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我想打职业！》清山乔木

5、少年 (五)

　　李识君低声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李识君放下筷子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直到关门声响起，那道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饭桌上这才有人接着说话。

　　陈丹：“老李，你看看，他这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态度，我是管不了了，我看识君就是有网瘾，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都要毁在游戏上了，我看他也不是什么高智商天才，就这样的学习态度还能考这么高，这成绩要说没水分不大可能吧。”

　　“行了。”李海洋回回都要听陈丹对李识君一番抱怨，听多了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总归会不耐烦，“有时间我找他谈谈，你也别再说孩子了。”

　　“谈谈谈，都谈了多少回了，有用吗？”

　　李海洋听出了陈丹话中有话，夹菜的手一顿，看着她问道：“你有什么主意了？”

　　“我听我同事说有个青少年特训学校，封闭式管理，专门研究和教育那些有网瘾的或者叛逆的学生，据说我同事的朋友送自己孩子去学了俩月，回来听话懂事了不少。”

　　“我靠，不是吧，你们还信这个。”吴学斌拔高了声音，用惊悚的目光看着陈丹，“关于这种学校恐怖例子还少吗？你们这是把哥往火坑里推啊。”

　　“你懂什么，尽听信网上捕风捉影的东西。”陈丹见吴学斌的碗空了，便赶人，“吃完了就赶紧写作业去，都初三了，很快就要中考了，再不努力成天吊儿郎当的我就把你也送进去，不听话的就该要这种专业的老师教育。”

　　吴学斌猛得将筷子拍到桌子上，赌气道：“我对你们无话可说。”

　　说罢也跟李识君一样，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你这什么态度！”被吴学斌一顶撞，陈丹火气更大了，看向李海洋，“看吧，近墨者黑，再这样下去学斌迟早会跟识君一样，到时候我还真得去全城大小网吧逮人了！学斌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是你儿子啊，你不能只帮着你亲生的那个不管他吧。”

　　李海洋没说什么，不过表情不大好看，显然他也认为陈丹说的对。

　　他想着：李识君确实缺乏管教，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识君回到房间看也没看一眼书桌上的电脑，而是打开书包继续拿出做了一半的数学卷子，还有一本物理习题。

　　其实就算关了门也挡不住多少声音，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

　　李识君听了一会，从书包里翻出耳机给自己戴上，随便放了首歌。

　　期间手上的笔不停，看起来好像还真就不理会外面的动静，一心一意刷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敲门声，门外吴学斌的声音响起：“哥，是我。”

　　李识君活动了一番僵硬的手指，起身走到门边。

　　一打开门，吴学斌提着一袋炸鸡外卖，冲他晃了晃：“妈和爸出门了，我点了外卖，一起？我知道你应该没吃饱。”

　　这小子机灵得很，特意将包装袋打开，一晃扑面的炸鸡香味。

　　李识君默默地侧身让出位置，示意对方进来。

　　吴学斌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一叠习题和一旁密密麻麻的草稿，心里暗叹其实只要稍微了解他哥的就知道这人其实私下很努力，有好几次偷偷玩手机到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他哥房间的灯还开着。

　　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背书。

　　这些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理应是知道的，但他妈和他继父愣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不试着去了解，他哥也压根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的打算，无论他妈在继父面前说什么，是真是假李识君都不解释不反驳。

　　至于这究竟是为什么，吴学斌想不大明白，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像他哥这般这么低调又不在乎其他人看法的人吗？

　　这个问题直到待很久以后，长大了的吴学斌回忆起来，他才忽然明白他哥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等——等李海洋自己亲自去发现。

　　这大概是李识君对李海洋最后的期待。

　　眼下吴学斌肯定不懂这些，他只是来给他哥通风报信。

　　“妈和叔叔要把你送到什么特训学校去，那里可严了，听说那些老师还会体罚。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什么书院的事我想想就害怕，也不知道妈和叔叔怎么想的，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去啊，会被绑起来电疗的！”

　　关于特训学校的事其实李识君在房间里都听见了，但他还是问：“爸同意了？”

　　“昂。”吴学斌点头，边啃炸鸡边吐槽道，“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网瘾的，依我看，不光得我们受罪，也该让家长去体验一把，试试被电的感觉，他们这不是站着说话腰疼么……”

　　吴学斌一个人叨叨了半天都没听李识君吭声过，便冲他叫道：“哥？”

　　李识君刚刚似乎在出神想什么，听吴学斌叫他后回神：“嗯？”

　　“别难过啊。”吴学斌以为他是在难过家长要送他去那什么恐怖的戒网瘾学校的事，试图安慰他，“到时候他们要真逼你你就跑吧，我给你打掩护，我还藏着点压岁钱，到时候可以借你，你可以跑去打职业！”

　　吴学斌说到最后两眼放光，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李识君：“……”

　　他这个弟弟究竟是有多想让他去打职业？

　　李识君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看着对方那一脸的真诚，李识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坐到吴学斌身边跟着他一起吃炸鸡：“这么想让我去打职业？”

　　都愿意把自己的压岁钱拿出来了。

　　“我是不可能了，所以想让你试试，以后说你是我哥那我真是倍有面子。”吴学斌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兴致颇高地凑到李识君面前，“我看过了，你的年龄，你的段位，就你现在的上分速度，再过段时间达到那些俱乐部的青训要求完全不是问题！”

　　吴学斌接着给他哥画大饼：“到时候打出一番名堂，你就是电竞明星，比完赛台下粉丝都在呼喊你的名字，将自己的爱好做到极致那种感觉，你说美不美？”

　　吴学斌在说的时候李识君难免跟着他的话开始想象，不过在片刻的愣神后便很快回过神，淡淡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哪里简单了？”

　　“这么多年来国服和韩服排行榜上的玩家如过江之鲫，如果打职业真的这么简单，能被叫出名字的职业选手就不会只有这么几个了，那些职业选手哪个不是万里挑一。”李识君指了指自己放桌子上的卷子，“学习努力了可以增加知识，电子竞技努力了也不一定有结果。”

　　吴学斌哪能想到就比他大了一岁的李识君能想这么远，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讪讪道：“说不定你可以呢……”

　　李识君说话不跟他客气，略带嘲讽地玩笑道：“比起我成为职业选手让你有面子，你不如指望我若是哪天得诺贝尔奖了，你更有面子。”

　　吴学斌这个年龄正是中二的时候，诺贝尔奖可太遥远了，在他心里的分量和打小就有的职业梦没法比。

　　因此听了李识君的话后嘟囔：“那也没职业选手来得好。”

　　李识君：“……”

　　虽然他自己没资格说吴学斌，但是他是真的想让这个弟弟少玩游戏多注重学习。

　　吴学斌做着最后的挣扎：“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当职业选手吗？”

　　李识君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吃，没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李识君自己能说出一堆不打职业的理由，忽悠吴学斌那绝对管够。

　　他心里也十分清楚电子竞技的残酷，但是至于他到底想不想当职业选手，这个答案李识君自己更清楚。

　　他其实是想的。

　　他喜欢英雄联盟，就像吴学斌说的那样，将自己的爱好做到极致，在赛场上证明和展现自己。

　　尤其今天跟explorer的双排，潜意识让他心底对成为职业选手的想法更靠近了一步。

　　若他是一名职业选手，在追逐冠军外，最想要做到的大概就是让其他人能记住他。

　　像江路前那样，用赛场上的高光表现让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叫“explorer”的选手，用实力赢得其他人的喜爱与尊重。

　　只不过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并不是你“想”就能成功。继续读书考个好大学，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强如explorer也经历了七年的沉沉浮浮，直至今年才大放异彩拿到人生第一个lpl冠军，那么他自己呢？

　　若是执迷不悟，大概率他最后也会成为过江之鲫的其中一员，在众多天才少年中泯然众人，然后灰溜溜地回来，继续更加无意义的人生。

　　届时奶奶一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吴学斌继续软磨硬泡：“哥……”

　　李识君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别想些有的没的，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打算。”

　　待外卖解决得差不多了，李识君便将贼心不死还想撺掇他去打职业的中学生打发回去写作业：“不会的题先放一边，明天我统一给你讲，到时候要是你因为没写完作业被阿姨拔了网线，我还能溜去网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想办法吧。”

　　吴学斌哀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房间写他的作业去也。

　　这人这会儿还有心情想：打职业多好啊，打职业就不用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