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浴室2 ...
-
蔡泓远的话像挑逗,又像挑衅。他一只腿还稍微伸出去一点,那架势就像今天中午在食堂,要踹食堂的椅子一样。丁宋词想到蔡泓远方才放脸盆的巨响,紧接着就脑补出蔡泓远大脚一踹,更衣室的凳子和脸盆全都被踹翻在地的场面。
唉,丁宋词心里叹了口气,立刻打开小柜子,拿出T恤套在身上。
“……没事。”
他声音很轻,不再看蔡泓远,低着头收拾脸盆里的东西。丁宋词是偃旗熄火了,蔡泓远那厮还没爽到呢。他心中装着什么别样的想法,仰了下巴道:“我说你,家里给起的名字挺有气质的啊,就跟你的长相一样……”
这话听起来,比他刚才那声“嘿”,意欲的味道还要明显,丁宋词管理着表情,收拾完脸盆里的东西,从蔡泓远身边走过说:“都是一群老爷们儿,有什么气质不气质的……”
若丁宋词稍微有点气性,也应该像电影、电视剧里那样,擦着对方的肩膀而过。丁宋词不是那样的人,就算蔡泓远把高傲、狂妄写在脸上、挂在身上,只要他没有直接挑战,丁宋词就不想把事情搞大。一来杜佳仪叮嘱过他,二来正面硬刚,只会正中某人下怀。
可蔡泓远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靠着门框,跟着丁宋词的背影调转了身子,就在那人出门的前一刻,又发出了一声轻笑:“嘿~”
丁宋词因为这一声,站住了身。
蔡泓远回归突击队之前,关于他的传闻特别多,有传他能力优秀、出类拔萃的,有传他家世雄厚、挥金如土的,有传他脾气豪横、目中无人的,这些传闻丁宋词听听也就算了,毕竟特警总队是精英中的精英聚集地,他在这里遇到什么人都不稀奇。只要丁宋词认真负责,做好自己,蔡泓远什么样都跟他没关系。但关于蔡泓远的小道传闻里,有一条他记忆深刻。
那条传闻说,蔡泓远性向隐秘,以他的外表和性格,从不见有女朋友,倒是身边男性朋友一大堆,还时常跟男人在外面过夜。这些事情以玩笑的口吻传出来,无心的人听听也就过去了,毕竟跟一群男人在外过夜,只能说明蔡泓远爱玩、爱浪,并不能说明什么,尤其不能以此证明蔡泓远的性向不同。但这条八卦传进丁宋词耳朵里,味道就变了——因为丁宋词,也喜欢男人。
丁宋词是同志,天生的,隐秘的。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母亲、两个弟弟、同学、同事,他都没说过。在他遥远的老家,左城最边境的山村里,同性恋被看成一种“疾病”,遭人耻笑,说三道四。丁宋词不想让自己和家人都背上这份压力,即使他来到繁华的城市中心明江县,这里性观念开放,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非常之高,他也不曾透露半点。在丁宋词的认知里,喜欢男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自豪的事情。
那天在追悼会上,丁宋词初见蔡泓远,并没有把那些小道消息跟蔡泓远本人联想在一起,方才蔡泓远的笑声,却让丁宋词产生了一种性别上被冒犯的感觉。如果蔡泓远也是同志,他刚才的眼神和语气就像在聊骚,那种肆无忌惮,让人非常不爽。可丁宋词无法确定,蔡泓远是真的用眼神在骚扰他,还是自己对这种事过于敏感。
他皱了眉头,疑惑地问蔡泓远:“你笑什么?”
蔡泓远还在看他的后脑勺,没想到丁宋词会转身,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遇。丁宋词刚洗完澡,脸上带点潮红,加上微皱的小眉毛,整个人仿佛刚从警校毕业的、稚嫩又迷惘的大学生。
蔡泓远这回忍住了,没“嘿”出来,而是心里感叹了一句,“哟”。他的语气词一直很多,那些语气词有表示玩味的、有表示鄙视的、有表示疯狂的、还有表示进攻的。他整个人的性格就这样,心思活络,洞察一切,轻狂桀骜。
如果今晚蔡泓远遇到的不是丁宋词,就凭对方反问“你笑什么?”,蔡泓远就要跟他开杠。但也许是浴室的水汽渗入他的心,也许是丁宋词后脑头发上的水滴灌入脖颈,也许是顺着水滴流下的路径使蔡泓远想到白皮肤和腹肌,心中发痒,总之他竟然收了脾气,窃笑着对丁宋词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他说完左肩膀靠着门框,以肩膀为轴转了个身,彻底走进更衣室。隔着一面墙,丁宋词看不到他,但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响动,蔡泓远好像恨不得把脸盆里的东西都摔出来似的。
难道他嘴上说着没什么,实际上想像摔脸盆那样摔我吗?丁宋词不由想着。
“唉……”
他这次把这口气叹出来了。算了,没什么就没什么吧。丁宋词不想多待,快步走出了公共浴室。
=========
第二天早上,丁宋词收到杜佳仪的微信,说上午九点半在小会议室开会,让他别迟到,亢广清主持会议。丁宋词正要回复“收到”,杜佳仪又发来一条:蔡泓远也来。丁宋词略一思考,猜想这个会,可能跟追悼会那天提到的设立总队长有关。
这周丁宋词值班,按日常训练要求带二队的值班组晨练完,丁宋词一人去了小会议室,打开门的时候发现,蔡泓远和杜佳仪都坐在里面了。
会议室里摆的是长圆桌,杜佳仪和蔡泓远分坐两边,丁宋词进屋的方向对着杜佳仪,自然先跟她打招呼:“队长,早。”
听到声音的蔡泓远转过头来,煞有介事地说:“哟,早啊~”
如果不这么快又见到蔡泓远,丁宋词只把昨晚的事当作一个无聊的插曲,随着上班、训练、执勤,渐渐就会忘记。但蔡泓远的语气词和他的声音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他声音里自带少年气息,语气又痞里痞气,丁宋词压着某种无可奈何的心绪,淡淡地对他说:“嗯,早上好。”
他走到杜佳仪那侧,坐到她身边,对面的蔡泓远看看他,又看看杜佳仪。那二人均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蔡泓远眼神瞟了几个来回后,忽然“呵”了一声。他的眼神和表情,无一不透露出藐视和自得,丁宋词看着他想,以蔡泓远的性格,在突击队这种地方,应该是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为什么一队的队员还会跟他相处得这么好呢?不管是追悼会上围着他,还是平时叫他“远哥”,听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十分亲近。
可能丁宋词的眼神过于认真,蔡泓远对上他的目光,左边眉毛突然向上挑了一下,好像无声地在问:“干嘛?有指教?”
没有,丁宋词心里默默地答。只要蔡泓远没得寸进尺地挑战他的底线,丁宋词就不会与他生气。丁宋词别开目光,侧头去看杜佳仪,却见那人一只手放在腿上,手背上崩起了青筋。
三人没等多一会,亢广清带着秘书走进来了,坐着的三人都站起身。
亢广清是特警总队队长,顾名思义就是管理整个特警总队,包括杜佳仪等人所在的突击队,还有丁宋词以前所在的排爆大队,以及其它部门。
丁宋词以前在排爆大队时,因为级别低,和亢广清的接触少,但亢广清的威名无人不知。这位总队队长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就是脾气暴烈。
亢广清年轻时是从排爆大队一步步升上来的,和地雷炸弹打交道的人,极其谨慎认真,他对手下人的生命安全异常重视,他的脾气就像他拆过的炸弹一样,一点就爆,但凡手下人出错,痛骂、降薪、处罚都是必须的。
丁宋词来突击二队一个月,就赶上过亢广清大骂二队新队员。那小男生刚入队一个星期,叫金冬恬,人如其名,就是一个恬恬静静的小男孩,有次上午训练时出了错,刚好被路过训练场的亢广清碰到了。亢广清当时就把人单独叫了出来,当着杜佳仪和二队所有人的面,把这个小男生骂哭了。之后还把杜佳仪和丁宋词单独叫到办公室,严肃批评了二十分钟,最气愤的时候甚至摔了桌上的电子时钟。
被骂完出来,丁宋词心里很不好受,杜佳仪劝他想开点,说可能是赶上岳大庆牺牲,亢队压力太大,才把这件事上升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丁宋词表示理解,还问要不要去安慰一下金冬恬,结果杜佳仪反问:“我安慰你是因为这件事你没错,你还要安慰他?干什么?让他下一次还出错、还被亢队指着鼻子骂吗?”说完杜佳仪就单独去找金冬恬谈话,整个下午的日常训练都是丁宋词带队。
特警队有晚间查房制度,每晚熄灯后,各队需有人抽查宿舍,确保没有队员私自外出,同时还要检查楼道,以杜绝任何安全隐患。那天晚上丁宋词查房的时候,恰好在楼道里遇到默默哭泣的金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