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NPC叛逆日常》诤一

1、小兔子乖乖（一）

　　南郊，相思里。

　　这一片儿到处都是荒坟，槐柳森森。前一阵子下了大雨，还冲出来了个大墓，据说现在这片黄土地上还能找到一些七零八碎的已经腐化了的白骨。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根本没人敢过来晃悠，人们只能从走错路的醉鬼嘴里听个只言片语。
　　那些“只言片语”很容易就在司机活跃发达的大脑中形成系统的被加工过后的充满血腥与阴森的故事，他重重地拍了一把方向盘，在震耳欲聋的BGM中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脏话。

　　阴冷潮湿的气氛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蔓延，冷不防一个黑影窜过，司机颤抖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定睛一看，那只是一只黑猫，登时浑身一放松，额上的冷汗就沁了出来。
　　“他妈的。”
　　司机平时胆子也挺大，又刚好在这附近办事，打算接完这一单就回家。没想到目的地是这么个冷僻荒凉的地方，接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手机响了一声，乘客给他发消息：“我看见你了。”
　　司机握紧了手机，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一圈，连个鬼影儿都没发现。他登时更慌了，手心里全是汗，手机滑了一下，差点没拿住。正这个时候，那人又发了一条：“我过来了。”

　　“砰砰砰。”
　　车窗被人轻轻敲响，司机短促地惊叫了一声，那声音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音乐里。司机脸色有些发白地回头，只见车窗外立着一个年轻人，看不清脸。
　　他极有礼貌，敲了三下后就停手。那只手从车窗落下，苍白又修长，司机几乎能看见他手背上青黑色的血管。
　　司机战战兢兢地摇下玻璃，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7521岑先生吗？”

　　那人仿佛笑了一下，然后就伸手开了车门。
　　“是。”
　　司机眼前一亮，他这时候才发现，年轻人有一张长得极好看的脸，五官精致如画，头发漆黑，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鬼怎么可能长这样？
　　于是那十分害怕登时就去了七分。

　　年轻人报了个小区的地址，然后就没说话。司机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打量他，他这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并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体面。他的白衬衫脏了一大块，额头上有淤青，胳膊上有擦伤。但是年轻人并不在意，他坐在车上，似乎在默默出神。司机想找点话题打破这种沉默的氛围：“……小伙子这是跟人打架了吗？”

　　周围的槐树和坟地从车窗外掠过，外面冷僻寂寥，三步一坑五步一坟，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在坟头跟鬼打架？”

　　司机：“……”

　　年轻人笑了笑，他笑起来有种很乖巧的，近乎于无辜的气质：“我还没有那么活力四射。”

　　司机被这话逗得整个人一乐，登时觉得这年轻人身上好像有点活气了，拉家常一样说道：“小伙子嘛……还是活泼一点好，这样才招小姑娘喜欢。”
　　年轻人笑了一下，没说话，他看着窗外，车窗玻璃里倒映出他清隽的眉目。
　　司机眼神一瞥，刚好看见年轻人过于苍白的脸。刚才看不觉得，现在倒是哪哪儿都不对劲儿。眼睛太黑了，怎么有人会有这么黑的眼珠子？脸也是……好看又冰凉，仿佛下一秒就能嗅到他身上的死气。司机抖了一下，方向盘都差点握不稳了。霎那间，一缕刺眼的白光射了过来，结结实实地刺激到了司机的眼睛，他本能地闭眼，方向盘往旁边猛打，刹车声和轮胎抓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砰——”

　　车好像撞上了什么巨大的东西，安全气囊被弹了出来，司机脸色惨白——那其实只是一瞬间，但是活生生地在司机的脑海中拉长了无数秒，他都能看见后座的年轻人探过来的身形，他看上去淡然又安宁，帮他回了一把方向盘，无数漂亮的碎片映出的彩虹色洒在他的脸上。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年轻人从喉间挤出了两个轻飘飘的字：“……别动。”

　　——于是无数的恐惧都万本归原，天地间只剩下了年轻人的眉眼。

　　……滋啦滋啦。
　　【欢迎进入由东皇文娱出品，地球办事处联合制作游戏《小兔子乖乖》，检测到npc已经就位，玩家正在接驳……】
　　【正在读取玩家数据……】
　　【正在检验世界稳定度……】
　　【正在检验熵值……】

　　【嘀——】

　　司机霍然睁开眼，他拼命地呼吸了两下，头发乱糟糟的，脸庞胀成了猪肝色。他还没看清周围的景象，整个身体就猛然失控，直接俯冲了下去，周围的尖叫从他脑仁子里刮过去，他张了张嘴，目眦欲裂，一连串尖叫从喉腔里滑到空中：“啊啊啊啊啊啊————”

　　——这竟然是过山车！！
　　——他不是刚还在车上吗？怎么一眨眼就在游乐场？

　　过山车到达最高处，然后直接冲了下去。司机心脏都差点跳出去，等过山车缓缓停稳的时候，他脸色惨白如纸，憋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有几个人也在吐，几个人缩在一边哭，还有的人打量着左右环境，脸色也不是多好看。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解了两下安全带，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声音细得仿佛一把就能掐断：“这是哪儿啊……”

　　司机嘴唇颤抖，左右看了看。面前一共八九个人，大多数人都惶恐不安。司机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冷不防想起刚才在车上接的那个年轻人。只是脑海中刚刚冒出了这么个念头，他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过山车后面的一个人。

　　那人头发很长，就这么零散地披下来。他穿了一身有些古怪但是很漂亮的长款刺绣衬衫，工装裤上挂了条银光闪闪的链子，踩着一双马丁靴。最要紧的是，这人长了一张俊美妖孽的脸，要不是平坦的胸口，司机几乎都分辨不出来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的脸太白了，近乎于毫无血色的惨白，嘴角有一颗很暧昧的小痣。他的手搭在过山车上，手腕处红色的飘带和食指的银色戒指交相辉映。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在现实中也不多见。

　　司机重新将思绪拉回到“岑先生”上，这么多人都在这儿，那个似乎知道些什么东西的年轻人却没影儿了。
　　刚才的机械音说……这是个游戏？
　　司机颤抖了一下，对危险感知的灵敏度让他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紧接着过山车的车头迅速扭曲变形！那是真的变形，钢铁扭曲缠绕，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捂住了耳朵，但是那声音仿佛是直击灵魂的，铁片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刮响！紧接着，铁皮像是被撕开了一样，两个笨拙可爱的白色爪子扳着铁皮爬了出来。

　　这是一只兔子！
　　一只看上去软绵绵的兔子，像是某种动漫中出现的一样，咧开嘴一笑，露出了尖利如钢铁般的牙齿。

　　“游戏开始啦！”
　　从三瓣嘴唇里吐出来的话尖利得仿佛刀子刮过凹凸不平的墙壁。

　　司机咽下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有些不太正常了。他犹豫着是否要问问题，但是有人已经先他一步，高声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他妈的又是什么东西？我警告你再不把我弄回去我报警了信不信？”
　　这是个黄头发的年轻人，穿着打扮一看就属于不好惹的那种。他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用戴着三个大戒指的手指着兔子，恶狠狠道：“拍节目是不是？想死呢吧……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兔子歪了歪头，红通通的眼睛里似乎总含着笑。他似乎只会说一句话，带着机械的那种质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对黄毛有意见，他的语速飞快，声音也越发尖锐：“游戏开始啦游戏开始啦游戏开开开开开开开开开————”
　　兔子三瓣嘴唇裂开，眼睛里像是铺满了血，对着黄毛露出一个“笑”：“开开开开开——”

　　兔子猛地踉跄了两步，整个身体都摔下了车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茫然又无措。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提着兔子耳朵的那只修长苍白的手上，目光上移，那竟然是个相貌格外出众的年轻人！
　　兔子在他的手里完全无法反抗，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过他，兔子懵了半天，才剧烈地蹬了一下腿。

　　所有人：“……”
　　……有点、狂野。

　　攥着兔子的那人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虽然那白衬衫脏了一大块，但是这个人的气质依旧干干净净。他看起来像是学生，头发黑漆漆的，眼尾微微上挑，皮肤苍白如雪。看见他的那一刻，司机立刻瞪大了双眼，一个岑字还没吐出来，就又被过山车上坐着的那个很漂亮的青年吸引了注意力。
　　那人终于直起了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位岑先生，似乎在一瞬间就对他生起了极大的兴趣。

　　兔子这时候才终于从愤怒中缓过神：“放开放开放开开开开开——”

　　“我现在很饿。”
　　那位岑先生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他把兔子放在变形了的车头上，指尖从兔子脖子的大动脉扫过。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年轻人，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拂过，带来轻微的野兽咆哮的声音，还有淡淡的鲜血的味道。连兔子都闭上了嘴，停止了无休止的死机行为。

　　所以。
　　那一声咽唾沫的声音格外清晰。

　　岑西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疑似食物”的兔子身上移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不继续叫了吗？”

　　兔子：“……”
　　所有人：“……”

　　岑西慢吞吞地鼓励道：“继续叫啊，你叫得很好听。”

　　兔子脸都青了，这他妈的都是什么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