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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有匪君子(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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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退去,夜已渐沉。
帝都皇宫内却电光不断,恍若白昼。
原本在夜市中聊得热闹的百姓不由抬头看向天边,如此异象,皇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金銮殿上空。
两个道士正斗法斗得厉害。
离长宁看着被压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糙胡子老道,不由看向王落闲:“虽然都是师父,但终究高低有别。”
她话语间暗含讥讽,脸上却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
这一场比试,让众人见证了当朝国师的实力。
今日赴宴的皆是股肱之臣,权力在手之后,自然又会贪心旁的。
古往今来皆如此,没有人能抵挡长生不老的诱惑,否则长生阁又怎会存续数千年。
往后前来拜访求药之人,便要络绎不绝了。
离长宁思及此,脸上的嘲讽便愈发明显。
从前她便想借国师之名拉拢势力,可惜总被那牛鼻子道士以各种理由推脱。王落闲此番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帮了她一把。
身旁的黄衫少年闻言,却也跟着笑了一声,明媚如画的脸上皆是不以为然:“是啊,终究不同。”
他话语间意味深长,似是另有所指。
离长宁蹙了蹙眉,不免心生防备:“少主,你我皆知此番求娶不过是走个过场,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王落闲并未理会她,另一边的卿禾蹙眉道:“离长宁,那纸婚书究竟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没规矩,我好歹是你阿姊,”少女转而看向卿禾,“太子殿下,你如此急着攀附,莫不是怕一川漠的势力最后为我所用?”
“少小人度君子,我只是替王公子不值。”
“是么?”离长宁又笑了笑,“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背靠北国的,微臣可是一清二楚。”
她此言意在警告卿禾,莫要插手她与王落闲之间的事。
但卿禾怎可能就此罢手,正要开口,突然,殿外传来一声巨响。
王落闲神色一凛,当即冲了出去。
只见钦天监的方向,数座殿宇在重重电光之中化为了齑粉。
“王公子!”卿禾不由在他身后疾呼,“比试未完,你若贸然冲进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金銮殿上空,老道看着故意被引至钦天监的电光,脸上浮现一抹愠怒。
玉面道士不由轻笑道:“急什么?你觉得区区几道闪电便能杀掉乾坤?”
老道的神色间冷了几分,手中长剑电光流动:“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道白焰随声而落,玉面道士抬手接下一击,看着拂尘上被烧焦的毫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了莫要动怒。老朽只是觉得,他既然来了帝都,何必同只老鼠一般躲起来?两千年过去,乾坤倒是愈发不济了。”
“是么?”
就在这时,废墟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质问,继而一道剑气袭来,将周遭缠绕的尘烟尽数荡开。
那剑气甚是凶戾,直冲九重云霄,所过之处,飞鸟避退,甚至连星轨都变了方向。
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充斥着整个皇宫,让金銮殿中的众人不由激出一层冷汗。
就连一直坐在帝座上的皇帝老儿都不免动了动,那声音的主人分明还未现身,却已经叫人胆寒至此,只怕是来者不善。
思及此,皇帝老儿抬手招来宫人:“送众臣回去,还有,通知李统领,今日戒严。”
站在金銮殿中的卿禾与离长宁皆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生平头一遭没有出言驳斥对方。
即便他们再醉于心计,此时也能感知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皇族,甚至并非凡人可以插手。
殿宇上空,玉面道士看着立于废墟之上的玄衣少年,眸色浅了几分,似笑非笑道:“老友相逢,怎么我瞧你倒是不大欢喜?”
“因为本君与你没什么交情。”乾坤手中的烬杀争鸣不断。
他分明并未出招,三尺黑刃的剑意却已激荡开来。刹那间,柱石崩断,周遭殿宇当即塌了一半。
玉面道士抬手筑了个仙障,却被轻易击碎,他摸着脸上划开的血痕,眸中添了几分兴致:“不愧是天下无双的神器,早知如此,当年便该毁了它的。”
“如今也不迟,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乾坤说着已一剑斩了过去。
玉面道士以拂尘相迎,直击烬杀的剑刃,神器交接,顿时天地变色。
“乾坤,两千年前地府覆灭之事并非老朽本意,朝夕擅自行事,老朽也是无奈。这么多年,老朽筹谋一切,也是想助你重振地府。这些年战乱中丢失的英灵,不就藏在北国的交界处么?”
一直站在下面的判官闻言,不由暗暗吃惊,广德竟连上任乾坤留下的英灵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他分明已察觉他们的意图,却依旧放任不管,究竟想干嘛?
“抓我无常,害我判官,便是你口中的补救?”乾坤不免冷笑一声,直接将剑刃处卷着的拂尘斩断,“朝夕究竟是擅自行事,还是被人有意引之,自有定论。本君之前还道你是个豪杰,没想到敢做不敢认。”
“老朽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必激我。”玉面道士摸着少了半截毛的拂尘,神色间倒是依旧高兴,随即看向已经爬出密道的黑白无常,“看来还是被你救出来了。当日老朽抓他们时,便知其是故意被抓,所以一直好生招待着。不知老友可还满意?”
“说了少同本君攀交情。”乾坤冷漠的看着他,手中又是一剑击出。
这一剑,带了斩断山河的力量。玉面道士却面色不改,反而和煦的笑了笑:“乾坤,你是要杀光这里的凡人?”
“这里是你满心盘算的皇宫。怎么,事到如今才想起来不该让本君在此动手?”
玉面道士摇了摇头,侧身避过:“不过一朝都城罢了,正巧老朽也腻了,就此更迭也不错。”
他神色温吞,说出来的话却甚是惊心。
乾坤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攻势一转,直击其命门:“本君知你欲搅乱凡尘,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做这个帮凶。故已去信北国女王,一川漠亦不会入世,早些死心吧。”
玉面道士听闻,想到北国近日已停战的消息,不由脸色微僵,直到被黑色剑刃入了一寸才退身避开。他似是觉得可笑,便笑出了声,终于化出了原本的样貌,赫然便是广德的脸。
“乾坤,老朽备下棋盘,你却不愿落子,余下的地府鬼卒又该从何而来?既不领情,他朝地府再灭之时,可别怪老朽做事太绝。”
乾坤并指一甩,数道永夜地火已自剑刃而出:“你没机会了。”
地火刹那间蔓延,皇宫之内,到处都是奔逃的哭喊声。
广德看着衣袍上撩着的点点星火,毫不在意凡人们的求救,抬眸看向重重火焰之中的玄衣少年:“乾坤,棋局既已作废,那便改日再弈。”
话音未落,人已凭空消失。
电母见状,欲招云去追,被判官出言拦下:“别追了,他方才分明是故意吃下乾坤一剑。既留了后手,便必定有妖,还是万事小心些好。”
乾坤抬手一收,皇宫之中的地火便又尽数回归烬杀:“跑不了,地火沾身,不死不灭。”
判官看着一片狼藉的殿宇,有些感慨:“身为神祇,当悲天悯人。如今的广德,早已不是当年的广德了。”
她说着看向老道,老道亦知她是在对自己言说,但就算亲眼看到玉面道士化成了道尊,依旧不愿相信。
那个就算耗尽法力也要造下一界的道尊,又怎会是方才的利欲熏心之辈?
而此时,难以置信之人还有躲在宫墙之外的雷公。
他本在追寻上主,却见宫门生变,不由心系家妻,匆匆赶来,却听见道尊于火海之中说出那样的话。
虽早有猜测,但当道尊真的弃众生于不顾时,雷公还是不免心哀。
这时,朝夕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语调清冷:“雷卿,你可愿随我来。”
他也看到了方才一幕,神色明暗,看不清情绪。
雷公不由一怔:“上主?”
朝夕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驱云而去。
雷公当即跟上,与此同时,不露声色的留了一道闷雷。
闷雷慢慢悠悠的飘进了皇宫,方向正是废墟之上的糙胡子老道。
此时皇宫内一片狼藉,呼救声早已散去,徒留满地寂静。
王落闲三两步跑了过来:“刘兄,可还无虞?”
乾坤收了烬杀,望向黄衫少年,神色缓了缓:“你可安好?皇帝老儿可有欺负你?”
“皇帝老儿可乖了,方才还下令守卫撤的远些,莫要招惹你们这些高人。”
“难怪皇宫此时安静的紧。”判官环视四周,“没了广德那根搅屎棍,皇帝老儿也顺眼了很多。”
“师父,”这时,黑白无常跑了过来,“我们此番入帝都,原是想查探广德的动向,没想到被他发现,于是只好将计就计。劳烦师父老人家救我们,实在是徒儿不孝。”
乾坤不免揶揄的看着他们:“说起来,他确实对你们手下留情,方才还特意替你们解释了一番。”
黑白无常听着话头不对,吓的赶紧道:“师父,我们同广德可不是一伙的,您老人家可莫要着了他的道!”
“啧,”判官不由蹙了蹙眉,瞧着他们两一副没出息的样,“怕什么?他就是逗小孩。”
两个徒弟挠了挠头,抱怨道:“师父,我们都多大了,还逗小孩呢?”
“既然不是小孩了,可探到了什么消息?”
“还真被我们探到了,”黑白无常邀功道,“我们在钦天监下,听到了朝夕与广德的谈话。”
王落闲当即撑开一副耳朵,不露声色的凑过去听。
二人便将先前偷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判官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两千年前,朝夕倒像是个不知情的。而且两千年前他二人未联手,两千年后,他们似乎依旧没谈拢。”
她不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但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广德当时明知你二人就在钦天监下,又怎会说真话?若是与朝夕联手做局,事情便棘手了。”
“不论真假,本君想去混沌境看一看。”乾坤定论道。
“混沌境?”判官不由看向他,“好端端去混沌境作甚?太冒险了。”
“自九十九找到本君之后,天界第一次开席时,本君曾在混沌境中见过朝夕的私生子。本君总觉得一切的答案,或许就在那个孩子的身上。”
“私生子?”判官头一回听到这种事,一双眸子睁了睁,她正要再问,王落闲已经出声阻止道——
“刘兄不可。”
因为太过贸然,乾坤不由疑惑的看着他。
王落闲似是也觉得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些,换了个措辞:“敌友未明前,刘兄是否谨慎些好?”
“少君,”这时,糙胡子老道出言道,“雷公已在帝都寻到上主,且二人就在一起。也就是说,上主此时并不在天界。少君若是要去混沌境,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贫道愿亲自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