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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有匪君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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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外,一队车马浩浩荡荡的向城门处行来。富丽堂皇的车马一辆接着一辆,几乎望也望不到头。
最前头的一架车辇最是气派,足足用了八匹马,纯金打造的车架之上,印了一只六首麒麟。
马车两边,随行的侍从训练有素,与其说是家丁,倒更像是布衣乔装的军士。
因为太过引人注目,周遭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照理来说,皇城脚下非富即贵。在帝都中生活的百姓,都有些眼界,早就对官吏商贾见怪不怪。然而这一队车马实在是太富贵了,单单耗费的马匹数量就十分巨大,即便是帝都中最有势力的世家也未必凑得齐这么多,更何况还有纯金打造的车辇。
帝都的百姓一时有些摸不准来头,留下看热闹的便越来越多。
一时间,街角巷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谁都想弄明白,此时帝都之中来了一个如此能耐的大人物,究竟所为何事。
就在这时,看热闹的百姓之中,有人惊呼了一声:“六首麒麟,这……这是一川漠的徽纹!”
一川漠……
谁都知道那是中原人需要大机缘才可到达的地方,不仅金银财宝无数,还有长生不老的仙人。
数千年来,中原人对一川漠一直是可望不可及。此刻突然见到了活在传说中的人,一个个不由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仙人究竟是何模样。
其中一个有些阅历的长者却忧心忡忡道:“何人不知一川漠向来独善其身,哪怕中原与北国争得不可开交,他们却依然作壁上观。此刻朝廷与北地局势看紧,一川漠的使者却突然造访帝都,怕是朝局有变,生民要遭殃啊。”
“寻常的使者会派出黄金马车么?”边上一个年轻人不由道,“依我看,马车中坐的人或能决定天下的未来。眼下这种刀悬在脑袋上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变就变了。”
“变?老朽誓死不做亡国奴,这热闹你看吧。”
“你这老头,怎么说两句还翻脸了?我可听说太子已经回来了,新刀斩旧肉,即便天下局势再起风云,也未必就是我们输。”
皇宫,钦天监。
一张茶案前,玉面道士正细细烹茶,门外传来道童脆生生的通传声:“国师大人,六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道士添茶的手顿了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起身推开了大门。
身后一名紫衣公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炉中火苗,见状懒散道:“皇室争斗这样的凡尘小把戏,你怎么还没玩腻?”
玉面道士整了整道袍,露出一个浅笑:“乾坤来帝都了,你要见见么?”
他意有所指,紫衣公子微微一怔,蹙眉道:“老东家寻上门了,那我得躲躲。”
皇宫,静宁殿。
离长宁半躺在一张软榻上,见到入殿的道士却并未起身,只是抬手推了一杯茶:“师父,你来了?”
对方倒是见怪不怪,也未入座,而是看着殿外一棵芙蓉,道:“人间春风花映红,殿下要添新妆了。”
离长宁神情间有些倦怠,似是刚刚睡醒,缓缓从榻上起身:“没想到真被师父猜中了,他到底是入了局。”
分明是有意设局,她却用了一个“猜”字,轻蔑之意不言而喻。二人间虽是师徒,但在这位皇族六殿下的认知中,她与他终究身份不同。
道士依旧没有计较她的用词,反倒更添了几分笑意:“听说一川漠主派了一百二十辆车马护送自己的宝贝儿子,殿下此番倒是风光了。”
他言外之意叫她小心王落闲,离长宁不在意的笑了笑:“师父,父皇已设下晚宴,与徒儿一道罢。”
皇宫御宴。
一川漠主宿平此番带了一百二十辆玉石宝器,更是差少主亲自前来,可谓给足了面子。
皇帝老儿坐在龙椅上思前想后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与一川漠结上了亲家?
千年来,大家各安一隅,此刻突然打破规矩,必然是个烫手山芋。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撵他们出去,皇帝老儿只好深沉的坐在龙椅上,以不变应万变。
彼时太子已入了席,看着自己老爹的模样,猜出了个大概。
若一川漠也插了手,帝都的水只怕更是浑得看不清。
他看向坐于次席的皇姐,继而又瞥向她身旁的玉面道士。
离长宁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如今的国师大人当真不简单。
宴钟敲响,宫人便陆陆续续的迎外宾入席。
满朝文武,即便是最沉默寡言者也忍不住朝宫门外多看了两眼。
一川漠人本就鲜见,更何况还是一川漠的少主,他们倒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国度究竟是何风采。
太子也状似不经意的抬眸,只见巨大的殿门下,缓缓踏入一个身影。
被宫人簇拥着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周身上下却气度非凡。他形容绝代,温雅有之,明艳亦有之。分明只着一袭布衣,却仍叫人不敢逼视,年少清丽的脸上皆是赫赫威仪。
殿中群臣皆愣怔,自古英雄出少年,能有此等气势,定然经历过一番磨练。
他们不由又看向位于上座的几位殿下,即便是一川漠这般独善其身者,也出了此等气魄的年轻一代,而他们却还在为站队苦恼。
太子看着一川漠的少主,也心下诧异。
常欢兄?
他不是北国世子么?!
玉面道士坐在席间正开着小差,就听到身旁的离长宁兴致渐浓的声音:“师父,那位糙胡子老道便是莫问真人吧?没想到一川漠这次真下了血本,连大长老都出山了。”
道士抬眸看向殿门处,待王落闲一行尽数入座后,不由蹙了蹙眉。
乾坤没来?
皇宫,钦天监。
酆都望着桌上一堆碎纸屑发呆,直到壶中的茶水烧干了才反应过来,随手舀了一勺露水泼入壶中。
巨大的水汽伴随着刺耳的沸腾声自壶底升起,氤氲之中,他好似看到钦天监的大门被人推开,继而一个身量极高的玄衣少年大步而入。
那少年面容俊美,周身的气度却十分锋利,生生将原本动人心魄的样貌压了下去,只觉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直到少年站至他面前,酆都才缓缓睁大了双眸:“乾坤?”
乾坤看着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的屋子,问道:“广德不在?”
酆都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脸上又重归往常的轻浮之色,淡淡道:“赴宴去了,乾坤兄怎么没去?”
“凡间的酒太淡了,本君没什么兴趣。”
酆都心道他此番前来怎么可能是为了喝酒,但到底没戳破:“要在这里等他?”
“不等。”乾坤说着一脚踹翻了药鼎,轰隆巨响之中,钦天监内的玉质地砖上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酆都看着碎了一地的大鼎,眨了眨眼,就见到乾坤一步踏进了洞口。
他方入一半,复又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对了,土地失踪了,你见过他么?”
这一句,问得酆都差点心虚,随即扯开面皮笑了笑:“小生怎么可能见过土地大仙?”
“是么?”乾坤又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双眸几乎要将他望穿。
酆都只觉挂在面皮上的笑意都险些僵了,玄衣少年已经一头扎入了密道中。
帝都一处街口,夜市正如火如荼。
今日帝都中发生了大事,即便平日里早早歇息的百姓,此刻都忍不住聚在一起,茶余饭后聊得热闹。
雷公混在百姓之中,将如今的时局摸了个大概。
北国暂时休战,传闻中送去为质且死在半道上的太子又突然回了帝都,让多年卧病在床的皇帝又重新再理朝政。
态势状似有所好转,但有人猜测太子背后有北国的势力,北国此番休战不过是权宜之计,两国间早晚会再度开战。
当然,这种猜测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毕竟构陷太子勾结北国,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只是太子回到帝都,势必加剧皇室争斗,朝中本来派系就多,百官忙于站队,怕是更无暇顾及民生。
此番,若一川漠再掺和进来,局面只怕更加错综复杂。
在这之中,鲜少有人提及当朝的国师,看来他确实将自己隐藏的很好。
只是造成此番局面,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雷公觉得应尽快与少君商议,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气息自他身旁飘过。
他不由心下一怔。
上主在帝都?
他当即四下寻去,就见到正前方一张匾额上写着“安定王府”几个大字。
上主入王府作何?
皇宫,宴席。
皇帝老儿看着殿中少年,面上深沉,心下却抖了抖。
一川漠虽不比中原繁文缛节规矩多,却也有数千年的文化,单就一百二十车的玉石宝器便能看出其不俗的底蕴,此子身为少主却只着一身布衣,怕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少年进殿后却并未入座,抬头看向皇帝老儿,直迎其目光道:“圣上,在下此番前来,乃受家父之命,特意迎娶离长宁。在下与她已有婚约,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
少年语调状似谦卑,用词却并不客气。
他直呼离长宁的姓名,又特意强调“家父”二字,意在言明,他与她之间无关国事,不过是寻常人家娶妻罢了。
原本还锁眉的玉面道士,闻言不由笑了一声:“域外之人都道六首麒麟是一川漠的徽纹,其实不然,那只是漠主的家徽罢了。殿下,你我怕是要暂输一子了。”
离长宁此时也难以置信的看着殿中少年,脸色不由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