个似被恶魔附身的人不是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憎恨和无情，反而有着点点的无奈和哀伤。很多人都是这样，穷其一生去追逐，去报复，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瞬间就失去了信仰，甚至找不到活着的理由，而因此毁了自己。

　　“柔儿……”姚冀斐终是不忍心过于苛责她，即使她刚才对自己和自己深爱的人做了那样的事，但是，始终是他辜负了韩柔在先，没有正确对待她的感情在后。

　　听着姚冀斐叫回她的小名，韩柔的眼里突然带着泪意：“听你这样叫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涉感情的女孩，一切单纯而又美好。”

　　“只要你愿意，就能够找回那些失去的东西，我们都不会计较什么，只希望你能给自己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见韩柔有所动摇，姚冀斐不放过机会，希望能使她清醒，彻底摆脱过去。

　　依旧是轻轻摇了摇头，韩柔的目光变的悠远，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非得走到今天这一步，才想要挽回？才想要放弃？自己的这一生还真是可悲，除了幼时不太记事时的美好，之后便活在失去爹娘的恐惧里，活在一个人独守将军府的寂寞里，活在不能自拔的恨里。

　　“你知道吗？你和单雪语成亲之前，我哥哥就知道了代嫁的事，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有阻止，并不是想成全，而是决定亲手去摧毁那份幸福，我这样想，哥哥也这样想。”

　　韩柔走回床边，拿起第二杯酒，攥在手里轻轻摇晃，嘴角带着笑意，继续说道：“可是自从袖舞离开以后，哥哥的想法就改变了，不，其实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改变了，我很高兴冰冷的哥哥终于变的温暖，当我看到哥哥的变化，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带给哥哥温暖的就是嫂子。”

　　姚冀斐听着韩柔缓缓说着，却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因为韩柔的表情是那么淡然，那么透彻，那么事不关己：“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还不罢手？就算是为了你哥哥，你不是也已经有了放弃的理由了吗？”

　　“我是打算放弃，可是事情有开始，就必须有结束，原本我是打算让这件事终结，可是因为你，那个结局被改变了。”韩柔无法忘记她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在浅月河边等待姚冀斐的到来的，她告诉自己，就在开始的地方，彻底的将仇恨结束，可是，最终也没有等到他。

　　“我？你的恨是因我而开始的，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比谁都希望你能想明白，若是我有改变结局的机会，那么我一定全力以赴……”他和韩柔的交集原本几乎就寥寥无几，姚冀斐是一点也记不起关于他们之间最近的任何来往。

　　“全力以赴？”韩柔带着嘲讽的意味笑了笑：“你们这些人有时候还不如我，以为退让就能避免，以为隐忍就是成全，以为……死……才能解脱……纪归臣如此，九歌如此，袖舞如此，你……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