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又跑题了》时画

3、第3章

　　梦是一部默片，却比任何巨响，都更震耳欲聋。

　　林亦文陷在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寒风瑟瑟，雨水刺骨，离学校不远的小巷里，她看见少年秦野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迹，校服凌乱不堪。

　　他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动物，蜷缩着，奄奄一息，心跳微弱……

　　她冲不破屏障，喊不出声音，且周围空无一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让人心惊的红，在秦野身下流淌扩大，几乎淹没他苍白的脸……

　　“不要！”

　　林亦文用力睁开眼，黑暗中，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颤动，良久，才确认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而非停留在那个冷雨夜。

　　身侧传来另一个人的均匀呼吸，以及若有似无的体温，她转过头，秦野就躺在她旁边，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不再是那个浑身是血，躺在巷子里的无助少年，也不再是那个纯真年少，她曾经……默默喜欢的少年。

　　细微月光撒在他脸上，眉宇间，平日的锐利淡了点，但骨子里还是块拒人千里的冰。就连梦境，都是禁地。

　　她刚才惊醒的动静，显然扰了冰山清梦。

　　他英俊的眉头蹙起，发出一声模糊呢喃，听不清，以己度人的话，大概率是在骂她。

　　林亦文屏住呼吸，生怕把他彻底吵醒，引来一场半夜的冰山喷发。他的一条手臂，却非常自然地横了过来，揽住她的腰，然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霸道，不容拒绝，像在圈抱一个大型抱枕。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温热的体温，真是霸总人设不倒，连睡梦中也一样。

　　林亦文内心疯狂刷屏：他是把我当成了哪个故人了么？金薇薇？这替身当的，真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睡眠模式都不例外。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手指抵在他肌肉坚实的小臂上，那热度烫得她手一缩。

　　可奇怪的是，横亘在腰间的重量，透过薄薄睡衣传来的体温，以及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竟让她因为噩梦而惊惶失措、四处飘荡的灵魂慢慢安定下来。

　　梦里，刺目鲜血带来的战栗，似乎正被这真实的温热怀抱一点点驱散，她绷紧的身体，也一丝丝松懈下来。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沐浴液味道，还是她自己选的款，很好闻，没有伴随着他平日里的冷言冷语，在此刻，万籁俱寂的深夜，这气息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的臂弯里，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以免明天早上落枕，还得自费按摩。

　　动作间，她的发丝蹭到了他的下巴。他似乎觉得痒，又在梦里蹙眉，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下巴抵住了她的发顶。

　　“……”

　　林亦文彻底不动了。

　　算了，就当是……额外的员工福利吧。反正这抱枕质量顶级，恒温加热，还附带立体环绕白噪音催眠，市场估值不菲。

　　她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理由。

　　抵抗的念头烟消云散，只剩沉重疲惫感，无法抗拒，又混合了难以言喻的安心。噩梦余悸，终于被这意外的拥抱隔绝开来。

　　林亦文闭上眼睛，让思绪随意飘摇，尽量不想从前，不想现在，只想明天与未来。

　　意识逐渐模糊，沉入黑暗之前，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希望他明天早上醒来，不会因为抱了替身，而觉得自己脏了，进而要求精神赔偿……

　　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夜无梦。

　　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跳跃在她眼皮上。

　　林亦文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感觉是温暖和……禁锢。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秦野搂在怀里。他的手臂依旧横在她腰间，姿势甚至比昨晚更显亲密，好像他们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而秦野，似乎还没醒。

　　她僵着脖子，小心抬眼，想观察一下他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眼睛里，初醒时的迷蒙，只停留了短暂一瞬，便迅速被惯有的清明和冷静取代。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是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

　　林亦文倒抽一口气，已经准备好迎接他接下来的经典戏码——包括但不限于……立刻抽身、冷脸相对、甚至出言嘲讽，连应对台词，都在脑海里预习了一遍。

　　然而，秦野只是看着她，眼里掠过一抹困惑情绪，但没有立刻推开她，也没有说话，似乎她在他的逻辑之外。

　　这沉默，比指责都更让林亦文头皮发麻。

　　她必须打破这诡异气氛，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早……安，秦总。”

　　“早。”秦野应了一声，终于移开了目光，同时也收回了横在她腰间的手臂。

　　他掀开被子起身，径直走向浴室，高大的背影依旧挺拔冷硬。

　　昨晚，那个无意识将她搂紧，给予她一夜安宁的人，仿佛只是她噩梦醒来后，产生的幻觉而已。

　　林亦文叹了口气，抓过手机，熟练登录：

　　“昨夜遭遇灵异事件，冰山疑似短暂融化，提供限时取暖服务，又在今早恢复出厂设置。秦某牌暖宝宝，质量非常不稳定。”

　　点击发送。

　　新的一天，新的心塞。

　　秦野照常上班，而作为三流演员的林亦文，今天又是没有通告的一天。

　　她正在阳台做瑜伽时，父亲林怀慎的电话打来，邀请她中午一起吃个饭，说，有好事。

　　好事？在林亦文近期的生活词典里，这词基本跟恐龙复活一样稀有，她都有点想先查查黄历了。

　　“不会又是什么……需要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好事’吧？”她警惕地问道。

　　“咳……当然不是……”林怀慎讪讪说道。对于让女儿嫁到秦家，以换取利益这件事，他一直是感到亏欠的态度，虽然有很好的理由来麻痹自己：秦家名门望族，应该不会亏待女儿……但这步棋，总是自私的成分更重。父爱如山，但当家族企业遇到重大危机时，也会随之山体滑坡。

　　地点是家老字号本帮菜馆，味道正宗，是林亦文从小喜欢的餐厅。一进包厢，就看到父亲红光满面地坐在那儿，正拿着菜单，点着她爱吃的各种菜肴。

　　回想起之前，父亲在一个月内长出的半头白发，眼角眉梢多出的缕缕皱纹，和现在的精神状态，简直天差地别。

　　“文文来啦？快坐快坐！”林怀慎看到女儿，立刻招呼道，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爸，什么事这么高兴？”林亦文坐到了父亲旁边。

　　“要不，你猜一下？”林怀慎神秘地说。

　　望着父亲的笑脸，林亦文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父亲给她带礼物，或者宣布旅游地点时，都会这样逗她。

　　“是不是项目那边有好消息？”林亦文笑着问道。

　　“公司的危机，都解决了！”林怀慎开心道。

　　“秦氏那边，不只是注资，还介绍了好几个关键渠道和客户。之前卡着我们脖子的那几个项目，现在都盘活了，银行那边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今天早上行长还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以后要多合作！”

　　他絮絮叨叨说着，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秦氏，或者说，对秦野的感激涕零。

　　林亦文心中稍安，重石终于落地。

　　挺好啊，这卖身……啊呸，这协议婚姻，至少换来了金玉满堂，自己的付出，也算值了。

　　她小口抿着茶，刚准备动筷，林怀慎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接完电话，表情复杂，一半欣慰，一半疑惑：

　　“秦野秘书邀我和合作的行长一起吃饭，刚确认好晚餐安排，我们后续的资金，一定会更充裕。”

　　嗯，林亦文分析，钱途光明，这应该是欣慰的部分。

　　然后，林怀慎不解地看着女儿：

　　“还说……秦野让他传话，问你，关于昨晚的加班费，打算如何计价？他今天预支的部分是否足够……文文，这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