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花（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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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院墙边的山茶树结了花苞，带着青涩的花苞坠在枝头，受了一夜的风，花瓣紧紧闭合着，直到触及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才融化，微微开了口，怯怯地藏在绿叶间。
盛景开门时，一抬头就看见那棵老树，他和往常一样，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小厮推着轮椅，带他向外走去。
盛景忽然按停，再次抬头看向树干之间，一阵风过，树叶飘飘然地落，先前一闪而过的异样，顺着叶片落入眼底。
——在树干拥挤的间隙中，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盛景凝神注视着，才发现那原来是个人，猫似的趴在树杈中间缩成一团，手脚也放不开，一步步小心挪动，压得枝头弯了腰，叶子也向下落。
伺候他的小厮顺着主子的视线看过去，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呼喊，说：“大少爷，那上面有个人，我去叫人把他弄下来。”
盛景拦住了他，“推我过去看看。”
院门开了，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出来，林玉循着声音低头看去，发现门边露出的一角碧色衣摆。
他正趴在一节分叉的枝干上，向着枝头寻一朵白山茶。
眼看见主仆二人靠近，林玉心里一急，只是略微向枝头挪动，身下的树枝就发生剧烈的晃动。
他双腿紧紧夹着树干不敢再动，
“你爬到树上做什么？”小厮仰着头，说：“少爷来了，还不快下来。”
招工进来的下人是没有资格伺候主子的，甚至是主人家的院子，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们都不能进。他们要干的活限于院落之外，宅院以内。
按规矩，私自进入内院要受到处罚。
他突然出声，林玉有些吓着，身体不稳地晃了晃，这一动山茶树半边都在乱颤，抖落了一阵叶子雨。
小厮大惊失色，惊呼了一声。但他这么喊并不能起到作用，盛景带着点不耐烦地皱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林玉稳住身体缓了缓，垂眼看到两人的身影，咬咬牙再次伸出手。
在他眼里，仿佛这不仅仅是一朵洁白无瑕的山茶，也不只是树上开得最灿烂明媚的一枝，而是成了救命的稻草。
好像摘到这朵花，就能改变什么，
他期待着并且深受鼓舞。
手臂伸出衣袖，指尖努力碰到了花梗。
林玉心头一喜，又向前探了探，飞快在枝头掰断树枝，摘了下来。
他顿时松了口气，万分珍惜地捏着枝干向回爬，生怕碰掉一片花瓣便不美了。
“谁让你爬树上去摘花的？”小厮等他下树，先声夺人站出来训斥，“还懂不懂府里的规矩，快给少爷认错。”
林玉手里攥着一支花，松懈下来的心又骤然提紧，他俯身跪在盛景腿边，“管事说让我来清理落叶，不是有意打扰少爷。我在山里长大，瞧见树上的花要开了，想摘一朵送给少爷。”
他顿了顿，忘记后面要说什么，隐约记得这时候该说一段祝福的话。林玉张了张嘴，急中生智，连忙举起摘下的花补救，托着山茶花的枝，捧到盛景面前。
“求少爷饶过我这次。”
“你拿我的花，想让我不罚你？”盛景垂眸瞥了一眼，“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玉听到了一声轻笑，跪着的身子直了直，情绪紧张起来，
他仔细想想，觉得这话并没有说错。
盛景是盛府的少爷，想要什么都有，哪需要他一个下人拿府里的东西来送。可他没什么拿得出手，能让少爷看上的东西了。
这次也并非为了送花，
他想在少爷面前露脸，好让少爷记得他。倘若少爷高兴的话，他说不定可以离开外院。林玉的想法美好又天真，一切在他的设想里，顺利得不可思议。
真到了盛景面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我是借花献佛。”林玉嗫嚅着：“我见它开得好看，觉得少爷会喜欢，还要送给少爷。倘若因此冒犯，还请少爷责罚。”
“只是这样？”盛景坐在轮椅上，眼皮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玉伏低的后脑勺，“想好了回答，你如果说谎，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府。”
“大少爷！”
林玉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猛地抬头。他刚爬树下来身体发热，乍听之下慌了神，霎时如坠冰窟，血液都冻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在盛景不近人情的目光中，他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交代，然而他存着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一张嘴就暴露了。
“我，我想少爷高兴了，可能会答应我的要求。”林玉哆嗦道。
“大胆！”小厮当即指着他，厉声呵斥，
盛景抬了一下手，制止他后面的话，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有些冷了，“一朵花，想让我答应你的要求？”
“不过你可以说来听听，如果我心情好的话……”
林玉经不住吓，跪在那儿身体止不住地发颤，他一时后悔，仰着头祈求，“我想到少爷身边伺候。”
他脸上止不住地慌乱，抬眼瞅人时，眼眶便湿漉漉地一片，水光潋滟。
其实林玉心里是明白的内院和外院天差地别，内院不需要只要伺候好少爷就够了，偶尔少爷高兴，还会赏一笔银子。可是凭什么要选他，是他更会伺候人，还是做事更让人舒心？
林玉低头自省，他没什么过人之处，想用一朵花来讨欢心，哪有那么简单的。
的确是痴人说梦。
可他又觉得，这样的花，如果有人送给他的话，他也会开心。
林玉黯然地想，虽说晚上睡得不好，那些人连被子都不留给他，全都用水泼湿了，但他还可以多穿几件衣裳，并非不能忍。
他们也说了，只是这个月，忍过了就好。
离开盛府他要去哪里，其他人家会要他吗？他还能找到给这么多工钱的吗？那家人会不会问他为什么被赶出来。倘若他们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满腹算计的小人。
“只是这样？”盛景不动声色，“为什么要伺候我？”
“我跟同铺的人相处不来，”林玉不敢再有心思，怕少爷觉得他说假话，尽可能地详实，他说着顿觉委屈，“他们把水倒在我床上，晚上睡不好，白天要干活很累。实在是没办法，才求到少爷跟前。”
“求少爷替我做主。”林玉不觉悲从中来，手脚发冷，连疼都察觉不到，重重磕了个响头。
“你觉得我好说话吗？”盛景总算笑了，他从林玉脸上看到了纠结、懊悔，可能还有些恐惧。
原先还以为是只狸奴爬上了树，没想到是这么个玩意儿。乍看长了爪子，伸手一推就知道，他根本不会用爪子挠人，只能四脚朝天翻着肚皮讨好。
盛景垂首，看着林玉抬起头，睫毛扑闪着，犹犹豫豫地接话，“大少爷心善，不会赶我走对吗？”
“我说了，只要你说是真话，我当然不会赶你。”盛景朝他伸出手，“你说的是真话吗？”
“是。”林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当真是一点隐瞒也没有了。他看了看盛景的手心，将山茶花小心放入他的手里。
大少爷的手白皙干净，五指细长得像青葱一样，不似他手上生了冻疮，手心是从小干活留的茧子。
林玉不敢用自己的手碰到盛景，生怕弄脏他。
“过来推我，”盛景对林玉说，又转头吩咐，“青霁，去找管事告诉他，这个人我要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玉，玉石的玉。”林玉仰着头回话，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瞬间忘记盛景方才待他的不好，忘记大少爷脸色又冷又凶。
他看盛景，眉目精致犹如一副上佳的画作，神色依旧是淡的，手里洁白的山茶花沦为陪衬，更添了几分雅致。
他心想，少爷真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春花（4）
，还差 
