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NPC叛逆日常》诤一

20、食鱼

　　流金殿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地滚动着系统发布的消息。最上面那块是一些名字，按照分数的多少自上而下排列。

　　中间是一些副本消息。
　　基本上都是一些“《床下的红舞鞋》世界探索程度刷新至92%”“《窗边的女人》首次出现活着的玩家”之类的。

　　但是隔了一会儿，忽然滚出来一条赤红色的醒目的文字。
　　“《小兔子乖乖》副本已遭受永久性损坏，副本boss失踪，暂时永久封闭该副本。”

　　【卧槽这什么情况？】
　　【这是个乙下的本吧？】
　　【进这本儿的是哪个人才？我想知道是怎么才能把这玩意儿弄成这样的？】
　　【你们敢信？他妈的把游戏搞成这样竟然还能有五个人活着出来……】
　　【？？？系统没搞死他们？】
　　【据说没违规。】
　　【这样还不违规？系统疯了还是我疯了？】
　　【活久见真是活久见……】

　　身份证大小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幕正在滚动。
　　自从出了那个空间之后，小屏幕就极速缩小，慢慢地落在了人的手背上。碧绿色的太阳纹路慢慢地从皮肤上浮现，像是一块永久性的烙印。
　　只要按一下这块烙印，那个身份卡一样的小屏幕就会再次浮出来。

　　岑西这才发现，这个游戏竟然还有交流区。

　　交流区最上面是几个字符。
　　“Area Earth”
　　地球区。

　　看到这儿的时候，岑西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凛。

　　交流区的消息很多，但是也很杂乱，像是弹幕一样，吵吵嚷嚷地过去了。
　　除了看个热闹，基本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玩家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游戏难度统一保持在简单模式。
　　但是只要一度过新手期，基本上没有缓冲时间，所有难度等级的游戏混合杂糅在一起，玩家随机进入。
　　新手玩家在第一个游戏的通过率是百分之八十，但是在第二个游戏，死亡率基本上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除非是有老人带着走出去。

　　玩家与系统的信息本就不对等，就连这点消息，都是岑西从乱糟糟像是菜市场一样的交流区看到的。

　　姜漠凡的头发已经被扎了起来，流金城里的阳光很灿烂，把他的眼睛映成了浅浅的棕红色。岑西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在盯着岑西的手背。
　　白皙骨感，上面浮着淡淡的碧绿纹路。
　　看上去像是上好的艺术品。

　　姜漠凡微微一挑眉，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有些微妙。

　　岑西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怎么了？”
　　只是正常的绿色烙印，游戏里所有人的手上都会有。
　　这相当于游戏的通行证和身份证。

　　“很漂亮。”
　　姜漠凡笑了起来，他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岑西的脸颊，重复了一遍：“很漂亮。”

　　……只是这样的痕迹要是让他来给予的话……
　　姜漠凡兴奋得指尖都在颤抖，他的笑容更加灿烂，默不作声地按住了自己的手。他的目光越过岑西，望着后面的两个人，微微扬了扬下巴：“张先生，乔先生。”

　　乔盟兴致勃勃：“怎么这么客气……姜哥你们要下副本吗？”
　　姜漠凡优雅地笑了一下：“暂时不。”

　　流金城几乎没有尽头，从巨大的高塔绵延开来，到处都是建筑和行人。卖牡蛎的少女推着小推车从大街小巷穿过，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步履匆忙，运河上的轮船冒出滚滚浓烟，烂菜叶子和废旧金属在黑色的水面完成一瞬间的交错。

　　乔盟和张宵寒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跟着姜漠凡来到了一个餐厅里。
　　餐厅的装潢有种中世纪的感觉，菜品也是寻常的码头菜。但是这里的服务员就显得不那么像人类了，巨大的章鱼头男人在收银台前昏昏欲睡，他的触须长长地落在了地上。送餐员的脖颈上长着两片巨大的红腮，眼睛很大，嘴唇很厚，让人联想到深海里不知名的鱼类。
　　餐厅的空气里充斥着海洋的湿润气息。

　　乔盟和张宵寒面对面坐着，几乎没半点食欲。
　　跟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岑西。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边，对旁边的环境视若无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把心情愉悦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那边还没开始点菜，他就已经忍不住摸了好几次刀叉。
　　他长得好看，五官清隽，笑起来的样子既温柔又无辜。明明是聪明狡黠的人，但是这种小动作却意外地可爱。

　　姜漠凡正在前台点餐。
　　乔盟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铜砖墙壁上贴着的菜单，菜品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跟着的一系列数字。

　　柠檬牡蛎，0.2分。
　　炭烤比目鱼，0.2分。
　　鱼子酱生鱼片，0.3分。
　　鲜虾奶油浓汤，0.2分。

　　乔盟看了看自己卡上可怜的两分，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跟张宵寒毕竟是一个副本里出来的，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命的兄弟。俩人一商量，决定还是跟着岑西和姜漠凡两个人靠谱。他们初来乍到，先看看大佬有什么打算，然后照葫芦画瓢。
　　大佬打算……
　　大佬打算先在城里逛逛。

　　岑西没说话，他一出副本，那种强大镇定的气场就烟消云散了。在流金城里的他更像是一个小孩，东看看西看看，仿佛对什么都好奇，走着走着还能把自己弄丢。
　　大家只能漫无边际地跟着姜漠凡走。

　　好在姜漠凡靠谱，这一路过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多信息。比如下副本的话得去流金塔三楼以上，游戏里基本上没有团队模式，游戏分数超过十分就能暂时回到现实世界，流金城里最大的会所天上人间在城东等等。
　　姜漠凡最后把他们带到了这个餐厅里。

　　岑西从进了餐厅开始就兴致勃勃的，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家里养的猫。
　　矜贵漂亮，在某种场合又可爱过了头。

　　脸上长着鱼鳃的服务员把姜漠凡点的菜品陆陆续续地送上来，岑西面前摆的是一条长长的金枪鱼，已经被烤成了金黄色，上面淋着酱汁。旁边摆了鲜虾奶油浓汤和鱼子酱，味道鲜美，一瞬间就把人的食欲勾了上来。
　　乔盟惊讶地发现，姜漠凡给他俩也点了餐。
　　看上去竟然还无比丰盛。

　　比起他们的菜品，姜漠凡的菜就显得有点简陋了。
　　那像是一条生鱼，甚至还能看到鱼身流淌的血液。

　　“冻鱼片。”
　　姜漠凡面不改色地把鱼腹上最嫩的肉送进了嘴里。
　　淡淡的腥气融进了馥郁的味道中，鱼肉慢慢减少。他不喜欢吃鱼头，那条鱼眼珠子转了一下，肥厚的鱼唇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
　　下一秒，就被姜漠凡用刀叉刺破了头。

　　血液流淌出来，那腥气更重了。

　　乔盟有点疑惑地看过去，那条鱼乱七八糟地盛在餐盘上，凛冽的鱼刺突兀地从鱼皮上刺出来。乔盟只觉得有点怪异，忍不住朝那条鱼多看了几眼。
　　他豁然一惊：“——卧槽！！”
　　那条鱼的肚子里竟然有一个眼睛！！

　　——眼白跟红色皮肉混杂在一起的，绝望的，死白的人眼！！

　　姜漠凡面不改色地把那块包着人眼的肉块咽了下去。
　　他似乎有点疑惑，但是赤色的眼睛里几乎全是笑意。

　　乔盟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涌出了那种密密麻麻的，犹如被海怪缠上的窒息感。
　　他没敢看姜漠凡，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岑西的眼睛。

　　岑西的疑惑就真情实感多了。
　　他正在喝他的鲜虾奶油浓汤，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问了一句：“怎么了？”

　　乔盟脸色苍白，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没事、没事……可能眼睛有些不太舒服。”

　　姜漠凡笑了起来：“……空气的确太干燥了，眼睛闭一会儿比一直睁着要好很多。”

　　乔盟嘴唇一颤，一霎那间就确定了姜漠凡这句话别有深意。

　　岑西的目光落在了姜漠凡身上。
　　那种目光很奇怪，说不清是好奇还是厌恶，或者他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然后慢慢地下移，把他面前泛着淡淡腥气的餐盘尽收眼底。

　　然后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食物带来的饱足感让他全身都懒洋洋的，对其他的事再也提不起兴趣。

　　乔盟噤若寒蝉，跟方才热情大方的架势截然相反。
　　他草草地吃了两口，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人眼。他分不清自己刚才的经历是幻觉还是真实，但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却连绵不断地盘桓在他心底。

　　这一顿饭后，乔盟和张宵寒就跟他们分开了。
　　乔盟的直觉一向很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觉得姜漠凡是个很危险的人。
　　……如果他是人的话。

　　外面的太阳太灿烂了，远处的工厂发出隆隆的响声，少女白色裙摆一样的蒸汽从烟囱里排放出来。
　　乔盟微微回头，岑西正蹲在墙角那儿，跟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大眼瞪小眼。
　　他给猫喂了鱼，然后用指头轻轻揉着小猫的头，从乔盟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脸上有种欺霜赛雪一样的白。那种白几乎像是电流一样，闪电般流窜过他的脑海，最终在他的眼前形成一个挥之不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