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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章 黑羊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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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痛处渐渐清晰,而且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米罗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内,大床柔软而舒适,几乎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一,花纹纷繁的玫瑰色蕾丝帷幕被金钩高高吊起,让窗子里透进来的清风可以畅通无阻地吹过来。阳光从开着的装有彩绘玻璃的窗子照进来,对面墙上是一面书橱,放着《圣经》等宗教著作,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彩绘的《耶稣受难》图画。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质画框,他努力地抬头才能勉强看到相框里的画像。然而在看到的那一刹那,意识突然间从他身上剥离。他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幅画像。
染光的尘埃上下飞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昏黄的时空。画像中的孩子唇角带着甜美的笑意,刚及肩头的石青色头发散发着健康美丽的光泽,分叉的燕尾眉没于长长的刘海儿之下,微眯的眼睛里盛满狡黠而愉快的光芒,孩子单纯而天真的快乐就像大海里串串晶莹的气泡一样浮出这片冰蓝色的海面。
这是……谁?卡妙吗?
米罗不敢置信地看着画像。
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位四十多岁年纪打扮严谨的夫人端着一份食物走了进来。
“您醒了,先生。”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说:“您昏迷了三天,总算醒过来了。医生说您还很虚弱,只能吃点流质食物。”她把粥碗放在床一侧的小柜子上,顺便将画像拿到书橱上摆好。
米罗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伤口处一阵剧痛让他又摔回到了床上。
“您不要乱动。”女人说,表情严肃而呆板,“您背上的伤很重,还需要卧床休息。”她走过来扶住他,在他身下垫了个枕头。
“谢谢。”米罗从画像上收回目光,忍住询问的冲动,“这是在哪里?是您救了我吗?”
“这里是‘黑羊城堡’,我是这里的管家安娜布莱尔夫人。”她体贴地将粥递到他手上,而后退后几步,双手交握,面色严肃地继续回答:“三天前的晚上,大约一两点的时候,看门人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打开门就看到您昏迷在城堡门外。我们的主人,红衣主教阁下……”
“红衣主教先生?”米罗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碗。
“是的,‘黑羊城堡’是红衣主教先生的产业,而且那天正好大人在府上,他命令人将您带进来并安置在这里。这里有最好的医生,而且也没有什么人有胆量来这里惹事。您住在这里尽管放心。”
“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米罗将粥碗放在一侧,“红衣主教先生在哪里?请让我表达对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画像,几乎可以肯定内心的猜测了。
“大人回去处理教务了。大约几天后会回来。您尽管放心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我。您左手侧的那条丝绳,是通向仆人的房间的,您只需要拉一下……”
“非常感谢您,夫人。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米罗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放缓语调说:“住在这间客房里我感到非常舒服,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中一样。”
管家夫人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顿了一会儿,才回答:“那就好,先生。”
“可否容我好奇一下,那边画像上的那位纯真的小天使是谁?”
“那是大人的学生,吕克尔卡妙德洛林侯爵先生小时候的画像,先生。”
“……”
管家夫人见他不再说话,欠了欠身离开了房间。
米罗恢复得很快,三天后就能下地稍微活动一下了。大约在他来到“黑羊城堡”一周以后,红衣主教史昂德恩普瑞先生回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沙加维格德弗勒里和捷克弗里特德贝尔特朗。
“哦,米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从比利时旅行回来,就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捷克弗里特焦急而关切的目光从那双浅金色的眸子中流出。他身上还穿着暗金色的猎装,风尘仆仆的样子。
“哦,比利时?那里风景美吗,我的朋友?”米罗半倚在床头,心情愉快地将手伸给他,又向他身后的沙加点头致意。然而看到跟着他们进来的红衣主教时,他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啊,法座,您回来啦!原谅我的失礼!”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红衣主教抢上一步,将他按回床上,顺手在胸前划个十字祝福他。主教大人今天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修士服,却掩饰不住他自内而外浑然天成的霸气,“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伤口好些了吗”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全然不似之前见面时那般冷漠而傲慢。
“当然,法座。您救了我一命,这是说个‘谢’字远远不够的。”
“是的——如果对于你的救命恩人来说是这样。但是我,不过是帮你包扎了一下伤口并留你住了几天而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米罗?”捷克弗里特问,上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有一种柔和而古典的美,“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天晚上我参加新结交的朋友凡海辛爵士家的宴会,因为归心似箭,所以当夜就告辞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刺客。”他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说了,并很谨慎地没有提到酒中的迷药,而很可能知情的红衣主教也缄口不提。
“这么说,是一位不知名的骑士先生救了你?”沙加问,他垂下头,长长的刘海儿遮住了眼睛,似乎若有所思。
“是的。”米罗想起那双清明而又模糊的浅蓝色眸子,“可惜我那时因为流血过多而神志不清,连他的样子都没能记住。”
“他能将你送到黑羊城堡,也许和老师有渊源也说不定。”
“我倒是怀疑这种说法,”捷克弗里特坐在床边,歪着头和他们说话:“那位骑士先生鬼魅一样地来鬼魅一样地去,就像是传说中的黑骑士一样……米罗,其实是你自己逃出来的吧?”
米罗也笑了笑,“也许是吧,不过我真的记不清了。”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伤你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他用的是什么样的武器吗?”
“唔,怎么了?你有线索了吗,沙加?”米罗奇怪沙加态度的严肃。
“我来这里,其实是因为发生在这附近森林里的凶杀案。”
“我听说过,”捷克弗里特也皱起眉,“听说发现了很多尸体?”
“是的,一共十具尸体,因为都是在离大路不远的空地上,所以发现时距离被杀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唉,现在这里的治安真是越来越乱了。”史昂恩普瑞微笑着说,从他妃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法座,我相信这只是偶然事件。”捷克弗里特安慰他说:“沙加这不是亲自来了吗?”他又转向沙加,“这么说,您现在也负责全国的治安了?”
“只是个小小的治安官罢了,谁也得罪不起,您知道的,子爵。”他又向红衣主教欠了欠身,“老师,局长先生诚惶诚恐。您放心,很快就会结案。”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红衣主教从床头的凳子上站起来伸了伸腰肢,“我侍奉的是上帝和他在人间的代表。而你,我的孩子,侍奉的是世俗的君主。这些事务不是我的事务,我也不方便关心。你们继续,我去看看我们的午餐准备得怎么样了。”
“您觉得这件案子和米罗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送走红衣主教,三个年轻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因为……”沙加顿了一下,虽然他是闭着眼睛的,但米罗却感到他的目光向自己看来,“他们死亡的时间,应该就是米罗出事的那个晚上。”
“……”
“……”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窗外花园内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声透了进来。
良久,米罗打破了沉默,“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也感到这件事与自己被杀手追杀如果没有关系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都穿着猎装,身上带着刀剑。然而却被一击致命,致命伤在脖子。但是,与其说是被极薄的利刃划伤倒不如说是被类似于细线之类的东西勒断气管和动脉而亡。”
米罗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这种武器,追杀我的人,只是用普通的刀剑而已……等等……你说有十个人……他们中有没有女人?”
“有一个金发女子,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以内。”
“你想到了什么,米罗?”捷克弗里特问,他的声音依旧很从容。
“那些人……追杀我的那些人中,也有一个女人。”
“的确。”沙加说:“那些人看上去像一个什么组织,现在正在调查他们的身份……那么,会不会是哪位‘鬼骑士’干的?”
“应该不会。”米罗立即说:“我记得他用的似乎是……弓箭?”
“那么,”沙加在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离案发现场一公里之外,也发现一片有打斗痕迹的空地,在那里发现了这个……”他从袖口抽出一片箭的翎羽。
捷克弗里特微微皱了一下眉。
“这是什么?”
“看来那位英勇无畏从天而降的‘鬼骑士’不是您在失血过多濒临昏迷时想象出来的侠客哟,侯爵先生。”他将箭递给米罗,指着羽簇的两面说:“这里和这里,各有一条鱼的纹章。”
米罗皱着眉仔细看,的确,两条被勾勒出来的小鱼藏在羽簇下,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到。
“这是……”捷克弗里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沙加向他侧了侧脸,“您认识,子爵?”
捷克弗里特脸红了一下,“这好像是,哪位贵族的徽章?”
“这是,皮斯塞斯伯爵家祖先的家徽。”
清晨的黑羊城堡,阳光温柔得像天使的羽翼,东方的天边,雾霭还没有散去,呈现出像羞涩的少女的腮晕一样的残红,云雀站在山林的顶端歌颂着清新的空气,鸽子与乌鸦在城堡的上空盘桓,发出尖锐的叫声。做完早课的红衣主教史昂恩普瑞先生半倚在花园中央一座东方式的亭廊上,将手中的面包漫不经心地洒向面前泛着鳞波的湖面,引着一群色彩艳丽的金鱼来争抢。
米罗远远地站在一株花树下,静静地观察着他。红衣主教的侧影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晨雾中,清晨的气息让他看上去慵懒而随意,草绿色的长发在他身后无风自舞,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般的高贵。米罗向他走去,一边默默地向着与这位传说中的红衣主教、法兰西实际上的王者、卡妙的老师见面的几次情形。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卡妙家湖畔的白天鹅城堡的卧室中,在与沙加维格相对的那张画像上。红衣主教先生身着法袍,带着他惯有的傲视天下的微笑站在那里,让人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他身后张扬的草绿色头发和眼睛上方代替眉毛的那两个紫红色圆点。不可否认,那时的米罗,心里对这位倍受卡妙重视的前辈有着本能的抵触。然而很快,他就见到了红衣主教本人,就在巴黎圣母院,一次意料之外的邂逅,或者说是米罗的擅自闯入。作为主人的神父先生给米罗留下的印象是完全不可一世的。坏印象在第三次见面时并没有减弱。米罗登门拜访,试图从卡妙这位昔日的恩师口中打听到卡妙的相关消息并准备对之前的失礼做出力所能及的弥补。然而他只得到一堆无用的消息和空头支票一样的空口许诺。于是他在心里对这位前辈的评语又加上了:冷漠无情、阴险狡诈。但是,这一次……那位天使一样的无名骑士将自己托付给了黑羊城堡,红衣主教毫无怨言地收留并保护了自己,而且……是自己的错觉吗?他觉得这次法座对自己的态度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温柔而慈爱。
他抬起头,正对上史昂看过来的妃色眸子,“米罗。”史昂说,带着上面所说的和蔼的微笑,“看上去气色不错。”
米罗欠了欠身,“早安,法座。”他笑咪咪地打招呼,“如您所见,这一切都该感谢万能的主和您的恩泽。”
史昂向他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就算是看在卡妙的份上,我也必须要把你照顾好。”
听到那个名字,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他想起房间内那个小小的画像,嘴唇蠕动了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他不知道该怎样询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的孩子。”史昂拉他坐在自己身边,一棵茂盛的柳树用青绿的枝条为他们挡住越来越锐利的阳光,“是的,你现在住的那个房间就是卡妙的。”
“……”
“隔壁是沙加原来的房间。”史昂继续说,声音里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沧桑,“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以前他们在我这里可是形影不离的。”
“……是吗?”米罗扯动了一下唇角,在史昂面前他忽然不知该怎样回答。前两次将他拒于千里之外后这一次却主动谈到这些。而且,也许,这位狡猾睿智的红衣主教已经猜到了一切,所以他只好说:“变化好大。在我的记忆中,吕克尔是个不拘言笑的人。那张画像里的人,真的是他吗?”
“你是说那张吕克尔小时候的画像吗?不错,那的确是他。”史昂将手中的面包都抛向水面,带着浅淡的微笑,陷入了回忆,“他小的时候是个天真开朗的孩子,他爱笑,就像沙加爱哭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沙加……爱哭?”米罗想起那个总是闭着眼睛一副超然世俗形象的天主教徒,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沙加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而卡妙则是乐观而坚强。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不同的是卡妙会为他身边的人谋取利益,而沙加,则会为这世上一切不幸的人悲伤流泪。从这一点上,沙加更是我主的孩子,而卡妙则像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米罗暗中撇撇嘴,“听上去沙加要伟大得多。”他不以为然地想。
“曾经有一年,卢旺姆地区流行疫症,医生们都束手无策,有不少的人死去。沙加知道后,流着泪不吃不喝整日整夜地跪在圣像前为灾民祈祷,直到卡妙从灾区那边过来,带回了情况好转的消息。那一年,他们才只有六岁。”
“……”
“卡妙有一种特别的技能,他能使周围的人相信并依靠他。也正因为如此,沙加从小就非常依赖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卡妙离开旧大陆去往新世界……他们是我的骄傲,善良、正直而勇敢。”红衣主教自豪地说,然而不知为什么,米罗从中听出了深深的伤感,“……他们都是我最爱的孩子。”
黑羊城堡坐落在这一片小树林的中央,由红色的砖石砌成的三层阁楼,只有四角的方形塔楼才稍稍高出树顶。所以在树林中走出两百步远,城堡的身姿就隐没在繁茂的绿色海洋中。
六月下旬的阳光炽烈而热情,经过森林中清爽空气的过滤而变得纯净而清澈。这片在夜晚曾差点吞噬了米罗生命的树林,在白天的阳光下却充满了生机和 。
“米罗,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听说你差点被人给做了。”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说。
米罗的身影出现在小径的拐角处。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不过目光中已恢复了以往的灵动。他的伙伴是一个有着一头暗蓝色硬短发的男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仿佛经过了长途跋涉刚刚来到这里——正是阿卡利亚斯的前主教,现任洛林侯爵的管家迪斯马斯克先生。
“迪斯,我想这和你在不在没有什么关系。”米罗说:“除非你愿意做我的肉盾。”
“嘁。”迪斯向四周看了看,“看上去那老狐狸待你还不错嘛。”
米罗微微一笑,“我不便过问你们党派的事务,不过看上去你过的比我的确差远了。”
迪斯不在乎地挥挥手,“只是时机不到而已。”他不愿意再谈自己的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摸出两张叠在一起皱巴巴的纸,“喏,那女人给你的。”
米罗挑挑眉,“洛林侯爵夫人。”他打开扫了一眼,是她答应写给他的曾经给卡妙的那两封信。他冷笑了一声,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将两张纸烧成了灰烬。
“喂……”迪斯愣愣地看着烟灰在风中沉沉浮浮,一会子就没了踪影,“这不是你要的吗?……难道是假的?”
“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了。艾俄洛斯以前也看过那两封信。”
“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
“谁?”
“我的老师亚路比奥尼索黑尔先生。”
迪斯马斯克耸耸肩,“虽然这个人我并不熟识,不过我相信你,相信你足够聪明,就像当年的费尔南代尔一样。既然他能够将新世界纳入囊中,那么相信你,在这个陌生的旧大陆也能游刃有余。”
“我知道你的意思,迪斯马斯克。”米罗冷笑,“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他的儿子,也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样,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对无辜的人大开杀戒,双手甚至沾满了他的爱人和恩人的鲜血。”
“切……”迪斯马斯克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那他也比这里绝大多数的贵族老爷们干净得多。——你知道我们伟大的红衣主教先生为什么把自己的家叫‘黑羊’城堡吗?”
米罗挑挑眉,事实上他的确很好奇。
“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至少说明他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羊群中的黑羊是害群之马,难道这位可敬的父亲做过什么有违圣训的事吗?”
“至少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干净。”他俯下身子,在米罗耳边轻声说:“你不知道吗,侯爵先生?你小情人这位从小便侍奉我主的慈爱的老师,曾经有两个天赋异禀的私生子。当然啦……”他直起身,满意地看着米罗变得复杂的神色,“这就是巴黎人的生活!”
洛林高原的夏季干燥而炎热,即便是在傍晚,八九点钟后,太阳也不愿回到地平线以下,而且依然热情高涨地灼烤着大地。这是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日子。
德洛林侯爵夫人骑着一匹灰斑马,兴致高昂地在森林和田野间的空地上练习着盛装舞步。她金色的长发高高束在头顶,一身暗红色镶银边的猎装更衬出她的娇小玲珑和飒爽英姿。自从与米罗达成初步的和解后,她的生活明显自由了许多,她可以自由出入各种沙龙和宴会,也可以在家里招待朋友,继续她以前的奢华生活,消耗着城堡里的财富。而这一次,她正是为了后天在城堡里宴请她的女友和情夫们举行的赛马比赛而做准备。
她骑着马从这头小跑到森林的边缘,然后再让马踩着小碎步走回来,如此反复。而她的马术教练则在一旁加以指导。天渐渐暗下来,西方火红的祥云遮住了热情不减的夕阳。她放开缰绳,让马儿走得更远一些。那里,在一株大枞树后,一辆遮盖严实的灰色马车露出了它的一角。
侯爵夫人满意地微微一笑,纵马小跑过去。
远处的侍女布隆婷小姐见状,若无其事地吩咐收队回家。
西蒙娜飞身下马,奔向那辆马车,不顾没有来为她打开门的仆人,自己拉开车门跳了进去,急切地拥住了那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狂热地吻了上去。
然而,还没有等她的嘴唇贴到男人的面颊,她就被人扯着头发拉开了距离。
“妈妈,我不知道你还有□□的嗜好。”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接着,车帘“哧”地一声被拉开了。
夕阳的余晖里,米罗带着嘲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是你!”侯爵夫人惊恐地大叫并本能地要逃出去,不过她的头发还在对方手里,她又被扯了回来。
“夫人,不是我,您以为是谁呢?”米罗笑嘻嘻地把她的脑袋拉近,“是您的情人吗?”
“你这个恶棍、流氓、魔鬼……”
米罗由着他骂,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你到底想怎样?你要的我都给你了!”西蒙娜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也没有把您怎么样吧,夫人?继承卡妙的爵位和财产这是他的意思。除此之外,您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尽情挥霍卡妙家的财富,甚至在您虚假的承诺后保证了您的自由,您看您每次外出会您的那些新老情夫我都没有干涉。而您呢?您都做了些什么,夫人?您和其他人一起联合起来陷害卡妙、还在他死后造谣污蔑他的人品,您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逼迫别的孩子观看,您教会年幼的冰河去憎恨,甚至是他的亲人……好吧,这些过去的事我们都可以不提。那么我亲爱的母亲,现在看到依然活着的我是不是很吃惊?”
“不……”
“当然不,因为在一周前您派出的线人就将行动失败而我还活着的消息给您送来了,不是吗?”
侯爵夫人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德杜鲁先生恨我,不会比您差,夫人。所以,您这次算是找对人了。不过,提醒您一句,掌玺大臣是个很忙的人,如果您的信一时没有回应也许是他还没有看到,不要一次次派人去送信,否则傻瓜都能知道您的阴谋。”
她又惊又怒,气得掉下眼泪来。
“得啦,夫人。这样就不美了。”米罗笑嘻嘻地给她整好衣衫,又替她拢了拢头发,“您看,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尽管您这样对我。而我也只是——当然也是不得不这样做——将账务交给德里密去管——当然是德洛林家全部,包括您名下的产业。您以后的日常开支都要通过他……”
“您不能这样做,先生!”她叫起来。
“我当然能,夫人。不过我是一个孝子,得替吕克尔哥哥好好照顾您,所以您的生活不会遇到什么问题的,相信我!”他摆出一副真诚而又天真的神情说:“我这么做,只是不想有多余的钱用在我们母子敌对的内耗上,这对咱们还有整个家族都是不利的,不是吗?”
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好啦,夫人。现在还您自由,去向您的情人告状去吧。”他跳下车,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阿道夫,”他喊车夫,一个穿着号服的小伙子被放了出来,“送夫人去见德杜鲁大人。要保护好夫人的安全。”吩咐完这一句后,他向正在路边啃着青草的灰斑马走去。
德洛林侯爵府灯火通明,它就像一颗明珠镶嵌在半山腰。
米罗下了马,向城堡走去,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胸口,那里除了那本珍贵的日记本,又多了一枚小小的画像。那是他向红衣主教讨来的,卡妙小时候唯一的一张肖像画。
“卡妙,你曾是怎样的一个人?又经历了些什么呢?”他又想起画像中卡妙那天真烂漫的笑容。
管家德里密德格里勃兰先生迎了出来,“阁下,有一位先生等您很久了。他说是您的旧识,此刻就在客厅。”
米罗一只脚踏进城堡的大厅,立即像是从黑夜走进了白昼。城堡内点着上千支蜡烛,在壁画上神与天使的注目下,显得富丽堂皇。米罗一边感慨着贵族们的奢侈,一边走了进去。
靠壁炉的椅子上一个人站了起来,并摘下了他即便进到室内也没有摘下的大毡帽,露出了他一头已经花白的浅金色头发。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皮肤略黑,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深邃有神。
“亚路比奥尼老师!”米罗惊叫一声,扑了过去。
他正是米罗曾经的老师亚路比奥尼索黑尔。
亚路比奥尼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米罗,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又见到自己离家多年的孩子那样上下地打量着他,“米罗,你瘦了。不过,比以前更成熟了。”
米罗忽然觉得鼻子有酸酸的感觉。
“米罗,”亚路比奥尼正色说:“我这次给你带来一个消息,是你一直在寻找的。”
“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羊皮卷,打开,一张复杂的地图随着卷轴的展开呈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