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十七.夏秋之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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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在一天之内昏过去两次呢？
「我回来了，华生。」
那沉稳的一声在我的耳边缓缓地围绕了一圈，轰然坠地，而黑暗迅速侵蚀了我的视线，模糊又清晰的那张面孔消失在黑暗里。
……你回来了……
我扪心自问，我是否忏悔过。
一个银灰色的我漂浮在空中质问，你有什么好忏悔的呢？
如是，假如你当初并没有定下来租下那间房子，这个人的生死对你来说根本和发生在地球另一端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个偶然——
不，我总觉得，认识他，陪伴他，容忍他的小毛病，同他度过的每一个或刺激惊险或平静如水的日子，他的每一次，“这是华生医生，我的助手——不用回避，华生。”，他每一个只有我才能看到的——别人不会看到的那样好看的笑容，他每次矗立在窗前凝视夜色中的伦敦那种眼神——美得诡异、神秘而寂寞，都是一种注定的折磨和恩赐。
从他第一次同我握手并讲出那句“你去过阿富汗。”，一个今生今世都解不开的结就此被打上了吧。
唯一令我如鲠在喉的那件“开膛手杰克”案——想到那件案子及那一段时日，我就会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仿佛那些日子里的每一秒都变得无比危险，华丽的危险，令人胆寒的危险，可怕的让人渴望的危险，我们都变得无比脆弱——而我，我曾经傻乎乎的以为我能承担起这份脆弱。
福尔摩斯比我勇敢——是的，比我勇敢的多，我甚至怀疑假如先醒悟过来这份感情的是我，我有没有勇气说出来——抑或先醒悟过来的根本就是我，梅丽只是我潜意识中抉择出的一个美好的掩饰——况且他背负的那份我至今不曾得以窥全貌的痛苦无疑要巨大得多，但我并不打算否认我做过的每一件事和说过的每一句话，即使那足够让我——我们被绞死两次。
我们相爱。
三便士一本的俗套小说中用来凑字数和取悦读者的话此时在我的脑海中上升到了一个神圣的高度，如此可笑又令人心悸。
面对女王的法律我没有屈服，而面对福尔摩斯所有的回避和命令，我低头了，面对梅丽纯洁的眼睛，我犹豫了。
我为我的低头和犹豫忏悔。
你可以拿走我的骄傲，我只要一点点希望。
混乱而复杂的意识像浑浊的河流一样在脑子里缓缓地流动着，用粘稠的感觉拥抱我。
如果最初的最初……
「华生……华生？」那个有些焦急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福尔摩斯？」我听到自己无力的喊声，嘴里有股辛辣的味道，而模糊的视野中只有那个黑色身影晃动着的俯视。
他看上去那么不真实，我慌乱地伸出手——哦，我抓住了，他的臂膀，那么熟悉的瘦削、结实和冰冷。
我真想永远不松开了。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
「你还好吗华生？」他用另一支手臂把我扶起来，「我也许应该让你有点准备再说的，我感到抱歉……我的左臂要断掉了，华生？
「福尔摩斯？是真的……你是真的……」我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用指尖拼命地去感觉毛料的触感和他手臂的存在感，仿佛那上面还残存着莱辛巴赫瀑布的水珠似的。
「哦华生，我和你的手套一样真实，华生，别这样，我会内疚的……华生！」
好像为了终止我神经质的言语和行动，他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臂狠狠地把我勒进他怀里。
「华生？」
世界凝固在一片冰冷的温柔之中。
「你有闻到什么吗，华生？」
「……苏格兰烟草的味道……」我费力地呼吸着，闷闷地回答。
「不对。」
「……教堂里那些旧书本发霉的味道……」
「不对。」
「……是……福尔摩斯的味道……」
「答对了。」我听到他欣慰的笑起来，把下巴靠到我的发间，「还有听到某种东西搏动的声音吗？」
「……心脏……稍微有点快……」
「被你听出来了，」他放松了臂力使得我能够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是活生生的。」
「呃，福尔摩斯……」
接着他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下头把额头顶上我的，故作邪恶地加了一句。
「你还需要更多的验证吗，我亲爱的华生？」
我长出一口气，这才是我认识的福尔摩斯。
他把我已经松开的手从他的左臂上拿下去，拍拍我的肩，转身抽了一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我却不知如何开口，面对福尔摩斯的时候，我的语言思维常常都失灵。
「你瘦了。」他先开了口，声音里却多了种沧桑。
「你也是，而且你有点……」
「老了？」他打趣地接过我的话。
「也许是更加苍白，」我叹口气，「你当时是怎么……逃脱的？」
「你确定我说起这件事你不会再晕过去。」
「我保证。」
「被你听出来了，好吧，就说说那个峡谷。我从峡谷中逃出来并没有多大困难。理由很简单：我根本没有掉进去。」
「你根本没有掉进去？」
「没有，华生。我根本没有掉进去。我给你的便条可完全是真的。当我发觉模样有些阴险的莫里亚蒂教授站在那条通向安全地带的窄道上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怀疑我的末日到了。
在他的灰色眼睛中，我觉察到一个无情的意图。于是我跟他交谈了几句，得到他彬彬有礼的许可，写了那封后来你收到的短信。我把信、烟盒和手杖一起留在那里，就沿着那条窄道往前走，莫里亚蒂仍紧跟着我。我走到尽头便无路可去了。他并没有掏出武器，却突然冲过来把我抱住。他知道他的一 切都完了，只急着对我报复。我们两人在瀑布边上扭成一团。
但是我懂点日本式摔跤，过去有好几次都用上了这一手。我从他的两臂中褪了出来。他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疯狂地踢了几下，两手向空中乱抓。尽管他费了很大的气力，仍旧无
法保持平衡而掉下去了。我探头见他坠下去很长一段距离，然后撞在一块岩石上，又被弹出去，掉进水里。」
我讶异的张大了嘴巴，听他如此淡然地叙述着他死里逃生的经过。
「你作出了完全错误的结论就离开那里回旅馆去了，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以为我的险遇到此结束了。可是发生了非常突然的事故，一块巨大的岩石由上面落下来，轰隆一声从我身边擦过去，砸中下面那条小道，又蹦起来掉进深渊。我当时还以为这块岩石是偶然掉下来的。过了一会儿，我抬头望见昏暗的天空中露出一个人头。这时又落下来一块石头，砸在我躺着的地方，离我的头部不到一英尺。当然，这意味着什么就很清楚了。莫里亚蒂并非单人行动。在他对我下手的时候，还有一个党羽在守望，而我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党羽是个多么危险的家伙。他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亲眼目睹了他的朋友淹死和我逃脱的情况。他一直等着，然后绕道上了崖顶，企图实现他朋友未能得逞的打算。」
他又恢复了那种滔滔不绝的神采，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奇故事。
「那么你从那里逃脱出去了？天呢，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啊，关于这个问题，你知道，迈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迈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都知道这件事？！你并没有死，你死里逃生并且安全逃到了国外——而我一无所知？！」我感到有些气恼
「我再三向你道歉，亲爱的华生。但是当时最要紧的是让大家认为我死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死了，你也一定写不出一篇那么令人信服的关于我不幸结局的故事来。」
「雷斯垂德——那家伙甚至还对我说他看了我的故事深受感动而且感到了无比的哀恸——」
「华生，」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我几次提笔要给你写信，但总是担心你对我的深切关心会使你不谨慎而泄漏秘密，」他用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抬起眼帘凝视我，「你太善良而正派，不会演戏，假如你知道了——我无法预料后果，你看，」他抬起一只手划过我脸一侧的轮廓，喃喃自语，「这透明的、有着柔和光辉的青玉石色眼睛，能骗得了谁呢……约翰……」
尽管他最后一句话音量接近于无，还是雷电般地击中了我。
眼睛……
我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用我所有的勇气看向他那双锐利又漂亮的灰色眸子——那种略略浓厚而有弹性的灰，甚至隐约显出一种蓝色的倾向——
「福尔摩斯，」我对自己的声音感到一种害怕，「梅丽临走之前——她、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福尔摩斯的手突然僵硬，像是要把我的手指握断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七.夏秋之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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