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御灵事务所》星涯

9、第 9 章

　　天边还是弥漫着老照片一样的昏黄色，罗焕之看着灼青俯身抱起了哭成一团的小男孩儿，消失在昏暗的小路尽头。

　　得跟过去。
　　罗焕之稍一动念，数条铁链便从黑暗里冒了出来，勾住他的四肢，将他往土下拉去。

　　画面随之一变，眼前变成了一个山洞，幼年卢董躺在一张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看起来比在命案现场时好了不少。

　　灼青呢？
　　罗焕之四下看去，却见灼青端着碗药从门口走了进来，抱起虚弱的男孩儿，一手搂着他，一手端着碗将药送了进去。

　　噫——看着都苦。
　　罗焕之感同身受般和小男孩儿一起把脸皱成了一团，不过灼青还是挺细心的，又给小孩儿塞了颗糖。

　　熊猫则趁机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孩儿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是那个特征鲜明的清朝辫子头还是非常扎眼的立在他的大脑门上。

　　卢董天灵盖上那块地中海是不是就是这个时候打下的基础？
　　罗焕之刻薄地瞎想着。

　　一人一灵住的地方明显是灼青的洞府，基本没有陈设，唯一一张床和几身换洗衣服，罗焕之估摸着应该都是从卢董的家人随身带来的行李里拼凑出来的，除此之外一点摆设都没有，看不出年代来。
　　灼青就跟不用说了，山灵的审美和人类不一样，况且他们一般都避居在山岩内，寻常不会出来，所以变成人的时候穿什么的都有。别说灼青现在穿的是件长袍，哪怕他套了身兵马俑同款战甲出来，罗焕之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这样看不出年代来让熊很烦恼。
　　这个小屁孩儿到底是不是卢董啊？

　　“再喝两副药，后天送你回东湖的舅舅家。”灼青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说道。

　　石锤了，这个孩子就是小时候的卢董。
　　罗焕之双手抱臂，看着那个孩子，默默想到。

　　“我不想走。”小孩儿偎在灼青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
　　“听话。”灼青显然受不了孩子撒娇，肩背和腰都挺得笔直，僵硬地想要推开孩子，但最后还是没忍心，推开他的那只手在孩子的头顶轻轻拍了拍：“算了，你好好修养。”

　　卢董小时候还挺会撒娇。
　　熊猫点评到。

　　那些麻烦的手又攀爬了上来，把罗焕之拉进另一个场景里。
　　是一片山林。

　　小男孩儿不知道从哪里招惹来了一只翠屏山的怨灵，在前面一边喊着“灼青，救命。”，一边玩命地跑着。
　　怨灵卷着滔天的黑气追在小孩儿后面，眼看就要被怨灵吞噬了。
　　灼青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

　　然而小孩儿此时和怨灵挨得太紧，灼青来不及施法，只能自己冲上，怀里抱着小孩儿，后背对着恶灵，挨了一下。
　　灼青的是山灵，受到伤害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吐血，但罗焕之还是发现，灼青的身影挨了那一下之后淡了几分。

　　不对啊，这看起来不像是刚夺取了别人灵源的山灵的实力。
　　熊猫疑惑地凑近去看，然而烦人的手又覆了上来，拽着罗焕之向下沉去。

　　还是灼青和男孩儿。

　　是下山的路，灼青走在前面，男孩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背着个小包袱，还哭哭啼啼：“灼青，我错了，你别不管我。”
　　灼青走在前面，并不理人。

　　“灼青，你别送我走，求求你了。”男孩儿干脆扑过去抱住了灼青的腰，眼泪小溪一样冲了下来，哭湿了灼青的袍子。
　　灼青的身体僵了一下，便接着往山下走。

　　两人走了许久，眼看就要出了翠屏山了。
　　小男孩儿还是止不住地哭着，整个人都因为缺氧而喘着气。

　　“卢礼明，”灼青停下脚步，半跪在男孩儿的身边，手揽住孩子的后脑勺，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是我不要你，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你跟在我身边终究会害了你的。”

　　叫卢礼明的男孩儿呼吸一窒，呆呆地看着灼青。

　　“你的人生不应该在这里，回到人类的世界去，那里才是你的家。”灼青叹了口气，起身，拉着男孩儿的手向山下走去。
　　“我不想和你分开。”卢礼明抓着灼青的手，执拗地说道：“我要留在山里，我要做妖怪，我要和你在一起！”
　　灼青倏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那个还不到他膝盖的小孩儿，突然笑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灼青低头问他。
　　“我知道。”男孩儿认真地说道：“我要当山里的妖怪，永远陪着你。”
　　“傻孩子。”灼青哭笑不得，最后弹了他脑门一下：“谁要你陪？”
　　“可是你明明很想有人陪着你吧。”卢礼明捂着脑袋，哭过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像是被人半路扔下的小动物。

　　灼青愣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捂上自己的脸，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子看穿。
　　“你把我变成妖怪吧，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小孩子的话虽然幼稚，一字一句说出来，却带着郑重的意味。
　　灼青笑了起来，神色温柔地看着卢礼明，接着伸手，在他眼睛上抹了一下。
　　小孩儿倏然倒了下去。

　　熟悉的拉扯感再度涌上，罗焕之又掉进了另外一个黑洞之中。
　　接着像是游过一段漫长的深水一样，罗焕之从水中再睁眼时，又回到了灼青的洞府。

　　洞府里除了灼青以外，还多了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男青年。
　　仔细看男青年的身影虚虚实实，不像是人类，倒像是灵体。

　　“蛤！！？？”不会灼青真的把卢礼明变成鬼了吧。
　　熊猫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发现男青年的脸和卢礼明长得并不像。
　　应该是二十年前落洞的那个男学生吧。
　　罗焕之随即想到。

　　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应证——徐敛芳出现在了洞口。
　　那时候徐敛芳应该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脸庞还有些青涩，肩上扛着一把刀看，一脸桀骜不驯地站在洞口，简直令熊误会灼青和那个鬼青年是被师父抓来的压寨夫人。

　　要开打了吗？
　　熊猫激动地等着看师父暴揍山大王。

　　却见徐敛芳径自收刀，走进了洞府，和灼青好像很熟一般说道：“听说你拐了个男朋友回来？”
　　“别瞎说。”反倒是灼青表现得比较窘迫：“他们今天来翠屏山春游，我听见动静过去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男生就跟着我回来了。”

　　“哦豁，人家小伙子和你也不熟，见你一面就跟着你走啦？”徐敛芳笑着揶揄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夸自己帅的。”
　　灼青干脆不理她了。

　　熊猫震惊！
　　我看到了什么！我师父在调戏山灵是不是！

　　“你来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灼青问道。
　　“这家伙回去之后就傻了。”徐敛芳一指那个飘在旁边不明状况的灵体青年，说道：“我一听他们说的，就猜是你干的好事。我怕其他御灵师过来让你不得清净，就先过来看看。”

　　“那来的正好。”灼青似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你赶紧把他带走。”
　　“可以是可以。”徐敛芳笑着坐到了灼青的石床边，手臂撑着床沿，凑近了看灼青：“你怎么谢我？”
　　灼青脸一红。

　　熊猫的脸也红了。
　　我的天我是不是看到了要被灭口的东西？我不想扒我师父的情史啊！
　　罗焕之凑近了去听灼青和徐敛芳的对话。

　　周围的场景却突然变了。

　　森林深处一头金钱豹载着徐敛芳在山上奔驰，参天树木将群山染成繁茂的浓绿色，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地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金色。
　　“哎，不玩了。”少女往地上一扑，敏捷的翻滚卸去冲力，躺在了地上：“灼青小同学，我快要毕业了。”
　　金钱豹化作灼青清俊的身影，坐到了徐敛芳旁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喜怒：“恭喜，你想好要去哪了吗？”

　　“想好了。”徐敛芳从地上坐了起来，随手扯了一朵蒲公英的黄色小花转着玩：“我前阵子帮人除灵赚了一大笔钱，打算在这附近建个别墅。”
　　“你说什么？”灼青表情变了变，最终问道。
　　“说我要和你当邻居。”徐敛芳笑眯眯地把那朵黄花别在了灼青的长发后面：“省得有些山灵因为怕独处，到处勾小年轻落洞，增加御灵师的工作量。”

　　“你别胡闹。”灼青皱着眉头，刚要端出架子教训，徐敛芳已经站起身，走到一旁去了。
　　“你看翠屏山半山腰有个荒废的旧宅子，我打算把那片地弄下来，建个房子。”徐敛芳轻巧地跳到一块巨石上，指着山雾缭绕的半山腰，笑着对灼青说道。

　　熊猫顺着徐敛芳的手势看去，突然发现她指的地方，似乎就是大妖黎偃戈所住的地方。

　　喵喵喵？
　　这都什么让熊疑惑的情况？
　　罗焕之整个熊都疑惑了。

　　下一刻，一道道冒着黑气的锁链从地底爬了出来，缠上了罗焕之的脚踝。

　　又要去下一个地方了吗？
　　罗焕之刚要放松身体，却陡然发觉缠着它的东西不是那些鬼手，而是变成了锁链。
　　周遭环境骤然一黑，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四周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好！
　　罗焕之神色一凛，刚要闪身躲开，那些黑色的锁链却更快地缠了上来，一根紧紧缠住罗焕之的脚踝，将他横的甩飞出去。
　　罗焕之整个人摔到了墙壁之上，当即顾不得剧痛就要拔刀，谁知道另一条锁链已经缠了上来。

　　给熊条活路啊！
　　罗焕之惨叫一声，倏的变回熊猫，形体一变，缠着他的锁链骤然一空，罗焕之趁着这个空档，四爪并用飞身跃起，踩着那些海藻般挣扎的锁链在空中变回人形，反手从背后抽刀，刀光划出一道金色的光弧，一刀斩断一条黑锁链。

　　罗焕之从空中落下，踩着劈面而来的锁链向地面滑去。
　　半空中一道锁链再度向他冲了过来。
　　罗焕之从寇岛里掏出一把符咒，不要钱般掷了出去，黑色的空间里金光飞射。

　　罗焕之这才看清楚，在一片漆黑的最深处，有一个像是融化般的人形物体正在操纵锁链。

　　“去死吧！”罗焕之怒喝一声，长刀一抖，直刺向那奇怪的人形。
　　然而更多的锁链像是疯了一样从那怪物身上飙射而出，罗焕之一个躲闪不及，被缠住了手腕，接着，更多的锁链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顺着罗焕之的身体越爬越高，眼看就要将他吞噬在锁链缚成的蚕茧之中。

　　就在这时，黎偃戈突然从黑暗中破空而出，黑色的灵力攀上缠绕着罗焕之的锁链，锁链有生命一样地不住挣扎，却依然像是被腐蚀般，渐渐化作了一滩污泥。

　　被缠着的罗焕之顿时身体一松，向下掉去，正好被黎偃戈接住。
　　“那里有人！”罗焕之喝道。
　　黎偃戈回头看去，发现这个漆黑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多谢。”罗焕之松了口气，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黎偃戈的身上。
　　“客气了。”黎偃戈小心地搂住罗焕之的肩膀，扶着他坐到了地上。

　　罗焕之喘了几口气，约略缓过来一些，抽出一张符咒点燃，黑暗的空间里终于燃起了一点光亮。
　　“幸亏你出现了。”回想起刚才的情景，罗焕之不禁又重复了一遍。
　　“嗯。”黎偃戈表情淡淡，没说话，只是左手抱着罗焕之，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抓着他刚才被缠住的手腕仔细检查。

　　“没事啦……”罗焕之被这个亲密的动作弄得脸红，不自在地抽回手来，没话找话道：“幸亏你没去救我师弟，不然他师兄就凉透了……不对，你为什么没去救徐书白？”
　　罗焕之说到一半，想起了那个他单方面临时决定的计划。
　　“救你和救徐书白之间选，我只想救你。”黎偃戈神色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