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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先斩后奏 ...

  •   第二十章先斩后奏
      时间进入十一月,陈兵冥河西岸的魔族和妖族借着冥河天堑经年累月的戾气与怨气,终于遏止了天族和灵族联军的攻势,初辰和我哥哥带领的联军主力亦第一次败退,只得后退二十里安营扎寨以减轻冥河戾气对士兵的影响。接下来的三个月中,借着冥河之力,魔族与妖族同天族和灵族展开拉锯,整场战事逐渐进入僵局,魔族和妖族因着之前的损失而急需招兵买马,阖族上下成年族人尽数被征召至前线,以至于民怨四起,加之魔族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与妖族之间因利益分配失衡而逐渐出现裂隙,妖族贵族之间亦因分别支持不同的魔族公子而暗流涌动,渐渐显露后院失火的局面。但天族和灵族却也没能趁机越过冥河直取西岸腹地,整场战事僵持不下。
      三个月的坚持与努力之下,我已经能够使用灵力控制四兽,这四个家伙同我打了几百场仗之后亦逐渐被我消磨了锐气,缓慢地开始向我臣服。但对四兽的戾气剥离与净化,还是一筹莫展。
      二月草长莺飞,踏出古祭坛,柔和的阳光冲散一丝凛冽寒凉,我长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郁结多时的心胸都舒畅了不少。
      因着十分惦念在前线的初辰和我二人的亲长,我在古祭坛闭关时也会日日命芷罗搬来战报看看,从最初的厚厚一摞子到如今的寥寥数语,前线的艰苦与危险可想而知。
      我遵守着对初辰的承诺,这些日子从未跨出过灵族领地半步,但如今我愈发厌恶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请战吧,我不想再躲在后方等待。
      就在我拿起初辰赠与我的长剑凌奚准备回房间收拾收拾东西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古祭坛周遭的古树抖动枝叶,沙沙的声响中有一阵极细微的煽动翅膀的声音,几不可闻,却还是被我敏锐地感知到了。
      随手用灵力将那只快被风吹跑的小传讯蝶护送至我面前,花里胡哨的蝶翼充分展示着传讯蝶主人奇特的审美观念。
      “这么丑,小传讯蝶,难为你了,顶着这么对儿花里胡哨跟被谁拿不同颜色的染料里里外外泼了个透心凉一样的翅膀帮你主人干活儿。”我拍了拍小传讯蝶的翅膀。“云客啊云客,你的审美和你的身份完全挨不上边儿,好歹你也流着一半我灵族人的血脉,怎么有这么要命的审美……”
      我将那只小传讯蝶完完整整看了一圈,确定我连改上一改的缝隙都没有之后,十分无奈地将它放了出来,示意它向围墙那边飞。
      云客用传讯蝶来确认我的行踪,只怕确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便不能大摇大摆走城门出去见他,难为我好不容易恢复了灵力成了名副其实的灵族公主,回归灵族之后的第一次单独外出,竟然还是要翻墙。
      轻车熟路地寻到一块城墙缺口,十分随意地翻了出去,循着传讯蝶飞行的方向跟了过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站在密林深处的云客。
      云客见到我,露出了久违的惊讶的表情,随后将那只传讯蝶收回掌心。
      “这传讯蝶做的实在是别致,我想添几笔改一改都找不到丝毫的缝隙,填涂还真是饱满且张力十足。”我笑道。“下次弄个单色的吧,这彩的有些晃眼。”
      云客沉默地点了点头。
      “有事情找我吧,但想必这件事十分棘手,甚至可能对我造成伤害,但你又有难言之隐,进退两难。”我笑道。“是不是?”
      云客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说来听听。”我说道。“你来灵族不来找我,却让这只强大的灵魅都很难发现的尽可能隐去声音的传讯蝶来关注我的行踪,想必这件事你自己拿不了主意,想让我来给你下个决心。”
      “你怎么发现传讯蝶的?”云客声音沙哑。
      “那要感谢方才那一阵风,树叶的声响同那只传讯蝶煽动翅膀的声音虽有很细微的差异,但一般而言无法发现。可方才那一阵风险些将传讯蝶吹飞,它拼命煽动翅膀的声音同树叶声的细微差异稍微放大了些,我便能够捕捉到了。”我说道。“这只传讯蝶样貌虽花哨了些,但声音的确很小,不易察觉,这一点上,云客,当今世上你当得起第一人了。”
      “可还是被你发现了呀。”云客道。“你灵力又精进了。”
      “我这每天和四头凶兽打交道,日日机警,哪怕是细微的风吹草动也很难逃过我的眼睛。所以我说,你做的这只传讯蝶真的很厉害,若不是那阵风来,只怕我依旧发现不了它的存在。”我说道。“所以,命运让我来知晓你的难处,你也不必藏着,说吧。”
      云客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父君抓了我母亲和长歌做要挟,要我将你带回去,换她们出来。”
      “我?我魂玉已经补全,靠杀我伤我已经奈何不了古祭坛,魔君要我做什么?”我仔细想了想。“我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灵力。”云客淡淡说道。
      “灵力?我的灵力他也用不了,他想逼迫我动冥河?笑话,非我愿意,他就算取了我身上所有灵力,没有我自己的魂玉加持也根本奈何不了冥河半分。他不至于这么……”我突然便想到了一种可能。“云客,你父君是不是还想要四兽?而且是听话的四兽。”
      云客点了点头。
      我心中了然,笑道:“那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双方在冥河拉锯,谁先寻到破解冥河的办法谁就能抢占这一程的先机,甚至有改变战局的可能。天族和灵族不会让我冒险去破解冥河,魔族和妖族也知晓我的灵力难以为他们所用,所以你父君想到了一个办法,四兽同我命脉相连,若是能像当年灵族先祖对抗云山凶兽那样剥离戾气,将这些强大的戾气化为魔君自己所有,以此另辟蹊径对抗冥河,在冥河万鬼列阵缝隙中强行开道,以此险棋而得先机。”
      “嗯。”云客回应道。
      “可是这一步棋太险了,就算获得了万千戾气,也根本不可能找到冥河下万鬼阵缝隙,除非有人修为或灵力强大到能出入万鬼阵如无人之境。天帝都不敢打包票能做到,不然冥河早被平了。”
      “所以,还需要借助四兽的力量。”云客说道。“剥离戾气后的四兽会对降服它们的人惟命是从,而四兽本来便是脱胎于冥河水底,生长于云山之中,让它们入万鬼阵如探囊取物。我父君打的是这个算盘。”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实践起来就不是这个意思了。魔君想多了,我同这四个家伙打了这么多架,它们高傲得很,不会随便屈从于人。而且它们身上的戾气来自远古,修为精纯,就算是魔君也很难承受,吸收四兽戾气除了让他疯了之外不会有其他的附带效果。”我笑道。“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既能解你的燃眉之急,也能破掉我现在所遇到的僵局。你信不信我?”
      “我信。但熙玥,我不想把我的困局转嫁到你的身上,我实在是……”
      “我知道,你不想骗我,不想要挟我,不然你就直入灵族把我拎走不就得了。”我笑道。“我知晓你的摇摆不定,进退两难,不然你也不会用一只我本发现不了的传讯蝶来看我的举动。你愿意坦诚相告事实,我便很感激,若你想要我来帮你拿个主意,那么现在我给你,前提是我们得互相信任,我把我这条命交给你。”
      “你要做什么?”云客问道。
      “很简单,将计就计。说实话,我也想从四兽身上做文章,但是无奈我的灵力和戾气相冲,四兽戾气又太过强大,像我的祖先那样剥离戾气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魔君的修为同戾气并不想冲,他既然愿意损伤自己来剥离戾气,何不让他帮忙,我们在后收渔翁之利呢?”我笑道。“魔君要通过我的灵力来同四兽建立联系,用他的修为以近乎自戕的方式剥离四兽戾气,我想在这个过程中做文章,在剥离出的戾气中混入灵力,净化戾气。魔君没有办法一口吃掉四兽戾气,那与自杀无异,他需得将戾气存放在一个载体之中,我需要你用你的修为包裹我的灵力,让我的灵力能够混在戾气中缓缓完成净化,净化而成的力量直接存放在这个载体中我还能方便带走,回去还给四兽,让四兽为我所用,解天族和灵族冥河困局。只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若难以下手我不强求,我可以联系初辰,我们一起哪怕强闯魔族,也要将你母亲和长歌安然无恙地救出来。选择权回到你这里,你自己做好打算,我等你的消息。”
      说完,我便回头准备走,却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
      “我本就恨透了我的父君,他若不死,我母亲便永无宁日。我愿意帮你,我也保证你不会有性命之虞,只是恐怕你难逃皮肉之苦。”云客说道。
      “没关系,皮肉小伤我受得住。”我笑道。“那现在便走吧,免得节外生枝。”
      “你不告诉初辰?”云客问道。
      “先斩后奏吧,不然他一定会把我摁在灵族的。”我说道。“你那只传讯蝶借我。”
      云客一头雾水地交出传讯蝶,我对着它悄声说了几句话,便让它摇摇晃晃地乘着风飞走了。
      “你这传讯蝶靠谱么?”我看着它摇摇晃晃的背影,有些担忧。
      “放心。”云客笑道。“你同它说了什么?”
      “没什么,让它明日一早通知芷罗去冥河东岸告知初辰我的计划,我们需要内外配合。”我说道。“我先斩后奏,初辰一定会大发雷霆,我就只能靠皮肉伤来装装可怜,把他的气焰怼回去了。”
      “他是能交付命魂护着你的人,怕是你有个小伤口他都看不得的。”云客说道。“他很爱你,恭喜你。”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和你说……”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客大力一拽,撞进了他怀里。“你……喂!”
      “别动。”云客制止了我的挣扎。“我很累,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叹了一口气,停止了挣扎。云客将头埋在我肩头,我感到有温热的泪沾湿了我的衣衫。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拍了拍云客。“你和初辰,会成为平定天下的英雄,待四海安澜时,我在云山为你们设宴庆贺。”
      “英雄又如何,我此生终究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了。”云客低低说道。“你一定要一生幸福,熙玥。”
      我顿了顿,道:“借你吉言,你也要如此,幸福安康。对长歌好点儿,听到没。”
      云客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了句:“好。”
      “云客,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像未来的魔君,像个想要糖吃的小孩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开玩笑道。
      云客破涕为笑,放开我说道:“熙玥,当个小孩子挺好。”
      “是啊,无忧无虑,乐得逍遥。”我挑了挑眉。
      “到魔族之后,请一定要信任我。”云客说道。“魔族宗族世家势力强大,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可能会直接提议杀你祭旗,平息因征兵而来的民怨。我父君以你为媒介控制四兽的意图不能明说,这些老臣会不断向他施压,我会尽力在外斡旋借机架空我父君,为战后做打算。我也会尽可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隔壁牢房我会安排医师进去,确保你的安全。只是,一点儿伤都不受怕是不能了。”
      “不受一点儿伤还叫将计就计么?好啦,你不必有负担,我是灵族公主,你和初辰能为这个天下做的,我也能,别轻看我。”我说道。“你只要不让我死了,一切都好说。”
      “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哪怕舍命。”云客说道。
      “留着你这条命,我不需要你舍命,我要你安然无恙坐拥魔族,还一个盛世给动荡了七千余年的你的母族。”我缓缓说道。“百姓无辜。”

      据天族、灵族、魔族共编六界史考所载,第二次四族之乱中期,魔君控制时为魔族公子的云客的母亲与魔族郡主长歌,要挟云客以时为灵族公主的熙玥为质换取其母与长歌安然。公子云客与灵族公主熙玥将计就计,同时为天族太子的初辰里应外合,密谋以熙玥为饵一箭三雕,救出云客之母与长歌,破魔君妄图通过提取四兽戾气而对抗冥河之计并借力净化四兽戾气为灵力使四兽臣服于熙玥为联军所用。灵族公主熙玥随云客初至魔族即公开于魔族万民台受审,以理揭魔族与妖族征兵劳民之怨,反将一军掀魔族妖族民众对其王族之怒,挑民怨与王权裂隙,致使魔族与妖族利用公主熙玥振阖族士气之计彻底失败,此一论辩中公主熙玥以一人之力破魔族妖族明枪暗箭、言若刀锋,惊艳后世,代代相传。
      而此时此刻,被史官们夸得天花乱坠的我并无心计较半个月前那一场论辩在六界激起多高的狂澜,云客安排进我隔壁牢房的医师正在竭力处理我身上一层叠着一层的皮肉伤,而我被魔君所控的灵力在体内翻涌,忍着不吐在面前的医师脸上已太过辛苦,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精力。
      长歌在被挂在另一侧牢房的架子之上,十分担忧地看着我青一阵红一阵的脸。
      这些日子约摸着魔君已将四兽戾气提取得差不多,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能隔着一道冥河又跨越万里将关在古祭坛的四兽戾气提取至自己面前,虽然说是借助了我同四兽之间的隐秘联系,但这样的实力依旧足以让我惊奇。
      不过也好,他越心急,提取的速度越快,消耗的便越快,尽早结束在这里的一切便能尽早让四兽彻底为我所用,解如今的燃眉之急,趁魔君尚未恢复修为之时便开始准备进攻。
      但魔君将云客的母亲放走,却将长歌留下来作为要挟,要等一切结束后才放长歌离开,又用修为为饵在长歌牢房上动了手脚,我擅自动用灵力便会通过长歌身后的架子直接反噬到长歌身上,这倒是棘手。
      医师处理完毕,我撑着爬到草席子上,“哐当”一声便直挺挺躺了下去,大口喘着气。
      “云客下手也太狠了。”长歌在一旁为我打抱不平。“你这伤……”
      “魔君根本信不过他,也信不过你我,他母亲在外,你在内,魔君让云客对我用刑,他不下重手,如何能瞒天过海?”我摆了摆手,抬眼费力用传音将这些话传入长歌耳中。“加上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天天要杀我,云客压力也很大。这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不伤本元,无妨。”
      长歌撇了撇嘴,大抵在心里贴心地问候了云客的祖宗们,搞不好因着云客的母亲是灵族人,我灵族先祖也被长歌无意间拖了进来,罪过罪过。
      我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略显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和长歌顿时都开始警惕起来。
      乌泱泱一群人停在牢房之前,几个彪形大汉打开牢门,粗鲁地将我摁在墙边,而云客则十分焦急地打开长歌的牢门,将长歌身上的绳子解了,将她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长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云客声音中带着极易察觉的焦急。“告诉我,嗯?”
      长歌一头雾水地想摇头,却在云客关切的眼神中硬生生地被转变为点头。
      现在换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我万分疑惑地看着长歌之时,云客右手几不可查地一动,我似乎看见一根银针刺入长歌体内,云客下手快且准,加之他身体阻挡住身后乌泱泱的魔族,故而只从我这个角度堪堪能看见一闪而逝的银光,我身旁的大汉们正在环顾我所在的这间牢房,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故而也并未发现云客的小动作。
      很快,长歌便呕出几口泛黑的血,直挺挺地倒在了云客怀里,云客身后的医师急忙上前喂了长歌几枚药丸。与此同时,我身旁的一个大汉从墙角的一块砖下拿出一张纸,纸上依稀还有残存的褐色粉末。
      我突然便将一切联想起来,这是有人想要栽赃我谋害长歌。之前在灵族行宫晚宴上我同长歌旧友身份传的人尽皆知,一个为利谋害旧友的人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这是用此招来破我前些天在万民台的那些话啊。
      所以,云客这是来破局的还是来设局的?
      云客见到那张纸,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将长歌温柔地交到身边的侍女手中,一掌打穿了两间牢房中的格挡,挥退那几个大汉,右手直接便勒住了我的脖子,我顿时便喘不过气来。
      云客用的力道和架势,仿佛是真的想要勒死我!
      我挥手挣扎,云客却越勒越紧,他眼中露出的凶光仿若要生生勒断我的脖颈,全然不想探究真相而只是想杀死我。
      “云客!”长歌低低吼道。“住手云客!”
      “熙玥,长歌到此时还在为你求情,你看看你对她都做了些什么?”云客吼道。“她视你为友,你究竟是为什么利而一定要除掉她?”
      “咳……我……我……我没有……”我尽全力说出这几个词,拼命地挣扎,维持渐渐开始涣散的意识。“我……”
      “公子,长歌郡主所中之毒与灵族熙玥牢房中发现的褐色粉末,的确是一种。此毒毒发约半个时辰,死后无法从中毒者血液中查出。”那名帮长歌诊治的医官不知何时来到我的牢房,此刻正在细细端详残存的褐色粉末。
      云客发狠将我丢在地上,抽出腰间的长鞭,作势便要向我抽过来。
      “云客!那是熙玥!”长歌挣扎着想站起来。“你手里的缚灵鞭是能伤到灵魅本元、能伤到灵魅魂玉的东西啊。”
      “缚灵鞭?”我大口喘着气,睁开眼睛看向云客手里的长鞭。
      玩真的?
      云客并未顾及长歌的话,而是径直抽了过来,三鞭子每一鞭都精准抽在我身上,撕裂魂魄一般的剧痛直接让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地上大口呕血,动弹不得。
      体内灵力翻涌,我知晓恐怕是魂玉又出了问题。
      挣扎着汇聚一部分灵力想试着起身,云客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小股灵力瞬间涣散,我整个人的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
      这样抽下去,别说净化四兽戾气,我想活着出去都难。
      “云客,我就算同长歌不在同一阵营,但我绝不会戕害朋友,更不会用下毒这种下作手段。”我冷冷说道。“我被你们丢进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差人搜过我的身,我身上绝对不可能再带进来一包毒药,这包毒药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也不清楚。我是心有算计,但我一切计谋皆坦荡,绝不会干这种勾当,我不知道是谁给长歌下的毒。你来之前我刚从牢房被提走受刑,此毒毒发需半个时辰,下毒时间便刚好应该是我被提走的那段时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毒害郡主,不过这饭点儿一到,给犯人们送吃食的人却并非是你们的狱卒。我建议你们查一查长歌今天中午的饮食,是谁给她喂的食水,而不是在我这个连你们魔族毒药都认不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狡辩!”云客身后乌泱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反驳我。“人赃并获,还巧舌如簧。”
      “人赃并获?你看到我下毒了?”我笑道。“巧舌如簧?我向来只以理服人,从不捕风捉影,阁下是魔族旧贵族,还是得做好表率才是。”
      “放肆。”云客咬着牙又抽了我一鞭子。
      假戏至于做的这么真?还是说云客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得不拿我半条命换取长歌的安全?
      就在云客打算抽第六鞭子的时候,那位医师突然便拦住了他,翻过我掌心,看着散发着微弱光亮的月隐莲,他将一小部分褐色粉末凑近月隐莲,尚未触碰到我的掌心时那褐色粉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云客问道。
      “我们恐怕,的确是冤枉了公主殿下。”那名医师说道。“殿下掌心月隐莲有净化之能,我魔族各类毒草大都生于污秽,月隐莲遇到魔族毒药会自动将其化掉,不允许它触碰其主人身体。故而,其实公主殿下从掌心生出月隐莲的那一刻,就无法再触碰魔族的任何毒药了。”
      “你从哪里看到的?”云客追问。
      “六界医典,还有一些比较早的六界史考所载的天地共主的传记,这些都可查,我可以提供原本。”医师回应道。
      云客收起缚灵鞭,淡淡交代身边的几个大汉对我严密看守,而后便急匆匆抱着长歌离开,乌泱泱的人群便也渐渐散去。
      我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连挪动到草席上去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缓慢地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在漆黑一片的梦境中独行了多远,寒意笼罩,胸腔剧痛,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被人轻柔地抱在怀中,苦涩的药汤子入口,剧痛得到了些微缓解。
      又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见极轻的叹息声,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云客有些红肿的双眼。
      我见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想伸手推开他,却牵动被缚灵鞭抽出来的伤,顿时便不得不又躺了回去。
      “我……”
      “先说正事,没有正事,就滚开。”我没好气地说道。
      云客咽下去方才想说的话,从背后取出两只一模一样的赭红色珠子,放在了我面前。
      感受到珠子中的汹涌的戾气,我知晓魔君怕是废了半条命赶在半个月之内就剥离了四兽戾气。
      “魔君在休养?”我问道。
      云客点了点头,道:“他消耗太大,只得将这盛放戾气的容器转托他人看管,我便伺机拿了出来。你放心,看守你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不会泄密。左边那颗是真的四兽戾气,右边这颗是借冥河水仿造的,只有外面包裹的是一小部分四兽戾气。”
      我点了点头,奋力抬起手用月隐莲的净化之力对准左侧的珠子,缓缓使赭红色的珠子转变为淡淡的天青色。又将仅有的能调动的灵力尽数注入右侧的珠子,被层层戾气包裹的灵力很快便混入珠子当中,无法被外人感知。
      完成任务,我长舒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若潮水袭来,我没忍住又呕出一口血。
      云客急忙将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逼迫我吃了下去。
      “你向长歌身体里打入的那支银针,是救命的吧。”我躺在云客怀里动弹不得。
      云客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你借我的半条命去救长歌,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的难处,也知晓你的惊险。但这其间的弯弯绕绕你对我隐瞒,我便不想原谅你。”我低声说道。“有人要杀了长歌,嫁祸于我,目标不在我,在你对么?”
      云客继续点头。
      “是云觞?”我追问。
      云客顿了顿,依旧点了点头。
      “你就打算一句话都不说?”我问道。“好,你滚吧。”
      我说完便奋力起身,不出意外又是呕出好几口血,被云客一把捞了回去。
      “别折磨自己。”云客柔声道。“对不起。”
      “给我一个接受你道歉的理由。”我笑道。“我并没有多么深明大义,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长歌的父亲虽与世无争,但在知晓我有夺嫡之心后便默默为我联络各方,算是我阵营中最大的新贵族助力。是云觞想借你之手杀长歌,意图让长歌父亲恨我而上战场报仇,去送死,以削掉我的臂膀和助力,并以此抹黑你的为人,削弱你在万民台陈词的威慑力,稳定民心军心。而后他们做局引我上钩,指证本来就是你与出身灵族的我母亲串通想要杀了云觞,再借长歌父亲的新贵族势力扶我上位,说我同天族灵族早就商量好了成为魔君就议和。如此,长歌一家就变为了叛徒,她父亲在战场的意外死亡也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云觞便彻底除掉了我。这个局来的太巧也太急,短时间内我无法想办法破掉,长歌的性命也决计不能拿来做筹码,所以我只能在众多魔族贵族的监视之下将计就计,来这里找你。但我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查到了云觞用的是什么毒,他机关算尽却百密一疏,他的仆人并不知晓月隐莲对魔族毒药的鄙夷,但我身旁的医师却知晓。所以我才不得已而为之,委屈了长歌,更委屈了你。”
      “云觞已经被抓到了?”我问道。
      云客点了点头。
      “你越来越像个魔君了。”我笑道。“我差点被你打死知道么?”
      “我控制了力道,但我不知道缚灵鞭的威力这么大,第一鞭子下去之后我便后悔了,但若那时再收一些力道,我身后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便会有所察觉,那样便功亏一篑了。”云客说道。“对不起熙玥,你魂玉受损,脏腑皆有重伤,我……”
      “算了,你不知道那缚灵鞭有多疼,我没那么深明大义,所以我不想原谅你。”我说道。“但看在你是为了救长歌出去,也解了我不能动用灵力以防反噬长歌的棘手问题,当然也是我任性为之跑到你们魔族来,所以我们功过相抵,此事便揭过吧。魔君受灵力入体反噬会消耗他的修为,那时他便会知道是你动了手脚,在那之前,你必须设计好退路,知道么?”
      云客点了点头。
      “我累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透支掉了几乎所有精力,脑袋又开始浑浑噩噩。
      “你伤的太重,不能在此地休养,我在等他来接你。”云客道。
      “谁?”我脑中将所有能救我的人过了一遍筛子,突然便灵光一闪。“你那枚假冒的珠子,是借冥河戾气做出来的。可冥河戾气生于万鬼阵,虽漂浮于外伤人,但非入阵者极难提取,是他?”
      “你如此胡闹,该罚。”初辰的声音自远而近,我猛地想起身,却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的冷汗直流。
      初辰闪身推开云客,将我稳稳接住,裹进怀里。
      “初辰?”方才痛的死去活来时我没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只是见到初辰那张熟悉的脸,便再也克制不住泪流满面。
      “别怕,我来了。”初辰说道。
      “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和你说一个月的时间过了再来接我么?”我一边哭一边委委屈屈地说道。
      “且不说一月之期本就是你低估了魔君的实力,若我今日不来,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初辰柔声道。“我带着四兽在冥河畔守了半个月,我……熙玥……我……我从未如此害怕过,哪怕身入战场,破掉万鬼阵,我都从未如此害怕过。四兽同你命脉相连,昨日它们便开始昏昏沉沉,我便知晓你大抵出事了。”
      我抓着初辰的衣襟,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我连忙看向他雪白的外袍,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斑驳的裂痕刺眼。
      破掉万鬼阵强渡冥河,再提取戾气供云客所用,他得被万鬼阵的戾气伤成什么样子。
      “疼不疼?”我抚摸着他锁骨处的伤痕,柔声问道。
      “疼,特别疼。”初辰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
      “既然知道我会疼,那么下次就不要自陷险境,更别学什么先斩后奏。你夫君没那么没手段,要你拿命来换个速战速决。”初辰柔声说道。“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
      我点了点头,将脸埋进了初辰胸膛,继续哭了起来。
      初辰轻轻拍着我的背,另一只手随手丢给云客一张羊皮纸。
      “冥河万鬼阵不是不能破,只是裂隙难寻,我借四兽之一的尾羽侥幸探得一处,这是复原出的裂隙位置图,若需逃亡,可搏命一试。”初辰道。
      “那你们如何回去,你自己来时走万鬼阵,可带着熙玥强渡冥河怕是难上加难。”云客道。
      “谁说我要带着熙玥去冒险破万鬼阵?”初辰笑道。“你们魔族在战事之初便关闭了所有进出通道,让我们不得不困守冥河东岸,想方设法强渡冥河。但外面攻不进去,从里面却未必打不出来。云客,记住今天熙玥受的委屈,明日云觞受审,别讲什么兄弟情分。”
      “这不必你操心,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云客道。
      “那就好。”
      “你要如何带熙玥走?”云客拦住抱着我起身的初辰。
      初辰甩开云客,右手召来他的长剑,淡淡道:“熙玥坦坦荡荡的来,我当然要带她光明正大的离开。”
      “万事小心。”云客嘱咐道。
      初辰点了点头,抱紧了我,喂给我一颗甜甜的糯米糖。
      “睡一觉,我带你离开。”初辰柔声道。
      我点了点头,糯米糖里面包裹着一颗极小的药丸,我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便被困意席卷,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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