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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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戳中了痛处，九十九几乎要就地钻了。
左右躲不过去，他一闭眼，应道：“对，自从做下这件错事之后，我本以为此生都不可能以这个身份与你相见。”
此言便是彻底认了，余下三位听到之后，不由在乾坤与九十九身上来回打量。
雷公电母一想到自己从前与他勾肩搭背，甚至喜怒笑骂，身上的冷汗蹭的便下来了。
再看土地爷时，只觉得无比伟岸。
从前瞧着清秀的面容，此刻也神圣起来。
“当年，你问我朝夕只剩下十年寿命，应如何转圜。我深知此任朝夕即将被更替，所以只能宽慰你想开些。也是怪我，所造的性命皆不长久，以至于每一任朝夕只能活五百年。”
雷公电母在旁听越听越心惊，他们虽为远古正神，但有关于朝夕的秘密却也是头一次听说。
上主攸关于整个天界，道尊应费了许多心力隐瞒，如今就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讲出来……
两个神仙想着，不由退了几步，眼下道尊若是再讲下去，他们是否该避一避了？
他们正预备询问一下判官的意思，眼梢悄悄瞄了过去。
却见身旁的妙龄女子不仅毫不避讳，甚至还一脸探究的听得认真。
雷公电母：“……”
这头，九十九叹了一口气，道：“乾坤，我怕你做出傻事，本想将朝夕的事情告知与你。但我又深知你的为人，一旦被你知道朝夕会遭更替，只怕会愈发强求。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消抹掉所有与朝夕有关的记忆。”
他说到此处，神色间渐染怅惘：“然而，这其实是个下下策。你生来便能破万法，所有术法皆对你无用。万般无奈下，只能以咒印一试。使用焚魂印之初，我本以为能就此相安。可谁知道你那么疯，居然取了一半命格给朝夕。少了整整一半的命格，焚魂印于你便不再是消抹记忆的咒术，而是一柄直刺魂魄的利刃。”
九十九越说越懊悔，几乎无颜见他：“但凡你早些告诉我，我定然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
乾坤忽然了然的唔了一声：“所以当年，你我皆被人摆了一道。”
天界论剑之时，若非几个仙翁讨论寿命之事，他也不会去看朝夕的生死。
然而，那些老仙翁向来洒脱的很，怎会无端端庸人自扰？
天地间的咒印那么多，广德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焚魂印。
这其中定然有旁人的手笔，此人步步为营，只等所有人入局。
“皆？莫非你也……”九十九话到此处，反应过来，“当我知道自己成了旁人手中刀时，已于事无补。为了不至于满盘皆输，遂与帝君共议你重生之事。”
“那人究竟是谁？”
“说来也奇怪，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他究竟是谁。”九十九蹙了蹙眉，“他原先是个洒扫的小仙，替我挑过几次水。第一次见他时，我便探过他的灵力，稀松平常。是以后来，我也未对此人有所防备。那时他也算同我聊得来，因为无名无姓，我还赠了他一个法号，叫做慧明。只是没想到看走了眼，可能真的老了。”
“挑水？所以他曾入过十方花圃？”
九十九点了点头：“当时没留意，还摘了些名品给他。好在都只是滋补养气的天材，并不是法宝。”
“谁派他挑水的？”
“这一点便更怪了，那一日，是他自己来的。我也是后来才查到，他平日里除了洒扫天阙大殿外，不与任何仙家接触。”九十九说着眉蹙得愈发深，“而且最蹊跷的是，他既非灵胎点化，也无凡尘飞升的记录。对于他的出身，竟始终查不到丝毫痕迹。”
乾坤同那道人交过手，知其行事鬼祟，素来喜欢藏在暗处。
当年敢在天阙洒扫，定然做了十足的准备，身份、样貌、来历，早已消抹的一干二净。
“既然查不了，便不用再查他了。只是你当年虽因造下天界而一直灵脉有损，但天地间亦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怎会轻易被他所吞？”
九十九闻此，面皮抖了抖，有些挂不住：“那个……”
他言语支吾，并非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是方才，他确然有些话藏了没有说。
因常年避世，又加之上了年纪，广德每每独自浇花之时，也不免心生孤寂。
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自言自语的怪癖。
那一日，当那小神仙挑着水来找他时，正好遇见他的怪癖。
小神仙非但没有笑话他，还答应日后常常来此与他解闷。
所以，洒扫小仙其实不是挑了几次水，而是挑了很长一段时日。
久到他甚至与他交了心，吐露了很多不该言说的秘密。
所以最后遭人背刺，也实属活该。
“乾坤，若非我当年轻信他人，你亦不会身死魂消，历经两千年的蹉跎困苦。”九十九说这句话时，声音里皆是自责，“帝君也身化阴阳，地府不存，九天上的小仙们甚至被尽数洗了经络，忘却前尘，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我与阿姊一胞双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当年即便她不化阴阳，也依然活不下来。想来，这便是那人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可你灵门被封、魂魄被焚，皆因我而起。若非我愚蠢，你又怎会死于非命？”九十九认真的看着他，“乾坤，我欠你一条性命，你若现在要杀我，我也绝无二话。”
“所谓否极泰来，你怎知我当年一定因它而死呢？”乾坤忽然道，“两千年前的那场劫难，我曾推衍过无数次，却都只有一个结果。那是个即便我活着，也依然破不了的局。所以我借助焚魂印的力量，提前以死为凭，告知了阿姊。”
这也是为何后来阴阳会离开地府的缘由。
不破不立、死地后生。
“九十九，你我初遇在土地庙中。自那以后，不论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你所做的已经够多，莫再挂怀。”
九十九知道乾坤此言是在安慰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就在这时，他腰间的葫芦突然晃了晃，继而一个稚童跌了出来。
土地始料未及，忙捡起滚落的葫芦。
在场一众看到那张与朝夕十分相似的脸时，皆愣怔了一下。
这……这莫不就是下一任更替的上主吧？
乾坤哟呵了一声，没想到他竟能自己挣开妄念珠。
那稚童已经手中化剑，一剑刺了过来。
乾坤轻轻抬手，便捏住了他的剑刃，只听当啷一声，稚童所化的利剑便被折成两半。
他继而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你这小儿着实不讨喜，若当年见到的朝夕是你，本君一定不与天界有瓜葛。”
“你杀我道尊，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快放开我！”稚童不高兴的挣扎道，“雷卿，你就任由他欺辱天界上主吗？！”
雷公被点了名，摊开手掌，露出几瓣碎裂的簪花，赔笑道：“小仙的法器碎了，实在是敌不过少君。”
一旁的电母也低头看着潦草的拂尘，抬手理了理毛。
“你……算了！”稚童气急，只好自己抬手画阵。
这时，一个略带了几分痞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徒儿啊，为师可没有死哦，你报的哪门子仇？”
世上能如此同他说话之人罕有，稚童不由看了过去，见到九十九之后蹙了蹙眉：“土地，你叛离天界之事，我已知晓。望你好自为之，莫再助纣为虐。”
“谁同你说为师只是土地的？”
九十九弹指一挥，一枚莲子已飞至他面前。
稚童在看到它的一刹那，脸色已骤变：“……你怎会有此物？”
“莲花池五百年一结果，且每次只结一粒莲子。你尚未顶替，确实不应有下一粒。”九十九说到此处，将莲子又收了回来，“可是谁又规定，它只能是莲花池结的果子？徒儿，世上许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当年我在混沌境中种下的原本就是一池并蒂莲，它便是未能开花的另一枚种子。”
九十九见他依旧蹙眉，忍不住道：“怎么，还不信？需要为师再替你种一池莲花么？”
“你……你少诓人！当年天阙大殿之中，我可是亲眼看到了道尊的尸身。你说你是他？恬不知耻。”
“那副身子确实是为师的，但那是因为我逃来了土地公这里。”九十九不是很愿意提起这段过往，转而道，“混沌境中，只有乾坤、朝夕和为师才能进去。帝君同乾坤一胞双生，所以也可进入。除此之外，旁人连混沌境的入口都摸不到。”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知为师要说什么。”九十九笑了笑，“莲子只有入混沌境才能拿到。若为师不是为师，你觉得又该是谁？”
即便土地再巧言令色，但有一句话确实说对了。
混沌境不会认错人，土地若不是其中之一，稚童今日也根本不可能被他收入葫芦中。
可脑海中的记忆却又清晰的告诉他，道尊惨死于乾坤之手，此仇不能不报。
他一时有些混乱，仿佛许多他本以为对的事情，此刻全都不作数了。
九十九见他神情困苦，便道：“既然你已继承了朝夕的记忆，那么也应该知道笼子里关得是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当年是乾坤杀了为师？”
稚童看到那只狂暴的巨大黑影时，渐渐沉默起来。
每一任朝夕之间，虽然无法传承情感，却可以共享记忆。
他自然明白如今的朝夕心里在想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被人欺骗了？
稚童正蹙眉思索，忽觉身子一轻，只见乾坤随手一丢，竟是将他扔给了土地。
“九十九，你可能溯源朝夕的记忆？需寻到那个篡改之人。”
“可以是可以，但即便寻到，也不过是另一个广德罢了。”
“找到‘你’就可以，我要看他的生平过往。”
稚童听着话头不对，害怕的撇了撇嘴：“你们……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莫怕，为师自有分寸。”九十九说着，直接一手刀将他打晕了。
继而，一瓣莲花自稚童体内飞出，土地抬手一点，莲花之上已晕开圈圈涟漪。
波纹渐渐深沉，仿佛通向亘古，当晕至最后一圈涟漪时，土地又在乾坤额间一点，道：“便是此人。”
乾坤眼前渐渐浮现一幅画面——
那时正值怨灵暴动，从混沌境看脚下的凡尘大地，只能看到一片灰蒙的乱象。
广德站在莲花池旁，拂尘微摆，一枚莲子已缓缓从池中升起。
乾坤掌管生死，可以看到旁人所有的过往。然而这一次，当他绽开金芒之时，所见之物却让他蹙了蹙眉。
混沌、虚无……此人的身上竟一点生平都看不到。
神、鬼、人，天地三界凡有生灵者，便不可能不在他管辖之内。
难道是因为广德的缘故？
他正欲再看一遍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直接将他击了出来。
王府地底突然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地脉都在震颤。
九十九吐了一大口血，不得不终止追溯，他看向乾坤，脸色发白：“少君，一川漠出事了。”
一川漠，最后一处阵点。
玉面道士看着龟裂的大地，放肆的笑了起来：“如此盛景，怎能不与世人分享？”
周遭狂风乱作，震动不已，山林巢穴、田地人家尽数被毁，到处都是慌乱的奔逃声。
树木倾倒、滚石乱走，许多凡人鸟兽惨死其中。玉面道士面容间依旧带着笑意，似是很满意眼下的境况：“大帝，封印既解，地府大门很快便能重开了吧？”
酆都收回画卷，看着缓缓显现的十殿阎罗，轻佻的桃花眼中却兴致缺缺：“这些场景两千年前便看过一次了，再看一遍也不过如此。”
十殿阎罗此刻尽数解封，待推翻造化山巅的两块巨石，怨灵便可悉数而出。
玉面道士拂尘一甩，脚下已祥云自起：“走吧，大帝，它们应该等急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而至，生生劈开了祥云。
只见一名黄杉少年踏云而来，手中一柄长剑寒光闪烁。
玉面道士看着那人，神色微怔，随即挑了几分兴致：“王落闲？”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