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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章 兄弟碑 ...

  •   一条水道横在面前,碧水清澈,却看不见底,前方云雾缭绕,依稀可见层峦叠嶂。
      “这里,究竟是仍在山洞里呢,还是已经穿过了刚才那座山?”米罗疑惑地往身后看看,刚才所有人都穿过的那道石壁,现在看来更像一道水帘,下面是否还有石头不得而知,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他们都完好无损地穿了过来,身上甚至都没有溅上一滴水,更不可思议的是加隆命令准备的几只救生艇也塞了进来。
      一辉·法斯指挥着军官们动手将东西扔上最大的两只小船。加隆·洛西正在低声询问弗莱娅要不要休息一下。潘多拉离开了丈夫的扶持,在丈夫怀疑的目光中尽量远离他。
      一阵清风吹过,雾霭散去了一些。
      “这里……”米罗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山水,“我好像来过。”
      “走吧。”希露达率先跳到船上。
      前方没有陆地了,只能走水路。
      加隆立在前面船的船头,望着逐一从雾气中显露的碧水和青石。其他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往日张扬的蓝发此时沾了湿气安静地伏在背上,甚至他的背影也在萦绕的白雾中显得孤寂、悲伤而虚幻。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只听到木桨有规律地入水出水声。
      一道横石出现在他们上方。船员们都抬起头感叹造物主的奇思妙想。雾太大他们只能看到巨石的一部分,它就像两只倒立的钟乳石,终于在河流的上方汇到了一处,又像是一道天然的拱门,在迎接它的国王的归来。
      米罗突然记起来了,“这里我来过,和阿布罗狄一起,还有珍妮·荷恩艾伯斯……”此时他们所在的小船已经迎头赶上,两条小船相距很近,说话声彼此清晰可闻,“加隆你应该知道的。”他急切地说。
      “荷恩艾伯斯提督……”一辉低低叫了一声。
      加隆横了他们一眼,幽幽地开口,“我知道……原来你们找到的是这里……你们见到宝藏了吗?”
      米罗想起那座富丽堂皇的金色大厅,然而很快又想到死在那里的人,神色黯淡下来,“是的。”他回答。
      加隆嗤笑了一声,“既然你是来寻宝的,为什么见到宝藏却不进去拿?”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进去?”
      “如果你去了,那么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一辉警觉起来,“此话怎讲?”
      “那里的东西都是撒加那个笨蛋留给希露达的,就算见到真的宝藏也拿不走,何况你们见到的只是镜像……”
      “您知道!”一辉吃惊地大叫起来,“您知道还让提督去?”
      米罗想到当初人们疯狂冲向宝藏的情形,脸色变得铁青。
      加隆轻蔑地瞥了一眼他的手下爱将,“当年荷恩艾伯斯提督事先没有向我报告就自作主张和海盗们一起出海了。而且海中宝藏那么多,谁知道他竟然会鬼使神差来到这里?”
      一辉无话可说,只能暗暗攥起拳头。这一切都落到米罗眼里。
      “姐姐……”弗莱娅担忧地看着变得异常沉默的希露达。
      希露达拍拍她的手表示没事。
      加隆看了她一眼,“夫人,你不想知道当初撒加那个混蛋为什么突然抛弃你和他的责任,跑来这里做什么‘七海之王’吗?难道你真相信他骗你的那篇鬼话?”
      希露达摇摇头,无力地说:“不相信……又能改变什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他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吗?”
      希露达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为了谁?……是他爱着的那个女人吗?”
      加隆轻蔑地哼笑了一声,“如果他真爱过什么女人的话,那也只能是你,希露达。”
      希露达疑惑地拧起眉头,“此话怎讲?”
      “跟我来。”加隆突然几步跨向船头,“转向后方。”
      正在卖力划水的男人们停了下来,吃惊地望向他。
      “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我从不说第二遍!”
      水手们七手八脚地将两艘船向后方180°转了个弯,又顺着水道向来时的方向划去。海雾渐渐散了开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渐渐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景象。
      “哦,上帝!那是什么?”
      仿佛是他们不久前经过的那块拱石,此时却呈现出完全意想不到的样貌:一束束的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面纱一样的云雾消弭于无形,清翠的山峦环绕之下,碧绿的河水贯穿其中,那块拱石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对双生子。”加隆说。
      米罗忍不住看向他,明明他的语气淡漠至极,却让人感觉到其中饱含着无限的感情,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双生子,……双生子……”希露达低头细细思考,“你的意思是……?”她惊疑地望向加隆。
      加隆微微一笑。
      两艘船停在巨石前。“我们要过去吗?”临时负责指挥的一辉问。
      那块双子石中流光溢彩,漫漫河水流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当然。”
      两艘船上的人大多是加隆的部下,而希露达和米罗也没有表示反对。一行人虽然紧张但也坚定地继续前进。弗莱娅坐在希露达身边,抓住姐姐的手。潘多拉下意识地将头埋进丈夫的颈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越过双生石中央流光溢彩的镜面后,两艘船仍然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众人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船停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吸气声和叹息声。他们似乎一下子闯入了一副画中,不过即便是最有想象力的画师也想不到这样的场景: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碧蓝色的海洋,这片水域包围着他们似乎无边无际,就连来时的水路也淹没其中,天与海的界线模糊,似乎本来它们就是一体的。然而一道彩虹横亘在前方,两端没于海面之下。空气湿润而清爽,阳光则像天使飘落的羽毛一样轻盈明快,微风将染在海面上的金色聚聚散散,天空中没有海鸟,却有一群鹰在上下翱翔。然而最奇特的还是,在蓝到透明的海水中绽放出一朵朵一根根形状各异的花朵、石柱和礁岩。它们有的像盛放的牡丹,有的像沐浴的女郎,有的像千足的怪兽,还有的像嶙峋的峭壁。在那朵最艳丽的海菊中央,站着一个红色猎装的红发女子。
      “您终于来了,加隆先生。”她单膝跪地,向站在船首的人卑谦地行礼。
      长风从海洋的深处吹来,掀起加隆的披风和长发,在空中猎猎作响。
      “魔铃?”米罗认出了她脸上银白色的面具。
      “双生子……是你和撒加?”希露达喃喃地说,她低下头,弯曲的优美的脖颈就像一美丽的天鹅,“双生子,任何一个都是不完整的,只有在一起的时候……”后面的话语又消失在虚空中。
      米罗皱起眉头,看看她又看看加隆,“什么意思?”
      “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完全一样的。”加隆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希露达,深蓝色的眸子比最深的海沟都深邃,“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然后,他在众人惊叫声中纵身跳入深不可测的大海中,风带走了他最后的一句话,“……在开始的地方……”
      人们扑向船头,却只看到微微荡漾的蓝宝石一样清澈的海水。这片海域虽然遍布礁石,却也深不见底,这两种矛盾的境况在此地统一了。
      就在一群人还望着平静的海面茫然无助时,不远处的海水翻腾,加隆重新出现在海面上,一条状似电鳗的动物在他脚下放出浅蓝色噼啪作响的电花,并载着他急速向远方游去。
      “喂,加隆……”拜安忍不住大喊。
      一辉比他反应更快,他已经命令各人就位,向着加隆离去的方向迅速划去。
      “姐姐……”弗莱娅担忧地看着望向加隆离去方向的希露达。
      “夫人,您没有事吧?”潘多拉隔着船关切地问。
      希露达摇摇头。
      魔铃从花蕊的中央站了起来,风吹起她长长的腰带摇曳生姿,然而她的声音却比寒冰地狱还冷,“擅闯者,死!”
      随着她的一声呼哨,天上的鹰群猛地俯冲下来。一霎时风云突变,风呼啸着在海面上肆虐,刮得脸生疼,海面腾起巨浪,似乎要将两条小船抛向天空。正在船头的阿瑟尔·巴伦中尉一不小心被抛出船外,幸好一辉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脚将他拽了回来……
      “啊……”弗莱娅面对突然向她冲下的巨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她的尖叫声却换回了希露达的神智。她拔出剑,跳起来,对着苍鹰那双血红的眼刺了下去……
      突然从漩涡中长出的巨石将另一艘小船掀翻,船上所有人猝不及防全被扔到了水里。米罗挣扎着浮出水面,突然间他摸到一个人温热的肢体,那人立即抱住他使劲往水里按,对方求生的本能几乎要将他杀死。米罗闭了气游到她身后,抱着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正是潘多拉。然而就在他们露出水面的同时,那个名叫理查德的英国爵士的惊叫声从他们头上传来,翻滚的海面上出现了巨型的触手,其中一条将理查德抛向了半空,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几只巨鹰抓住他撕扯开来……
      血滴在潘多拉头上时,她早已恐惧得叫不出来了。米罗将吓坏了的她交给她丈夫,又招呼艾斯特和拜安一起将小船翻过来。狂暴的大海和温热的血液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最狂野的激情,让他再次回到了在海上冒险的那些日子。
      “你们没事吧?”舒尔特中校目睹惨剧,隔着狂暴的风浪向这边喊话。
      他们的小船被夹在两座礁石之间,一时间动弹不得。一条巨大的触手突然从船的一侧冒了出来,对着小船横扫过去,希露达将弗莱娅扑倒,一阵腥风伴随着恶心的粘液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巴伦中尉连人带枪一起被扫进了海中。一辉抡起木桨,对着触手的末梢狠狠砸了下去。希露达拔出火枪,却发现火药已经湿透了。舒尔特中校大吼一声,仅凭着蛮力将船从石头的夹缝中硬生生推了出去。另一艘船,米罗和拉达曼迪斯七手八脚将人都拉到船上,但船上的物资都已散失,船员都狼狈不堪。
      海面上仍旧不见双子兄弟,只有音乐的电火花明明灭灭。

      “……撒加……”
      海天之间,似乎只剩下两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若不是他们两人一个满含笑意一个眉头紧锁,一个一袭黑色法袍而另一个是白色紧身猎装,一个站在电鳐上而另一个踩着电鳗,恐怕见到此景的人只能误以为站在这座似真似幻的白色海中神殿前的人面前立着的是一面镜子。
      撒加微微一笑,“你终于来了,加隆。”
      “是的。我来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撒加一摊手,“怎么结束呢,我亲爱的弟弟?”
      “我要你手上的三张霸主之证。”
      “是么?”撒加微笑着,就像神邸在云端看和渺小的人类,“如果我拒绝呢?你会杀了我吗?”
      “我发誓要亲手将你从海洋霸主的位子上拉下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加隆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的孪生哥哥,“包括你。”
      撒加的微笑不变,“很好,我的弟弟。就让我来见识一下你的决心。”

      “希露达!”米罗跳上姐妹俩的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指望加隆那混蛋回来是不切实际的!”
      “废话!”希露达一剑刺穿了一只掠过她头顶的鹰,她的肩膀刚才被跃出水面的美人鱼抓伤,现在鲜血直流。
      “听着!”米罗一把将她按在船尾,神色严肃地低声说:“我们现在必须有所取舍。”
      希露达几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辉停下攻击,狐疑地望向姿势暧昧的两人。
      “法斯先生,”米罗抢在希露达之前说:“我们一致认为必须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加隆不在,您责无旁贷!”
      “我们不能这么办。”希露达趁机在他耳边说:“如果这么办,弗莱娅和潘多拉会受到威胁,英国人都不是傻子。”

      “很好,我的弟弟。就让我来见识一下你的决心……”
      他的话音未落,电鳗已经冲向电鳐,它张开血盆大嘴,全身爆出耀眼的光亮。
      只一瞬间,电鳐的背上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下一秒,他的双脚已稳稳地落在那座华美庄严地呃神殿之前。围绕在神殿前面的海雾散开,白色的神殿现出它原本的神态来。七根洁白简朴的柱子撑起绘满壁画和繁星的穹窿。珍珠从廊檐下垂下,像是一串串的泪滴,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因为在阳光的照射下只发出微弱柔和的青紫色光芒。台阶是珊瑚石的,而神殿之下的沙滩则更像是掺着宝石碎屑的珍珠粉,空气中盈盈流动的事龙涎香的香气,配合着迎风招展的美丽的海生植物,贝壳做成的风铃的声音从四面传来,亘古悠远。
      然而,仙境的幻想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一根尖笋样的珊瑚石突然从海底穿出,立即刺穿了沙滩,珍珠屑四散飞扬,归于虚无,而原本站在那里的撒加脚尖一点,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飞身跃上神殿的房顶,而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
      “撒加,你就这点能耐吗?”加隆站在制高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带着轻蔑的笑容,“还是说,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现在使用起来还没有适应症?”
      撒加微微一笑,疾风一般冲了过去。
      蜃楼的顶端,两团蓝色你来我往,战成一团,让人眼花缭乱地分不清彼此。
      原本湛蓝的青天顷刻之间变成铅灰色,像脚下愤怒的大海一样翻滚着压下来。

      “见鬼的天气!”拜安对着天空骂了一句,他觉得此时自己的脾气坏透了。
      米罗一剑将一只掠过他们头顶的美人鱼劈成两半,人鱼的上半截身子落在甲板上,嘴里还叼着艾斯特的三根手指。潘多拉努力抑制住要呕吐的冲动,撕下衬衣上的蕾丝捆住伤员的伤口。米罗的大剑剑柄上的冰钻射出耀眼的寒光,人鱼们似乎有些惧怕这把血红的长剑,进攻有所缓和。
      米罗退回圈子。现在两艘船靠得很近,巴伦和艾斯特负责控制船只,其他的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子,将没有战斗力的两名女士围在中央。
      “现在,说说又什么发现。”米罗发现一辉习惯于简单明确地下达和接收命令,但却不擅于与人打交道,有些话只好自己来说。
      “这里一切的指挥者是那个女人。”拉达曼迪斯第一个说,他堪堪避过一根突然斜插向他们的枝珊瑚,用手一指站在似乎是一株巨大的海蜇上的魔铃。
      魔铃一只手叉腰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肩膀上停靠着一只体积几乎是正常鹰两倍的巨鹰,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射出冷冷的血光。
      希露达冷哼一声,“废话!”
      “那个,”弗莱娅弱弱地说:“我能不能插一句话?”
      “请讲,小姐。”
      “我觉得……”她停下手中的活,略略思索一下,“似乎,这些章鱼只是配合其他的……动作,并不是真正想杀死我们,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其实是……”
      巴伦大叫一声,伴随着一声枪响,天空中落下几根沾血的羽毛和巴伦的眼珠。
      弗莱娅不再说话,俯身爬过去,用已经被血浸透了的一团破布(不知道原本是谁的领口还是袖筒)按住了血如泉涌的伤口。
      “的确是这样。”希露达站在妹妹的伤员身边,“章鱼和石柱只是阻碍我们的行动。人鱼天生好斗,不过……”她看了一眼似乎对战斗失去兴趣而只在四周游弋的人鱼,“现在只剩下头顶这些烦人的长毛畜牲了。”
      “女人的直觉果然管用。”拜安赞了一句,望了一眼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海水,已经丧命的桑格和舒尔特的确是死于鹰爪之下。
      “看来撒加的目的只是不隔开我们和元帅。”一辉难得说了一句,他麻利地给火枪装上火药,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衣少女。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所以说,”米罗接着说:“我们必须要解决她。”
      “怎么解决?”拜安问,一边吃力地稳住两只正在受到海底怪兽冲击的船只。
      “我们靠近她。”一辉果断地下命令,一边用火枪射击靠近的鹰,现在只剩下他这一支能用的枪支了。
      “不,那样太危险。”米罗否定了他的意见,“它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我们的船根本无法抵挡。”
      “那你说怎么办?”希露达问。
      “女人和伤员留下。希露达、拜安和拉达曼迪斯留下保护他们。我、法斯提督还有艾斯特过去。”
      “不行,”拉达曼迪斯断然反对,“人太少。我也去。”
      “潘多拉怎么办?”
      拉达曼迪斯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却将头扭向了一边。拉达曼迪斯没有再说什么,他跳上了即将去冒险的那只小船。
      “嘿,还有我。”成了独眼龙的巴伦跳起来,“我他娘的一定要亲手撕碎那娘们儿的脸!”他的眼窝被浸血的绷带胡乱包扎这,但是疼痛反而激起了这个男人心底的怒火。
      “不行,你是伤员。”一辉拒绝了他的请求。
      “艾斯特他妈的也是伤员!”他一指艾斯特还在流血的左手,不顾长官的命令跳了上去。
      “那,我……”拜安发现只有自己一个男人留了下来。
      “必须有人留下!”希露达冷冰冰地说:“难道要让我们三个女人自己留在这里?”
      米罗看了一眼拜安,“你留下。就算死也不能让女士们受伤。”
      拜安看懂了他眼睛中传达的讯息。

      撒加落在一头巨兽状的礁石的头顶,气喘吁吁。他的神殿早已破败不堪,而他自己的胳膊也在流血。加隆站在他对面的礁石上,手执长剑,宛如天神下凡。
      “为什么不用剑?我说过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撒加依旧微笑着,浅浅的忧郁和满满的宠溺让加隆很不爽。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每次加隆闯了祸而撒加去善后时他看弟弟就总是这种神情。所以,加隆感到糟透了,仿佛现在落在下风的不是对面的人而是自己。
      “拔出你的剑!”他对着孪生哥哥大吼,“我知道‘银河’就在你的身上!”
      撒加站直了身子,拭去额角流下的血,“你果然如我所料的一样不堪一击,”他风轻云淡地说:“既然我亲爱的弟弟都这么说了,那么……”一柄黑刃的短剑从他袖口滑出,“如你所愿!”
      一道闪电划过他们身侧,落入愤怒的漩涡之中,一刹那的光明照亮了他们双方眼底的杀气。

      两团蓝色的影子在天海间礁石群的顶端分分合合,在狂风掀起的巨浪间隙若隐若现。

      又一道滔天巨浪砸了下来。他们只不过行进了不到二十码,魔铃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大海上瞬间像沸水一样翻腾起来。他傲然地俯视着被巨浪掀翻的小船,唇角带着蔑视的冷笑。海底章鱼放弃了留守的小船赶来阻止他们,反而是人鱼们回到希露达的船侧开始发动进攻。
      米罗抓住船舷,双手一撑跳回船里,然而巨浪后是一根直通天空的巨大触手。触手径直砸了下来……等他再次浮出水面,水面上只有小船零星的碎屑。
      海面好像平静了一些,只有天空中剩余的三四只鹰随时准备俯冲下来。
      “这样不行!”艾斯特在不远处大喊。
      “我有个主意!”米罗伸手抹掉流到眼睛里的红色的海水,“但是要有人搞定那只鹰。”他用下巴指了一下魔铃的方向。
      “交给我来做。”一辉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型弓弩,“巴伦、艾斯特你们想办法除掉天上那几只畜牲。菲永先生和侯爵先生想办法接近那个女人。”他命令道,然后跳上了一块巨大的木板。
      一块尖锐的礁石突然从木板下的海面长了出来,若非他闪避得快,早已被礁石刺穿,然而他身体在半空,却没有像木板碎屑一样落入海中,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手抽出短剑插入巨石之中,身体随即随着生长的石头一起冲向天际,一只巨鹰见状,猛地向他俯冲下来。他几乎已经看到鹰爪的寒光,只听“嗖”地一声划破空气的锐响,巨鹰的身体像一颗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落向大海的漩涡。然而还没等他吁出一口气,一股巨大的力量横扫过来,他只来得及松开手,就看到刚才自己挂着的位置在一根巨大的“**”(注:此处是指章鱼的脚)中变成了一片晶莹的碎末,在一横过头顶的触*(注:章鱼的触须)上方,一只巨大的黑影横掠而过……
      “我有办法了。”水中的米罗突然对拉达曼迪斯说,呼喊的声音被风浪撕扯得断断续续,“拉达曼迪斯,跟我来!”说完这一句,他的身影消失在海面上。
      拉达曼迪斯愣了一下,也跟着钻入水中。
      巴伦一只手扭着一只断掉的鹰爪,而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一只鹰的脖子,他们从空中落下来,溅起巨大的水花,等在下面的艾斯特举着手中的半截木桩,狠狠地戳进了鹰的体内。
      “你没事吧?”艾斯特操着生硬的英语问,刚才他喝了一口腥甜的水。
      巴伦的肩膀和眼窝都在向外冒着血,他抬起头,望向空中盘桓的黑影,“还有两只,……来不及了……”两只鹰向米罗和拉达曼迪斯的方向飞去。
      “快!”艾斯特向他的同伴大喊:“这次我来当诱饵!”

      剑尖在离眉心大约半英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颤动的剑身映上的霜华刺得他眼睛生疼,然而他还是牵动着脸上的肌肉,聚成一个嘲讽的笑,“这不是‘银河’。”他平静地叙述着。
      撒加深邃的目光像黑洞一样平静,又像大海一样充满着悲悯,“不用‘银河’,我一样赢你。”他用同样的语气说。
      嘲讽的笑容渐渐变大,他甚至从喉咙里挤出“咯咯”的笑声,“撒加,你的‘银河’不会弄丢了吧?还是弃你而去了?”
      “哼,”撒加冷笑了一声,歪了一下头,“我记得你说过,为了把我拉下来,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就是你的决心?”他的目光顺着自己手中的剑尖看下去。
      他的话成功地激怒了加隆。一刹那他眼中的精光暴涨。撒加已经发觉,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黑剑的剑尖已经被弟弟抓在手中。鲜血立即从指缝中溢了出来,加隆举起一直架着黑剑的半把断剑,向着哥哥的手腕刺去。撒加松开手,急速后撤,一个如莲花台般的石柱已经从不远处冒出了海面。然而,蓦地,他脚踝一紧,紧接着一股力量撞击在膝盖上,他闭起眼睛,反手一拳砸去,却在砸出的同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加隆大吼一声,不顾一切抱住哥哥。两人像流星一样向海面落下。正在激战中的电鳗和鳐鱼迅速分开,以免被主人砸到。

      艾斯特大吼一声,向着两只鹰的腿关节处压下,两只鹰吃痛迅速向下飞去,一边用另一只爪子抓进他的头面部。血,从他全身冒了出来,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的余光瞥到突然变近的海面。“现在!”他用尽力气大吼。
      两只鹰一用力,伴随着一阵喷溅的温热液体,猎物被撕成了两半。就在此时,一条巨大的石柱突然从海面上冒了出来,两只鹰尚未反应过来,石柱挟着飓风般的力量扫了过来……
      巴伦看了看海面上漂着的几片羽毛,慢慢地躺倒在腥热的海水中,身上的气力就像开闸的水一样迅速地消失着……
      一连几箭都被巨鹰躲过甚至是扫落,一辉拧起了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只剩下□□支箭了,如果……
      突然一条巨大的触手从海面上腾起,卷起的滔天巨浪。没有如果了……他看到——透过海面上稀薄的光他看到一个黑影借着那股力量飞向了魔铃所在的礁石,他看不清那是米罗还是拉达曼迪斯,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巨鹰也看到了,它向那个方向俯冲下去。一辉不假思索地扣动了弩机,长箭呼啸着飞了过去。他拿捏的准头正好是黑影经过的地方,但是时间上要快一点,正好赶上巨鹰的速度。这个时间差,慢一分则伤不到那畜牲,快一点则会将队友射个对穿,然而他还是做了,而且丝毫不差。可是,巨鹰在飞翔时只是微一侧身,一翼用力一扇,长箭便擦身而过,消失在茫茫夜空。一辉大吃一惊,扣动了弩机上的连发机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巨鹰的铁爪对着黑影的头颅抓了下去。一辉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里蹿上来,画面像是定格了,而他的箭永远也追不上翱翔的雄鹰……
      电光石火间,巨鹰的红眸中突然映过一道寒光,旁边一道血红的闪电向着它劈头落下,它本能地向旁闪避。就在那一瞬间,它原先的猎物被闪电的主人一脚踹飞,而且闪电继续落下,红色的尽头,有一颗冰蓝色的星星突然闪耀出夺目的光芒,它闭上眼睛,愤怒地向他伸出利爪,要将这渺小的人类撕碎……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海面上还活着们听到米罗一声大喝,“快!”还有一声尖锐得不像人声的哀嚎,“不……”
      天上下起了温热而黏稠的雨,伴随着两半各插着三支长箭的黑色羽翼飘落下来。
      魔铃空洞的目光随着她死去的神鸟的身影一起落到海面上,丝毫不理会已经架到脖子上的刀。
      “带我们去见撒加。”拉达曼迪斯说。
      魔铃如梦初醒般懵懂地抬起头,“……你们……杀了它……”
      “带我们去见撒加。”拉达曼迪斯不耐烦地说:“否则,连你一起杀。”
      “不……”她突然说,就在她张口的一刹那,利爪突然抓向拉达曼迪斯的肩头,而另一只手的铁爪早已抓住她脖子上的利刃一扭一转。她的动作太快,拉达曼迪斯完全没有防备,他本能地向后急退,胸前一凉,鲜血随之喷溅而出,还没有等他感到疼痛,魔铃娇小的身子已欺身糅上。他立即挥刀去挡,魔铃身形一矮,利爪从下而上抓了过去,他们距离太近,如果拉达曼迪斯躲闪不及立即就会丧命,然而他已经到了礁石的边缘,凶悍的人鱼已经等在了下面……当然,在那一瞬间,拉达曼迪斯是来不及想那么多的,他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已经飞在了半空中。他惊讶地低头,发现腰上缠上了一根长长的丝带,而丝带的另一头正在旁边一块礁石上的希露达手中。
      就在拉达曼迪斯被拉出战场的同时,另一个黑影突然从海中跃出,紧接着一道闪电从她眼前划过。她心中一惊,急速出爪,黑影却突然重重砸在她身上。
      海面上响起一个女人愤怒的咆哮声,“你居然敢把老娘当支点!”银发的美人鱼双目充血,怒火烧坏了她美丽的容颜,变得狰狞无比。
      拜安近距离观看了愤怒让一个天仙美人变母夜叉的全过程,冷汗涔涔而下,“不好意思……”
      美人鱼愤怒地扑过去。一辉忙扣动弩机,人鱼只用尾巴一扫,蘸满了海水的箭便被扫除干净。拜安见状,立即逃命,后面跟着一群被冒犯了的人鱼……
      “嗨,美人儿。”魔铃睁开眼睛,看到米罗坐在自己身上,脸上带着恬不知耻的笑容,“跟我们走一趟吧?”她往脸上一摸,果然鼻子以上部位的面具已经脱落。

      撒加拖着湿漉漉的加隆扔到神殿前破碎的白沙滩上。天色已经放晴,刚才涌如怒潮的乌云也退了下去,海面上清风徐徐波光潋滟。只是拳脚相加和痛呼咒骂声与这美好的景致格格不入。
      两人已经精疲力竭狼狈不堪,身上没有大伤,只是到处淤青红肿,两人似乎忘了打架的初衷,只是凭着体内最原始的冲动尽力干着这件事情,此时他们早已没有什么招式,只是像幼童一样你一拳我一脚,看谁先把对方打倒。
      一众伤员游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情景。
      “你们说他们谁是撒加,谁是加隆?”刚从人鱼口下死里逃生的拜安问。
      其他人苦笑,“谁知道呢。”就连希露达、一辉和魔铃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自以为很熟悉的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最终,撒加占到了上风,他的样子尚好,只是眼角和嘴角流血,左颧骨上发青,但还能维持他一贯深沉而又绅士的微笑,“我亲爱的弟弟,”他将加隆压在身下,令他不能动弹,“你说为了我不做‘七海之王’,你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没错。”加隆露出桀骜的神色,奋力挣扎,“就算今天你在这里杀了我,我的魂魄也会缠着你直到你退位……”
      撒加歪了下头,带着愉悦的笑容问:“为什么呢?”
      加隆怔住了。为什么?他湛蓝的眼眸变得清澈起来,为什么?为了带你离开,为了抢你回来!三十年前的一次淘气,让你和我们这一代人成了神的玩物,这是我的错,我必须要弥补的错误。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挣扎。
      “加隆。”撒加忽然叫着他的名字,“为了这个目的,你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对吗?那么,你愿意放弃你的名誉和地位、财富和姓氏,生命和祖国吗?”
      “……”加隆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从一开始就是,“当然。”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接着又问:“撒加,你从刚才便婆婆妈妈的,到底要问什么?”
      “那么,我就问一句:你愿意舍弃现有的这一切,跟我走吗?”
      “什么?”加隆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彻底忘记了抵抗。
      “回答我。”撒加严肃地问:“你愿意以此为代价吗?”
      加隆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我愿意。”他说。
      撒加看着他的弟弟,再次微笑起来,那微笑让人想到了春天的阳光希望的诺言,“那么,”他的声音像神启一样飘渺而柔和,“你赢了。”他起身,向着弟弟伸出手。
      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加隆仍旧保持着姿势躺在原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撒加?”
      “你还不明白吗?”撒加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银河’和属于‘七海之王’的霸主之证早已在它们的新主人那里了。”
      “……”加隆无语地看着他的无良哥哥,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说?”然后他又看到了杵在一旁的其他人,羞怒交加地大吼:“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撒加冷笑一声,“他们是为抢夺霸主之证而来,早已有了去死的准备。至于你,亲爱的加隆,如果你早就有舍弃一切的觉悟,我也不会在这里等了三十年。”
      加隆语塞。
      众人默默地看着兄弟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
      希露达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的脸色登时变得灰白。
      “希露达,”撒加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变得更加温柔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希露达微微垂下头,扯动唇角,带动了一个颤抖着的微笑,“三十年前,我们的缘分就已经到尽头了。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
      “格吕克斯堡亲王才是最适合你的,为什么你一直不去找他?”
      “也许吧,”希露达努力笑了一下,“但是,太迟了。”
      “他还活着。”撒加走向她,柔声道:“你知道他在哪里。而他,依然像三十年前一样爱你。”
      “……”希露达别过头去。
      撒加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更重要的是……你也依旧爱着他。”
      “哟,米罗。”加隆顶着一个猪头站起来,亲切地向他的朋友告别,“我马上就要跟撒加离开了,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有样东西送给你。”他掏出一个小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张扑克牌样的东西,撇了过去。
      是地中海的霸主之证。
      “元帅!”一辉惊怒地叫起来。
      “一辉,”加隆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向一旁走去,一边大声嚷着,“恐怕你要自己带队回去了,这么看着你跟来还是有用处的。回去告诉朱利安,就说是我说的,要他以后罩着你们这些小崽子们。”
      “元帅……”
      “最后再送你一句忠告,”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你苦心积虑想要达到的目的不一定是对你有利的。”
      一辉一愣,加隆已经放开了他转身离开。
      “魔铃,”撒加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说:“你自由了,感谢你这么多年的付出。我们等新的七海霸主诞生的那天再见。”
      “撒加先生……”他低下头,眼圈泛红。
      “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请吩咐。”
      “请送我们离开。”
      魔铃打了个呼哨,海面上忽然涌起大浪,两艘半新的单桅小帆船破浪而出。

      天空,像刚被濯洗过的蓝宝石一样清明透彻。夕阳的余晖给海天相接的地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紫色。撒加和加隆的脚离开沙滩的刹那,那座海上神殿和洁白的沙滩就像清晨的雾气一样消散在虚空中,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伫立在海面上的大部分破碎的礁石——只留下了一块。
      “姐姐,你看。”弗莱娅指向那块状似缺损桥面的残石,“好像是那块兄弟碑。”
      “不,”希露达摇摇头,“他们的纽带深入骨髓血脉,不再需要立碑铭记。”
      正在忙着为伤员包扎的潘多拉抬起头向着夕阳旁礁石的方向看了一眼,美丽的面庞上浮现出温暖的微笑,转瞬即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章 兄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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