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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赏金猎人 ...

  •   米沙从驾驶室探出手臂,按响可视门铃。阳光穿过银色的发丝,洒在他凸出的眉骨和鼻梁上,在灰眼睛周围形成一片凌厉的阴影。

      “查理。”在对方接通对讲时,米沙抢先说,“在你喊出我的名字之前,再强调一遍——叫我米沙。”

      “好吧,我的男孩。有什么人在你身后追着吗?”

      “也不要那样叫我。”米沙露出不悦的表情,“没人追我,你干嘛这么问?”

      “你出现在我家门前,开着一辆偷来的车,我当然要弄清楚。”

      “我才没偷呢,我买的。”

      “用一根撬棍付款的?隔着屏幕我都能看见车门上的撬痕。”

      “不,用真正的美元——我的半壁身家。”米沙垂头丧气地说,“我把钥匙弄丢了,我不想冲着摄像头讲这么悲伤的故事。”

      米沙仿佛听见查理在对讲系统那头摇头叹气的声音,接着,面前的铁栅门打开了,他启动车子,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嘿,你一个人在家吗?”

      “特蕾莎开着小艇外出了,要到晚上才会回来。”查理回答。

      “是啊是啊,我知道你的后院有个超大游泳池,后门直通查特胡奇河……可恶的资本家。”

      尽管嘴上抱怨着,但获知房子里没有女性,米沙着实感到大松一口气。橙色道奇轿车驶入前院,停在屋主人的商务轿车和时尚跑车之间。米沙矜持地跨出轿车,走过硌脚的鹅卵石路,踏上他老板家门廊的台阶。

      无论以多挑剔的眼光来看,他都无疑是个漂亮的白人青年,高挑健壮的身材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著名的大卫像,物理意义上的——这位年轻人浑身上下,除了脏兮兮的袜子之外,连一块蔽体的布料都没有。

      相比而言,查理打扮得体,但外形却毫无特征——中规中矩的深色短发及虹膜、带着些许晒痕的浅色皮肤、平平无奇的五官,甚至可以直接在证件照下方备注:北美地区35岁白人男性平均长相示意图。

      “看起来你弄丢的不只是车钥匙。”查理站在门廊上,双手抱胸审视着米沙的裸体,最后妥协地摇摇头,“进来吧,别弄脏地毯。”

      米沙用手遮挡隐私部位,扭扭捏捏地脱掉脏袜子:“别像个同性恋似的盯着我的老二。”

      “我才没看呢。”查理说,“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米沙亮出手心,让查理看到他握着的东西——他弄丢了衣服、钱包跟车钥匙,唯独像个宝贝似的留着这条旧项链。

      当查理端着两杯新鲜咖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换好衣服的米沙已经一只脚翘在沙发背上,边啃着冰箱里翻出来的三明治边看电视了,这副毫不避讳的样子让查理皱起眉。

      米沙毫不客气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眉问:“你加了什么?”

      “蜂蜜、牛奶和桂皮。”

      “什么鬼?怪不得喝起来糟透了。”米沙嫌弃地放下杯子,“这房子里有伏特加,或者其他任何含酒精的液体吗?”

      “你还不到年纪,我的男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差3个月。”

      米沙不满地撇撇嘴:“满21岁才能喝酒这回事纯属扯淡。连喝什么饮料都得被管着,这是什么狗屁地方。”

      “一个连衣服都没穿的人这么说可有点儿太讽刺了。”

      米沙叹气:“这是个复杂的故事。”

      “那就说得简单点。”

      “好吧,一切都起源于昨天晚上那个蓝眼睛的啦啦队队长,我们在她的家里,你知道的……没想到她父亲突然回家,我不得不躲进衣柜,跟那姑娘的妈还有她情夫挤在一堆——你能想象吗,跟另一个男人老二贴老二?干。

      “更可恶的是酒鬼爹,他居然要把我的项链扔出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撞开衣柜冲出去了。好不容易从床底角落找到项链,那爱好狩猎的酒鬼已经扛着来复杀回来,我连衣服都顾不上拿,就从窗户往外跳,那些刺刺的灌木救了我……

      “我从垃圾堆里找出个纸箱子挡着,一路跑到停车场,才意识到我把车钥匙跟衣服一起留在那姑娘家里了……这就是你在车门上看到的那些撬痕的由来。幸好那是个管理混乱的露天停车场,专供无家可归者过夜的那种,他们都被自己的生活摆弄够了,没空去关心一个裸男撬车干嘛,否则……你知道我有多不愿意跟警察打交道。”

      米沙的悲惨故事与查特胡奇河的晨晖一起,成为了一道绝佳的佐料,查理在落地窗前津津有味地享用完他的早茶,才慢条斯理地问:“那么,你的时尚纸箱去哪了?”

      “我把它留给停车场的野猫了,不然它的小崽子们叫得令人心烦。”

      “你该庆幸自己的好运,一路过来你跟你那辆可疑的嬉皮士座驾怎么没给警察拦下来。”

      “嘿!对女士尊重些——她的名字是珊迪。”

      “我不知道哪位‘女士’是有着一个顶棚外带四个轱的。”查理说,“或许你该好好改善一下夜生活了,我的男孩。”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缺女人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毕竟你刚刚才‘出柜’过。”查理打趣地说。

      “再那么讲,我就要跟你生气了。”米沙不高兴地说,“你不觉得这个国家同性恋的浓度过高了吗?是不是非得让我举个牌子,写上‘我不是同性恋’,才能免于在公开场合被同性搭讪?”

      “很难说。你认为同性恋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张五官扁平的男性面孔浮现在脑海中,米沙摇摇头把它赶出去,吊儿郎当地看着查理:“梳头,喷香水,讲究穿着?我不知道,这太奇怪了,听起来我像是在描述你。”

      “听上去你像是在描述典型的欧洲男人。”查理无奈道,“你可是个俄罗斯人,怎么现在就像个土生土长的美利坚老顽固,就连口音都已经失去灵魂了。”

      “那还挺讽刺的,因为你恰好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操着刻意为之的欧洲口音,喝添加蜂蜜、牛奶和香料的咖啡。”

      “怎么,你是特意来我家里嘲笑我的品味吗?”

      “当然不是。”米沙摇头,“你看到了,目前为止我的运气简直糟糕透顶。所以,拜托告诉我一点好消息吧,我已经完全破产了,连一枚钢镚儿都找不出来啦。”

      “你来是想找一份新工作的。”查理明白他的意思,“这不合规矩,你前一份委托刚结束两个礼拜。”

      “但我确实很需要钱。那些酒吧和姑娘们……我是说,好像钞票长了脚一样,稍不留神它们就跑得无影无踪。”

      查理叹了口气:“也许下次我该给你一张理财顾问的名片。”

      米沙眼睛一亮:“他因偷税漏税而被通缉吗?”

      罪犯,这个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意味着“危险”的名词,对米沙来说则等同于“机遇”——他是个赏金猎人。

      这项富有传奇色彩的职业可以追溯到18世纪。当时的西部还是逃犯们的天下,执法部门会在大街小巷张贴悬赏海报,由此诞生的专业缉逃人士便是赏金猎人。

      不同于荒野之中的牛仔们,如今整个司法部门的追逃体系都更加正规。当一个人被指控犯罪,他可以缴纳保释金来换取自由,假如当事人出庭受审,这笔保释金就会得到退还;但假如当事人弃保潜逃,保释金则会被没收。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负担得起自己的保释金。于是担保公司应运而生,他们会替当事人向法院做担保,作为代价,当事人则需向担保公司支付占保释金一定比例的佣金。若是当事人弃保潜逃,那么担保公司便会雇佣赏金猎人将头目捉回来,这些21世纪的游侠们不是警察,但比警察更会穷尽办法,上天入地,不逮捕目标人物就不罢休。

      米沙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没有执照,无法直接从律师或者法院那里拿到通缉令,因此需要一个经纪人从中接洽委托、收取报酬。查理正是在他身边扮演着这样的角色,至今为止已经6年了。

      “不,因为你需要帮助。”查理说,“但我确实有一份工作可以给你,它值2万美元。”

      米沙一下子坐直身体:“那是我平时收费的5倍。”

      查理点头:“我没有开玩笑。2万块,预付10%,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

      “在你进一步说明委托内容之前,先等一下,让我弄清楚——你的意思是我升职了,是吗?”

      “你可以那么理解。更高的报酬,当然,同时意味着更高的风险。”

      “我不在乎风险。”米沙舔舔嘴唇,“但我要预付50%。”

      “那有点过分了,不觉得吗?”查理说,“20%,不能再多了。”

      “30%。”

      “25%,外加你身上的衣服,把它们当作活动经费的一部分。”

      “成交。”米沙瞥了眼衬衣跟长裤的品牌,加起来值4位数,“现在了,告诉我那个婊子养的叫什么名字?”

      神奇尼克。

      “或许你没听说过,但我保证,你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打过很多次交道了——每个南岸的逃犯、非法移民或者其他需要改头换面的人都知道,如果你需要购买逼真的虚假·身份证明,那么‘神奇尼克’就是最好的选择。他可以完全把你变成另一个人,经手伪造的所有文件都无懈可击,甚至都能找到100个人在你老爸的高中同学录上面签字。”

      “难怪赏金这么高,司法系统一定恨透了这家伙。”米沙啧了一声,“这类人总是最精明的,所以,我要怎么找到这个‘神奇尼克’?”

      “找不到,这就是问题。尼古拉斯是个神秘到底的家伙,他太狡猾,从不露面,甚至以买家的身份设饵都行不通。那家伙好像掌握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只要你把钱汇出,伪造的身份证明文件就会凭空出现在买家的邮箱。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他就像一个不存在的都市流言。”

      “快别再故弄玄虚。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调查到这家伙的真身,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儿讨论他了。”

      “我就把它当做褒奖了。”查理微笑,“没有人知道‘神奇尼克’的真名,除了我——你对刑事案件的陪审团了解多少?”

      查理拿出一份日报,指着头版头条让米沙看,在那儿,硕大的字体写着一行内容:“‘黑寡妇’伊丽莎白·艾尔金即将被送上绞刑架!”

      **

      “陪审员?不行,绝对不行!”年轻男性激动的声音响起。

      这是间幽暗、促狭的屋子,装修简陋但极有辨识度——悬挂着的布帘上绣着神秘的符号,桌子上一枚造型别致的水晶球,周围是一圈高低不一燃烧着的蜡烛,向外来者宣示着屋主人的身份与神秘学有关。

      烛光之下,看不清面孔的屋主人倚在桌边,他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但位于前额处的一缕却是白色,手里捧着架造型复古的电话座机,正和什么人争辩:“我拒绝,这简直荒唐。尼古拉斯·维尔维特,这名字也太奇怪了,一定会被人识破的……而且我从来没去过亚特兰大,我甚至都没出过州境!……你可是神奇尼克,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你说‘出于个人情感方面的原因’是什么意思?……哦,你当然无所谓,因为你只是个藏在小盒子后面的神秘声音……你不能这样,它们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是个正经巫师,才不是说谎骗钱的街头混混。我凭本事吃饭……”

      最终,巫师不情不愿地被电话那头的人说服了。放下听筒后,他双手烦躁地抓抓脑袋,让原本就疏于打理的卷发更加凌乱,也使得他奇异的双眼失去遮挡——跟黑白分明的头发一样,它们是不同的颜色,仿佛天使与魔鬼同时出现,他的右眼如黑曜石般深沉,左眼却像绿松石般湛蓝清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赏金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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